一段时间下来，大钟的头发更乱，胡子更加拉碴，而小米的嘴角长出一个血泡，嘴一咧就疼得要命。他们像输掉底裤的赌徒，睁着四只充满血丝的眼睛，怎么也不肯下赌桌。
这一天他俩又来到白马山庄，在山庄停车场里转悠。
这是他俩第三次来到这里，明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但控制不住要来看看——该死的无处不在的强迫症，连警察也得上了。
这是个午后时分，正值旧的一批客人退房离开，而新的一批客人还未到来之际，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空旷。师徒俩像玩跳房子游戏似的，有气无力地踩过一个又一个空空的停车位，准备踩完最后一个就离开。
突然，小米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地面说：“师父快看，那是什么？”
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缝隙中抠出那个反射着微光的小东西。小米失望地说：“是一把旧钥匙，可能是哪位客人落下的。”
刚要随手丢掉，大钟忽然说：“慢，你刚才说什么？”
“说这是一把旧钥匙。怎么啦？”
“不是这一句，是后面那一句。”
“后面那一句？哦，我说是可能哪位饭店的客人落下的……”小米说到这里，眼睛一亮，“饭店客人？”
他俩记得很清楚，遗落钥匙之处虽然不是那天顾清明停车的车位，但就在顾清明车位的隔壁。前两次来停车场检查，这个车位上一直有车停着，再加上把注意力全放在顾清明停过的车位，所以没有发现这把旧钥匙。
明知那种可能性太低，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师徒俩还是找来一个塑料袋，把钥匙郑重其事地放在袋子里，再送到局里检验。
两天后，大钟捏着检验报告单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几乎是吼着对小米说：“钥匙上全是章诗意的指纹，说明失踪前她来过白马山庄……”
经过严密推理，大钟认为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学电子电器专业出身的顾清明，离家前设置了音响自动应答功能，然后把章诗意诓骗到白马山庄并残忍杀害，却没有留意到章的随身钥匙留在山庄。有鉴于监控没有拍到她且没人见过她，她应该是还未到白马山庄就死了。
音响自动应答误导警方相信，章诗意没有去白马山庄，而是留在了家里，至少是晚上六点钟之前没有离开家。而六点后顾清明一直与大学同学在一起喝酒唱歌，这就给了他一个强大的不在场证明。
正如刘小波所供述的，他接到的神秘电话，估计是顾清明打来的。而在顾家，大门虚掩，电灯未关，手机落在客厅里，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并引诱刘小波进去，其目的是嫁祸给他，干扰警方破案。
这么看来，刘小波说的都是实话。
大钟马上指示，深入追查神秘电话的来源，而在此之前，大家一直以为这个神秘电话是刘小波杜撰的，因此没有认真追查过。
深入追查的结果是，这个神秘电话是在白马山庄商务中心打的。酒店的商务中心一般很少有人光顾，只要趁工作人员不在或者支开工作人员，再快速设置一个变声器，搞乱来电显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电话了。而无论是查看监控还是事后了解，那天身在白马山庄的人里，认识刘小波的又只有顾清明一个，那么这个电话无疑就是他打的了。
刘小波的嫌疑就此暂时解除。真是天意弄人，那个神秘电话害了刘小波，最后又救了刘小波。
很快，顾清明被“请”到了局里。
面对警察的质疑，顾清明爽快地承认，那个神秘电话就是他打的。“我就是想捉弄一下刘小波，好出一口恶气。”他说。
大钟问：“你跟他有什么仇恨，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仇恨？”顾清明微笑地看着大钟，“准确地说，是他对我的仇恨，我对他没有仇恨。”
“好吧，他对你有什么仇恨？”
“你们可能不知道，刘小波喜欢姜洁很久了，而姜洁却是我的情人……这么说您明白吗？”
大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土豆死了，最开心的人就是刘小波，他无比盼望我被认定为凶手，这样姜洁就会和我分手，那他就有机会了。人就是这样，当一个事情在心里不断被暗示、被强化，即使这个事情是假的，他也会下意识地认为是真的……”
说到这里，顾清明又笑了笑，“当然了，这些都是我推测的，不过我觉得我的推测没有错。”
大钟没有表示同意或反对。他谢绝了顾清明递过来的香烟，看着顾清明点上一根，美美地吸了一口。这勾起了他的烟瘾，偷偷咽了一口唾沫，但刚拒绝了别人的烟，不方便自顾自点上。
顾清明继续说：“那么问题就来了，刘小波认为是我杀的人，而警方却认为人是他杀的，他就把责任归咎到我身上，认定是我嫁祸于他……呃，‘嫁祸’这个词并不准确，他可能就是真凶，应该这么说——他认定是我揭发检举了他。”
“很长一段时间，他跟踪我、骚扰我，我甚至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在想方设法陷害我，好把自己的嫌疑摘除？”顾清明深吸一口烟，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再问一句不该问的，他是不是总在警察面前说我的坏话？”
见大钟不置可否，他收回目光：“他这样子莫名其妙，您说我怎么不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所以看他又跟踪我，我就灵机一动，骗他说我家有他想要的证据和答案，想戏弄他一下，出一口恶气。而如果让他知道是我骗他的话，一定骗不动，我只好扮成神秘人骗他……”
“你骗刘小波到你家，刚好章诗意失踪了，有这么巧的事吗？”小米忍不住大声质问。
听到“章诗意”这三个字，顾清明明显有一种沉痛的表情，但是小米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刘小波洗劫了我家，被诗意撞见，他就临时起意杀死了她……”他重重地低下头，“是我害死了诗意，要是我不打电话骗刘小波的话……”
低着头的顾清明心里一声叹息，事实证明打电话的设计不够严密，虽然经过变声设置，也不应该由自己来打，而是应该让别人代打。比如让在台市的小林找一个公用电话打，事后再想办法封住他的嘴，这样就没那么容易查到自己的头上了。
这个失误直接导致刘小波洗脱嫌疑，实在太可惜了。
大钟按住即将暴走的小米，对顾清明说：“你的意思是，刘小波潜入你家时，章诗意正好在家，没有离开台市？”
“难道不是吗？”顾清明一呆，看向大钟，“外卖员送餐到我家，听到了诗意的声音……”
大钟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他干脆打开手机，操作了一下递给顾清明：“你自己看看这个视频吧。”
视频的画面是顾家客厅，人物是小米——
小米走出家门，关上，然后门被敲响了，同时门外传来小米的声音：“外卖……”
小米不在，客厅里却响起她的声音：“顾清明是花心大萝卜……”
顾清明面皮抽了抽，惊愕地问：“客厅里说话的是谁？”
“你说呢？”
“是音响预录了米警官的声音吗？然后……”
“别装了，顾先生。”大钟动作粗暴地拿回手机，“你是台市电子科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点小把戏难不倒你。”
顾清明困惑地挠挠头皮：“你是在怀疑，设置音响自动应答功能的人是我吗？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干？说我是花心大……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桌子下，顾清明的双脚紧张得弯成两张弓，额头的汗水不受控制地凝聚成汗珠，缓缓滴落下来。他不能确定警察有没有找到姜洁的手机，虽然他已经设置了播放一次即自动删除功能，但是手机使用的所有痕迹，即使经过彻底删除，理论上都是可以恢复的。
“顾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小米关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热。”顾清明忍不住擦了擦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觉得这个理由糟得很，天气这么冷，所有人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大钟嫌小米多事，看了她一眼。他把脑袋凑过来，脸上似笑非笑：“当然了，音响里原来不是这句话，原来那句话是——‘外卖吗？放在外面鞋柜上吧’……这句话是不是很熟悉，亲爱的顾先生？”
顾清明挣扎似的摇头，趁机躲闪着大钟嘴巴里散发出的口臭。大钟的言行所造成的压迫感，以及由此引发的恐惧感，使他有一种准备投降的强烈冲动。
“怎么了，顾先生？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大钟趁热打铁，鼻尖几乎要碰到顾清明的鼻尖。
小米也跳起来，不容他有思考时间：“师父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这很难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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