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班，坐下没多久，小林送来当天的晚报。
头版一个标题吸引顾清明的注意——“全城急寻神秘失踪者”，马上拿起报纸细看。
文字不长，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失踪者的体貌特征，以及失踪的前后经过，并附有章诗意生前的一张生活照。
照片云雾缭绕的背景唤起了顾清明的记忆，他记得这张照片是多年前在天台山拍的，那时儿子还没有出生，他和章诗意就像这佛宗道源里的神仙眷侣。
由于文字中提及，她可能在失踪前到过绍市白马山庄，以及证明这一踪迹的随身钥匙，生活照旁还附有那把钥匙的小照片，以期能征集到更多的线索。
看到钥匙的照片，顾清明眼前浮现出大钟和小米怀疑一切的脸。在报纸上登了钥匙的照片又如何呢？章诗意已死，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知道这把钥匙秘密的人了。
他觉得警方这个举动简直是一个昏招。在报纸上登钥匙的照片，说明钥匙的秘密未被他们掌握；而钥匙的秘密未被他们掌握，说明刘小波没有说出钥匙的秘密；而在这种祸水东移的紧要关头，刘小波没有说出钥匙的秘密，就是有力地表明，他根本不知道钥匙的秘密。
放下报纸开始工作。
在联系了一圈客户后，顾清明打开文件柜找文件，眼光下意识地落在文件柜底下。不知是不是受那篇报道影响，不久前掀开文件柜一角看过，现在又鬼使神差地掀开看了看。
钥匙静静地躺在那儿，但是那根头发不见了。准确地说，头发并不是不见了，而是没有搁在钥匙上面，它被压在了钥匙下面。
顾清明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随即开始狂暴地流动，明知道身后没有人，只有墙壁，可还是忍不住回头察看。
与此同时，大钟也拿到了当天的晚报。
他觉得报纸印刷质量太差，钥匙的照片登得不够清晰，准备打电话给他在报社工作的同学，婉转地表达不满。小米劝师父算了：“钥匙的照片就是随手附上的，这种失踪者普通的随身物品，对案件侦破不可能有什么帮助。”
这一天陆续有人提供线索，事后证明没有一条是有价值的。唯一像样的一条，是说邻省某地发现一具无名尸体，可属地警方很快回复结论，无名尸体是一具男尸。
一整天下来，大钟觉得心力交瘁。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门被敲响，进来一个头顶微秃、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自称姓赵名云德，一家锁店老板，在公安局备过案的专业开锁匠。之所以今天过来，是因为看到今天晚报上刊登的关于失踪者的报道，觉得那把钥匙有些面熟。如果看到实物，应该能想得起来。
大钟取出一个塑胶袋递给老赵。老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说：“没错，就是它，一个叫刘小波的人在我这里配的钥匙。”
“你说配钥匙的人叫什么名字？”大钟拔高音量。
“刘小波啊，有啥不对吗……”
“你说的‘刘小波’三个字，怎么写？”
“文刀刘，大小的小，波浪的波……”
“长什么样？”
“人比较瘦，左眼角有一块很大的疤。喜欢装斯文，经常戴一副没度数的眼镜……”
“你确定你没记错？”
老赵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塑胶袋里的钥匙：“错不了。我是专业开锁的人，对钥匙天生敏感，基本上经我手的钥匙，我都有印象。”
他之所以对刘小波和他的钥匙记得这么清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己也偷配了一把，并且跟踪过刘小波，亲眼见他拿那把钥匙到处开锁。不过偷配和跟踪的事，老赵打死也不敢向警察透露。
大钟脸色黑得都快滴出水来了：“刘小波是什么时候来你店里配钥匙的？当时他的样子有什么异常吗？”
“去年冬天，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他的样子鬼鬼祟祟，还有点凶。”
大钟请老赵坐，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老赵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他当时也是这样把钥匙装在一个塑胶袋里，让我打钥匙时不要取出里面的原钥。这活儿一般人干不了，幸亏我手艺高超……”
“你没有取出原钥，凭肉眼就成功配了一把？”
老赵傲然点头。他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但是大钟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
这把钥匙布满章诗意的指纹，是她的肯定没错。刘小波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从他小心保护钥匙上的指纹来看，一定是有着特殊的用途。以前可能猜不出这一特殊用途，现在看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为了等顾清明参加同学会、章诗意失踪那一天，让这把钥匙遗落在停车场里。当然了，之前他不大可能算到顾清明参加同学会、把车停在酒店停车场这些细节，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到时随机应变即可。
那么刘小波为什么这么用心良苦呢？
最顺理成章的推理是，制造章诗意是在白马山庄失踪的假象，而事实上她并没有离开台市，并被刘小波残忍杀害了。这一波操作下来，失踪案不但查不到他的头上，而且完美地嫁祸给顾清明，可谓一石二鸟。
很快，刘小波又一次被传唤。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几进宫了，熟练地摸进审讯室，坐在那把阔别几天的衫木椅子上。
摸了摸扶手侧面，以前接受审讯无聊时，用指甲刻的字还在。那一行字是：“大钟是王八蛋，小米是小娼妇”。
摸字的时候，他心虚地看大钟和小米一眼，看到大钟扔过来一个塑胶袋，双眼像探照灯似地射过来：“认识里面的东西吗？”
刘小波接过来的一看，心想原来在你这里，怪不得我找遍停车场也找不到。
他想说这是我的东西，但他的东西出现在停车场，就证明他来过停车场。那么大钟一定会问，你到停车场做什么？自己除了实话实说来扎车胎的，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而且即使说这是我的东西，估计钥匙也拿不回来……
想到这里，刘小波果断摇头：“不认识。”
“你确定？”
刘小波想起在白马山庄时，自己幸亏戴着那顶宽沿太阳帽，应该没被监控拍到脸，就说：“确定，从来没见过，绝对不认识。”
他偷偷观察警察，警察始终没有提起那顶宽沿太阳帽，好像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兴许帽子不是掉在顾清明家，谁知道呢？
“探照灯”骤然熄灭，大钟没有当场揭穿他的谎话，收拾完东西就走。一会儿，进来两个神情严肃的陌生刑警，把刘小波押往拘留室，晾了他几天。
几天后，提供线索的奖金下来了，老赵来局里领取。领奖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对了，那把钥匙……刘小波来配过一把后，又有人来配过……”
“谁？”大钟抬头看他一眼。
“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远山冷库的老板娘。”
大钟眼中的光熄灭了。这是无用信息，钥匙本来就是章诗意的。
“还有，前两天，也就是上次我来举报后不久，又有一个漂亮女人来配钥匙……”老赵仔细观察警官的脸色，“她拿来的原钥，跟那把钥匙一模一样……”
“哦，知道她是谁吗？”大钟又来了精神。
“不认识。”
“她长什么样？”
“中等个子，鹅蛋脸，鼻子挺挺的，眼睑有点偏厚，不过不难看，有个明星也有这样一副厚眼睑，叫什么来着……”
小米说：“梅婷？”
“对对对，就是她。”
大钟沉吟片刻，从一大堆资料里调出一张照片，问老赵：“是她吗？”
老赵点头：“就是她。”
老赵走后，大钟问小米：“顾清明的笔录还在吧？”
“师父不用找了，顾清明确实说过，那把钥匙是开他办公室里的一把锁的，但那把锁早就换了。按理来说，锁换了，相应的钥匙也早扔了，怎么之前章诗意保存着，现在姜洁也保存着，而且还去新配了一把？”
“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会不会是那把锁根本没有换？顾清明之所以说谎，是因为那把锁锁着的地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钟点点头：“刘小波之所以假装不认识那把钥匙，除了有可能是因为作为凶手的他在逃脱嫌疑，还有可能是因为不愿说出钥匙指向的秘密。”
“不知道是什么秘密，能让两个人都这样守口如瓶。如果章诗意还活着，估计也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小米咬着下唇说，“师父我有一种直觉，这个秘密可能牵涉到章诗意的失踪，甚至跟土豆之死也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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