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长，顾清明反复看了好几遍，不明白章诗意为什么不直接寄信给自己，而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有她对自己之死的预测，是怎么回事呢？
见他看完信，顾远村说：“我看完信，马上就去找诗意和你，可是忽然想起，我没有你俩的电话号码，也不知你家住在哪儿，你的公司我也叫不出名字，悠悠太小也说不清楚。本来可以去问你妈的，可你妈在牢里……”
顾清明也想起来了，以前都是自己去找顾远村，顾远村从来没有找过自己。
“过了几天，电视上播出诗意离奇失踪的事，我这才知道诗意不见了，联系到她寄给我的这封信，我猜她可能已经死了。后来案子破了，我听说了整个案子的情况，算算时间，我收到信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不把信交给警方？”
“我也想过把信交给警察，可是你也看到她在信里写的，千万保密。我想她既然嘱托得这么郑重其事，一定是深思熟虑过了，我不能擅自破坏她的安排。”
“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信交给我？”
“什么时候把信交给你，让我纠结了好久。想过早一些交给你，尤其是在诗意的尸体找到后，可是那时案子还没有破，真凶还没有找到，我怕……”
顾清明苦笑。他心里在说，恐怕你早就怀疑我是真凶了吧，所以迟迟没有把信交给我，眼见现在水落石出，又怕迟一些我被执行死刑，就选择现在来见。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不过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抓住会见的最后一点时间，对顾远村说：“远村叔，请你务必去一趟枫北小区4幢2单元402室，找一个叫姜洁的人，通知她，务必到看守所来找我……”
远村点头表示同意，向狱警要来纸笔记下。
“至于谁来照顾悠悠，还是让悠悠自己选择吧，让他在您和姜洁之间选一个。”等他记完把纸塞在上衣口袋，顾清明又说，语气像是说临终遗言，“如果您和姜洁都不方便照顾……那就拜托你们，到时再给他找一户好人家吧。”
顾远村又郑重地应下。
会面结束后，顾清明回到监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取出章诗意写给他的信中信。
信封包得很严密，没有拆开过的痕迹。上面写着“顾清明亲启”五个字，字迹力透纸背，不知她写这五个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展开信纸，闻到一阵淡淡的笔墨香气。当想到信纸被章诗意抚摸过、上面布满她的指纹时，他的手指就隐隐刺痛，就好像信纸上突然长出了无数根尖刺。
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老公：
“选择如何称呼你，花了我很长时间。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招呼过你了，都忘了以前称呼你什么，只记得我把处子之身献给你的那天晚上，害羞地称你为亲爱的老公。那么就用这个称呼吧，这既是对往昔的缅怀，也是在作最后的告别。
“亲爱的老公，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说的是一个多疑而自卑的女人，有一天偶然发现一把钥匙。这把藏得很深的钥匙，浑身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她在想，这把钥匙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老公用来开藏娇的金屋的？这个念头都快把她折磨疯了，以致于神经质地到处找钥匙对应的那把锁。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失联多年的闺蜜，她们的孩子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久别重逢，她们彼此唤起了对青春岁月的回忆，这个回忆是如此的美好，更加衬托出眼下生活的平庸和无聊。最重要的是，女人又想起了那把神秘的钥匙，想起有可能早已出轨的丈夫，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眼下的生活更加不满。
“忽然，一个好玩的主意产生了。她迫不及待地对闺蜜说：‘我怀疑我家那位有外遇了，但是没有证据。都说男人出轨就像女人失贞，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一个出轨对象，就想有更多的出轨对象……’
“‘你想说什么？’闺蜜问。
“‘你可以去勾引一下我老公吗……’
“‘你疯了。’
“‘不是让你真的去勾引，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是让你假装勾引一下，如果他没有上钩，就表明他没有外遇，连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动心，怎么可能有外遇呢？如果他上钩了，就表明他有出轨的心，也许在你之前就有外遇了……’
“‘你是日子过得太安稳，想找刺激吧？’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求你了。’
“‘好吧，怕了你了。先说好啊，只是假装……还有，万一我改变主意，变成真勾引，你可不能后悔啊。’
“就这样，两人达成秘密协议。女人兴奋地回家看好戏。她一点也不担心闺蜜会假戏真做，因为她信任这个最好的朋友。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闺蜜内向死板，生活潦倒，还带着一个孩子，潜意识里她相信老公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闺蜜的勾引不会成功，所以与其说是把闺蜜当成老公是否出轨的试金石，不如说是把闺蜜当成老公没有出轨的安慰剂——你看，面对这么漂亮的女人的勾引，我老公也不为所动！
“两人约好，每周六晚上在同一地点碰面，交流一周心得体会，雷打不动，不见不散。
“之所以有这个约定并且坚持执行下去，是因为两个人都有这个需求。对女人来说，她渴望看到闺蜜一次次勾引失败的失落模样，同时也是防备闺蜜万一假戏真做的一种手段。对闺蜜来说，让女人及时获知游戏的进展，可以显示自己心底无私，请对方放心。
“然而这个游戏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恰恰相反，女人发现自己的疑心病更严重了，即使闺蜜没有任何假戏真做的迹象。
“为了缓解焦虑，她开始跟踪丈夫，就这样发现了废弃冷库里的无名尸体。这让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跟踪行动越来越频繁。她经常给儿子服用安眠药，让他乖乖地睡着，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跟踪老公。
“一个深秋的晚上，她亲眼看到老公进入闺蜜的家，亲眼看见老公杀死了闺蜜十多岁的儿子，也看到了他处理现场的全过程。在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仍然不是报警，而是担心他杀人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经过短暂的慌乱，她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猜到闺蜜并不在家，家里只有丈夫和闺蜜儿子在。而且仔细检查过了，除了自己，没有人看到过杀人过程。只要处理得好，一切还有机会。
“她不放心让丈夫独自处理，而且来之前给儿子吃过安眠药了，他应该不会很快醒来，时间还很充裕，于是决定继续跟踪丈夫，帮他一起查漏补缺。”
写到这里，姜洁笔锋一转：
“相信你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就是你和我。后面帮助处理尸体的情节，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在此不再赘述。”
顾清明捏信的手抖了抖。尽管早就猜到，这个所谓的故事其实就是章诗意和自己的事，但是最后她明确无误地点出来，心里还是受到不少震动。
在芜杂的信息里，有一个信息牢牢抓住他的心——姜洁，你接近我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那个无聊的协议吗？
闭上发涩的眼睛，慢慢消化刚才看到的内容，然后重新睁开，顾清明继续读信。
“刚才说过了，我在废弃冷库里发现一具尸体，并在见到顾远村后，猜到它就是你失踪二十多年的继父顾远山。后来夏宝妹也神秘失踪，我就忍不住又到废弃冷库里看了看，果然看到夏的尸体也在那儿。
“你前前后后杀了三个人，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你，也不讨厌你。相反，对你充满了怜爱和敬佩。我的深爱着你，实在是莫名其妙，无理可讲。
“你杀你的继父顾远山，要说一开始我还不能理解的话，后来夏宝妹的死，让我突然就理解了，其实我早就想让我的继母死了，只不过我是个懦夫，不敢付诸行动。而你那时虽然还是个孩子，可却比我有勇气多了，我佩服你，我要向你学习……
“夏宝妹勾引你，我很担心你会上钩，看看我父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就知道了，她对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突然杀了她，但在我看来，你杀她，就表明你没有被她迷住。一个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女人，居然没有迷住我的老公，我的老公多么棒啊。而这，也坚定了我能把你从姜洁身边拉回来的信心，心想你与姜洁的苟合，可能只是逢场作戏，也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不是对她有什么感情。
“至于在此之前，你杀的第二个人，姜洁的儿子，我亲眼看见你是失手刺中他的。也许对你与他纠缠在一起时的过激反应，所有人表示不能理解，但是我能理解——惨白的月光下，像一头狼似的可怕的姜洁儿子，不就是当年杀死继父的你吗？
“既然当年的你能杀死继父，那么现在的姜洁的儿子也能杀死你。你这是自卫。同时，我猜在你的潜意识里，杀死姜洁的儿子就是杀死过去的自己。因为你厌恶过去的自己……”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