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这里,顾清明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就像一个孩子跟人打架,遭到所有大人的责罚,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跟他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跟人打架,因为你妈妈的遗物被人抢去了,打得好。
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到信纸上,洇开来,弄糊了几个字,他连忙擦拭信纸。可是又有一颗更大的泪珠滴下来,弄得他手忙脚乱。
另一个角落里,几个同监室的狱友挤在一起,好奇地看着老大。
“一定是老大的老婆来信,要跟老大离婚。”一个狱友很有经验地说。其他狱友纷纷点头。
“可怜的老大……”那个很有经验的狱友继续说,“我犯事被关进来后,老婆也来信要跟我离婚。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只能想开点,顺其自然……”
另一个狱友接过话题:“要告诉老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来来来,亲爱的老大,开心地笑一个,㖿……”
顾清明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擦干眼泪继续读信。
“经过了那些事,我发现我更爱你了,也更加离不开你。如果我妈妈还活着,如果姜洁还是好闺蜜,她们一定会说:‘你疯了吗?他手上沾满三个人的鲜血,当心哪一天看你不顺眼,也要把你给杀了……’
“可是我不怕。如果哪一天你真要杀我,那就死在你的怀里。因为你杀我,就表示你已不再爱我。不能拥有你的爱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我确信姜洁已经假戏真做时,我和她每周六晚上的约会仍然没有中断。我装作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和她开心聊天,想看看她到底演戏演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摊牌,给我一个交待。
“其实我没有中断约会,装作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还有一个隐蔽而可怜的愿望,就是随着我和她约会次数的增加,她有一天能良心发现,放过我的老公,放过我,让他回到我的身边。这样我就不追究你们的背叛,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你一定会笑话我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吧?是的,我自己也笑话我自己。可是你就像是毒品,让我这个瘾君子欲罢不能……
“至于姜洁没有中断约会的原因,大概是由于还没有取得彻底胜利吧。没有取得彻底的胜利,就意味着你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所以她需要稳住我,让我蒙在鼓里,不作你要离开我的危机处理。而她呢,继续把你从我身边拉开,直到你与我离婚。
“这期间,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跟你摊牌,要你悬崖勒马。可是我有把柄落在姜洁手里,就是我与她之间的秘密协议。
“事情闹大了,她会把协议内容泄露给你,对你说:‘是你老婆让我来勾引你的,以测试你的忠诚度。看,你们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作为一个男人,你会因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恼羞成怒,本来你可能只是玩玩,这样一来就非离婚不可了。
“我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只好以无理取闹来暗示你,可是你不但不懂我的苦衷,反而离我越来越远。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生气,越是要无理取闹。而越是无理取闹,你就越是远离我。
“这个恶性循环必须要挣脱,我却想不到有效办法。无奈之下,我策划并实施了一起车祸。可惜失败了,她不但没有死,而且毫发无伤。
“那晚正是我和她一周一会的时候。既然她没有受伤,我们就一起走进那家叫‘深巷’的咖啡馆。我不想再演戏了,就直接让她停止勾引我的老公。她却说是你老公死缠着我不放,我也没办法。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无耻,气得说不出话来。”
信读到这里,顾清明只觉后背阵阵发凉,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车祸”发生之时,确实是一个周六晚上。姜洁说过,每周六晚上她都要与一个闺蜜约会,原来这个闺蜜就是章诗意,原来她们约会时交谈的内容就是自己。
他实在想象不出,温柔娴静的姜洁会说出“是你老公死缠着我不放,我也没办法”这种话,虽然事实上的确是自己死缠着她不放的。
如果章诗意信里的内容属实,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太可怕了,闺蜜也不例外。那一次次的周六密会,表面上平静无波、亲亲热热,暗地里不知隐藏着多少试探算计、尔虞我诈。
发出这个感叹时,他浑然忘了自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连环杀人犯。
闭目养神片刻,顾清明继续读信。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后,我和姜洁的一周一会终于取消了。此时我才意识到,指望她良心发现,把我的丈夫还给我,是不可能的。想要达成目标必须靠自己!!!
“与此同时,我预料警察一定会重新调查你,所以严密关注事态进展。那天我坐在卧室里,听到你接到警察电话,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于是马上在你下楼之前,下楼来到车库,在你车子的挡风玻璃上放置了事先准备好的第一张字条——“那晚你开车,十点半就到家了”。还好你相信了我的提醒,顺利过关。
“这事之后,我突然想到,可以用留字条的方式来要挟你,让你回到我身边。于是就有第二张字条、第三张字条。第二张字条是‘不许离婚,我知道你岳母是怎么死的’,第三张字条是‘善待妻儿不花心,三条性命方可偿’,我当时起草这两句话时纠结了很久,怕你猜到字条是我留的。还好你没有猜到。
“唉,终究还是百密一疏。留第三张字条后,你识破了我的手段,抓到我这个‘真凶’,引来枫北小区的一番深谈。你知道吗?在那个简陋的出租屋里,你展现出久违的温柔,让我天真地以为你已被我的深情感动,你的心回来了。
“此后几天我很快乐,就像回到了我俩曾经的热恋时光。
“直到星期五下午,也就是昨天下午,我在社区工作的一个同事跟我说,看你上午坐在老年公园里抽烟,跟你打招呼,你也没理她。她跟我开玩笑:‘你家顾老板,不会是在那里等着跟人幽会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里又不安起来。过一会儿,你打来电话,说你刚从绍市回来,想我了,不想回枫北小区。你前两天说去绍市,今天下午刚回来,那么你上午怎么会出现在老年公园呢?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在这个疑问之下,你说的‘想我了,不想回枫北小区’之类的话,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我想起你出轨的前科,怀疑的火苗‘腾’的一下变大了。你不会与姜洁在玩藕断丝连的把戏吧?不会又勾搭上别的女人了吧?你有钱又有才,正是那些狐狸精眼中的肥肉。
“越想越不安,越想疑点越多,我忍不住要你解释这事。可就在要开口时,你跟我说,明天你们大学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放在绍市的白马山庄,住一夜,第二天结束。大家约好带另一半去,你很想带我一起去。我这才开心起来,想你不带姜洁去,也不带别的女人去,独独带我去,虽然不能证明你没有与姜洁藕断丝连,不能证明你没有勾搭上别的女人,但是至少证明你是最爱我的。
“今天上午,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前,你的同学牟永选的妻子给我打了个电话——你可能已经忘了,前年牟永选夫妻俩到台市作客,我们陪了他们两天,之后我和她一直有联系。
“牟永选的妻子打来电话是为了向我核实,今天是不是你们大学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的日子。我说是。她松了口气:‘我本来想跟他一起参加同学会,好看着他一点,可我家那口子说不能带家属,我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去参加同学会。现在放心了。’
“挂了电话,我出了会儿神,想办法要到你另一个同学的妻子的号码,给她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案也是不带家属。我就在想,规定不带家属,你为什么骗我说要带家属呢?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也许是受你连杀三人的人设影响,我止不住在想,你是不是要骗我到白马山庄,然后杀了我?动机是现成的——杀了我,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杀人的秘密,你就不用受制于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理智告诉我,这个猜想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它跟爬山虎似的,固执地爬得满墙都是,怎么都甩不掉。我的心里已是一片怀疑的绿色。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缓解内心的恐惧,我趁你去送悠悠,匆忙写下这一封信。我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你真要杀我,那就死在你的怀里;如果你下不了手,我还可以帮你达成目标……总之,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快刀斩乱麻。
“忘了告诉你,你懂电脑,我可不敢在你手机里安装跟踪软件,我只是把跟踪器藏在你的衣服里……
“信写完了,这会儿我又觉得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胆小谨慎的你,循规蹈矩的你,善良顾家的你,怎么会杀了妻子呢?但愿是我多虑了,但愿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
“你永远的妻子诗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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