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要说这所学校有什么特别的，那只能是从校门口向内延伸的那条长达两百米的林荫大道。20多米高的水杉树，像卫兵一样以这条人车同行的校园主干道为阵地，平行列队。学校学生换了十几届，这些“老员工”倒是尽忠职守。
篮球场西边的五亩树林，除了夏季给后面宿舍楼招惹蚊虫以外，似乎已经不再有人记得建校者栽树时传达的“教书育人”的美好愿景。不过这些树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比起那块前任广兴市长亲笔题的“育人先育德，成材先育林”的校碑，前者更能彰显育林中学名字的来由。
就这么个不太起眼的学校，今天却让几十名警察会集与此，校门口呜呜泱泱全是人。此时的广兴市湖西分局刑侦大队长林晴，正从一辆桑塔拉车上下来，双手绕过脑后，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绷紧的脸庞上映着身边一排警车上闪烁的红蓝灯光。
因为昨晚温度骤降，起初的小雪还变成了大雪，林晴的女儿受了些风寒。半小时前的她正要去市一中宿舍接发烧的女儿去医院，途中收到分局汇报的紧急案情，听说育林中学死了一个女学生。作为一名女孩的母亲，方才在校门外还见到了悲痛欲绝的被害者父母，林晴感同身受，此时即愁女儿的身体状况，又愁想着该如何组织快速侦破案件，给女孩父母一个交代。
林晴把副驾驶的警帽戴在头上，目光在一众刑警中找寻一圈，冲着其中一名男警察喊了一声：“冯川！”
那名叫做冯川的警察转过身，对身边同事交代几句之后走了过来，指着不远处几棵树间拉起警戒带的地方，语气急促的对林晴汇报：“林队，死者身份已经确认清楚了，是育林中学高二五班的一名住校生，死者遇害的位置是树林旁边靠近篮球场的空地，早上食堂的工作人员经过时发现了尸体，随即报警并通知了校方领导，从尸体身上落雪的厚度来看，遇害时间不会太短，估计是昨天夜里凌晨左右，具体时间要法医那边给结论，校方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保护，不过---”
“不过昨晚雪下的太大，把所有的痕迹都盖住了。”林晴抢过了冯川的话，用鞋在松软的雪地上扒拉了几下后才露出了土壤，目测落雪厚度接近十厘米。她皱着眉头走到警戒带旁，果然只看到两道清晰的脚印，这肯定是报案人留下的，除此之外雪地干净的像张白纸。
现场确实保护的不错，因为正好是周五，发生这样的事之后校领导为了避免学生恐慌，当即让学生都放假回了家并封锁了校门。现场没有被破坏，正常情况下能给警方创造完美的办案条件——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大雪。
“冯川，去校监控室调取监控，然后列出昨晚在校的所有人员名单，逐一排查这些人员案发时间动向，陈白萱确认被害者死因及死亡时间。”在林晴的指示下，法医陈白萱进入了现场。毕业于川大法医学院的她，不仅面容姣好，而且专业技术过硬，是湖西分局法医队新生力量。
陈白萱拨开盖在死者身上的雪，尸体完全暴露出来，尸体身上没有血迹，陈白萱摸了摸死者的后脑勺，然后翻开尸体头发仔细找寻有无伤口，再确认没有明显外伤之后，她注意到了死者脖颈处有扼痕。
“林队，死者身上没有利刃伤和钝器击打痕迹，从颈部扼痕来看，初步判断是被人从身后用手臂扼住脖子，机械窒息导致死亡。”陈白萱揭开死者衣服看了一眼尸体皮肤变化，又翻开尸体的眼皮，继续说道：“死亡时间八个小时以上，尸体呈抵抗姿态，手臂有少量瘀伤，除此之外没什么抵抗伤。”
“虽然死者是个女孩，但年纪也不算太小，面对凶手空手压制的情况下，势必会激烈反抗，可身上没什么抵抗伤……如果不是突然被袭击，那可能就是这个女孩起初对凶手不太有防备。”林晴抱起双臂分析道，眼睛盯着树林后面的一栋楼，从窗户里面晾晒得衣物来看，是女生宿舍。尽管隔得不远，但是让一个女孩在夜晚顶着大雪偷溜出来，虽原因未知，但是林晴更倾向于后者，指不定当时就是凶手诱骗女孩至此。
陈白萱蹲在地上用工具擦拭着尸体的指甲，之后在手指缝里又发现了一根驼色的棉线，比对过后发现不是属于死者的衣物颜色和材质，于是取出镊子夹起放进了证物袋。她回到林晴身边，把证物袋递给林晴，语气较之前轻松了一些：“应该是即兴作案，没有提前准备作案工具，而且使用致死时间较长的扼杀方式，凶手估计是一时冲动杀的人，死者指甲缝里有人体皮屑和血迹，是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抓取的，冬天穿这么厚的衣服，能被抓伤的位置恐怕只有手部和面部，另外凶手还留下了自己衣服上的棉线。”
林晴接过证物袋，举起来把它对着阳光，仔细辨认袋中的棉线。她发现棉线较粗，不太像衣服上那种纤细的针织棉线，倒像是手工编织围巾的那种材质。
线索留下不少，尤其重要的是凶手留下了自己的人体组织和血迹，受伤的位置也方便警方对嫌疑人的筛查和抓捕。凶手选择在校园作案，出口单一、人员较多且还有值班留守的教师，虽然犯罪过程是在夜晚和极端天气下完成，但是被发现的几率还是很大。在来之前，林晴就担心会遇到那种胆大心细的凶手，因为根据以往的案例，敢在学校这种场所作案的凶手似乎更具有反侦察能力，案子往往更难侦破，就比如她所知的十五年前南京医学院的一起奸杀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侦破。
如果在不顺利的情况下，林晴得让人把尸体附近的雪全部收集起来，融化过滤之后，才有可能筛出凶手留下的痕迹。现在看来，凶手胆大，心细却谈不上，这可让她省了不少麻烦事。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像影视剧中那种心思缜密会各种手段的冷血杀手，在现实中也不常遇到。偶尔有自作聪明的罪犯，模仿一些犯罪电影中的桥段，在有着上十年刑侦经验的她面前，也很容易露出破绽。
谈话间，另一名技术科的警员，在尸体衣服和靴子上喷洒了显指纹试剂，用荧光灯照射后，冲林晴兴奋道：“林队，靴子上有指纹，对比过了，不是死者的！”
这倒是让林晴有些意外，以现在的技术还无法从不平滑且有孔的织物上提取指纹，意味着不能从衣服上检出指纹，尸体脚上的皮靴倒是可以。不过这是一双短靴，接触面积小，她本来认为凶手不太可能会触碰死者的靴子。
绕过警戒线，林晴走到死者身边，此时她并没有因为已经呈现出的这些线索而感到松懈。有几点她还要确认清楚，于是她戴上手套，拖起死者的臂膀，将其抬起一些，发现尸体背部下的地面没有拖拽的痕迹，此外尸体身上积雪与地面积雪厚度大致相同，这两点意味着这地方就是凶案的第一现场。
“还不够……”林晴小声嘀咕，回头凝视自己方才走过来后留下的一排脚印，冲技术科的警员喊道：“把尸体周围的积雪都清理干净！”
几名警员小心翼翼的用胶铲把尸体附近的积雪拨开，露出雪下的泥土地面。
陈白萱不解的问道：“到底还要找什么？”
“脚印，凶手应该还要留下脚印才对。”林晴见雪下并没有出现脚印，语气凝重了几分。
“可是凶手如果是在已经覆盖较厚积雪的地面上行走，之后落下的雪会把脚印填平，本来就不应该留下脚印啊……不对……时间不对！”陈白萱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理解了林晴的意思，正色道：“昨晚女孩遇害的时间段，还并没有下大雪，地面积雪尚浅，在此期间凶手留下的脚印，反而会被之后的雪覆盖保护起来。”
“除非几乎留下自己所有作案痕迹的凶手，唯独想办法把脚印抹去了。”林晴抬脚把雪上的脚印抹平，心中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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