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案发前监控都被破坏了?”
在校领导办公室,此时的冯川正拍着桌子,咆哮如雷。
让他生气的是,监控并不是昨晚才坏掉的,而是在案发前三天,校方却没有及时进行更换。更离谱的是校园里的几处重要的监控无一幸免。如果按照监控覆盖范围来看,昨晚树林后那块空地上发生的凶案,即使会被树杆挡住一部分画面,但是也肯定能拍到凶手的作案过程的。
可如今来看,暂且不提监控画面对侦破案件的重要性,此事要是传到某些小报记者手里,估计还会被断章取义,放大人民群众对公安机构的信任危机。冯川黑着脸,脑海里已经想象出类似的新闻标题--《花季少女校园遇害,警方称案发时监控没插电》
桌上的水杯被拍的跳了起来,水洒了一圈。这事学校确实不在理,学校教导主任只得一边擦桌子一边尴尬道:“其实也不全是我们的责任,是学校里的几个毛小子趁天黑用石头把监控砸坏的,好像是为了逃课出去打游戏不被老师知道,臭小子们还挺精,还知道带口罩把脸挡住,对了!当时我还报派出所了,你们的人来看过之后就丢下一句话,让我们自己解决。”
“后来想着既然你们警察不管,我只能让自个儿老师去查啊,本想着把人揪出来之后让他们家长赔偿,然后再更换,也没想拖多久啊,都想着不行只得学校自认倒霉,也就这两天就准备换了,谁想就出了这档子事啊!”
教导主任的话多多少少带点推卸责任的意思。
“呵,这么说还怪我们了?”冯川气不打一处,又要拍桌子,教导主任眼疾手快的把茶杯端了起来。
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晴脸上冷若冰霜,刚才在楼下时她就已经注意到能拍到案发附近位置的监控都坏掉了,又在门口听到了教导主任解释的话。她径直走到主任面前,厉色问道:“你确定弄坏监控的是一群学生?”
“确定,因为监控坏掉前一刻还是有拍到那群小子的,还有其它没有被砸坏的监控也拍到过他们,人数大概有七八个。”
“其中有身高体态较成熟的吗?”
“没有,看样子都是些低年级的学生。”
主任的话,让林晴感到犯难了。她原本以为案发前三天监控被破坏是凶手所为,可现实却跟自己的想法大相庭径。按陈白萱的初步尸检判断,就算是突然受袭,尸体身上的反抗伤也不至于这么少,要知道人在濒死之时力量会被激发到最大,所以被害者与凶手之间力量悬殊,因此才会被绝对压制。
由此可以判断,凶手是成年人的可能性更大,除非真的是发育特别成熟的学生。另外三天前是一群人的作为,凶手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参与。
难道这真的是巧合,还是凶手特意选择的时机?那么岂不是凶手即兴作案的推断也被推翻了。
林晴走到窗口,往下眺望,那条长林大道即校园主干道连通学校唯一的大门出口,路的左边是一排两米多高的水泥墙,右边是开阔的操场,外围都是高墙垒筑,像是座城池。她问主任:“平时外面人能进来吗?”
“咱们学校是半封闭式管理,除了家在附近住,走读的学生以外,大部分都是住校生,进出都要凭证,门房这一块监管的挺严格的,所以除了教职工,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陌生人进入校园。”
林晴摇了摇头:“可你刚才说了,弄坏监控是为了逃课上网,我想他们不会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走出去吧?”
“额……也有其它办法。”主任饶了饶头,指着操场尬笑道:“你看操场那边靠着墙的演讲台,因为演讲台高出地面三四十厘米,所以那块位置的墙相对来说就没那么高了,身手好的人可以从那儿翻出去,不过我只知道有人往外翻过,翻进来的倒是没有听说,况且外面进来的话就没有平台垫高了。”
林晴转身又问冯川:“学校昨晚有哪些教职工在,调查清楚了吗?”
“昨晚有值班查寝的老师,男女宿舍各一个,我已经问过住校生们,他们能证明案发时查寝老师都在宿舍楼巡查,值班老师们当晚留在宿舍楼单间就寝,另外学校单身职工宿舍也有人,我让人调查过职工宿舍楼监控,案发前后都没有人外出。”冯川顿了顿,朝办公室左边一指:“还有一个比较特殊,当晚不属于值班和住校职工,说是第二天要出班级考试题目,所以返校加班,昨晚就待在旁边的教师办公室里。”
刚说完,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走了进来,戴一付厚底眼睛,蓬头散发,脸上口罩拉的很高,遮住了大半边脸,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
男人手捏一叠文本,进来后看到林晴和冯川后眼神一愣,随后把手里东西交给教导主任,低声下气道:“主任,签下字。”
主任大笔一挥,把文本还给男人后顺手把他推到林晴面前:“林警官,他就是昨晚待在办公室里的周老师,教数学的,在我们学校工作有十来年了。”
这男人原本似乎刻意跟林晴保持着距离,突然一下被推了过去,他抬头瞅了眼林晴身上的警服,目光只止于衣领,丝毫不敢再往上迎对林晴炽热的眼神。他拽紧手里的文件,本能后退一步,老实巴交的说道:“我叫周永安,目前带高二年级的数学课,我昨天结束晚自习课后出去吃了点东西后就返回学校了,一直待到晚上十二点左右回去,原本是准备今天在班里安排随堂考试,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一旁的主任应该是看出了周永安的紧张,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解释道:“周老师教学能力很强,是市里表彰过的优秀教师,他是我们学校教师队伍中公认的教学狂,经常为了学生加班工作到很晚,昨晚他待在办公室也不是第一次。”
林晴上下打量着周永安,从男人胸口微小的起伏中,能看出对方内心不小的波动。连教导主任都能察觉到他的眼张失落,这在林晴看来更是一种不太寻常的表现。
“别紧张,我们只是简单做下了解,昨晚你在学校的时候,有看到或者听到特别的人和事吗?”林晴说话的时候盯着周永安脸上的口罩,用关切的语气又问道:“周老师是生病了?”
“没有,我没发现昨晚有什么特别的。”周永安只是把口罩下拉了一些,指着自己嘴巴位置不好意思道:“最近可能是得了流感,怕传染给别人了。”
“没关系,能摘下来吗?”林晴换上了不容拒绝的语气。
周永安心中一紧,右手指不听使唤的抖起来,他故作自然的用文本挡住了手指,憋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之后扯下一边口罩的挂耳,露出了自己的面貌。他的皮肤比正常人白一点,不知是长期室内工作接触不到阳光的缘故,还是此时的紧张让其脸上失去血色。
口罩摘下的那一刻,林晴眼睛一亮,内心激动不已,因为她看到周永安那苍白脸颊两侧有线状的伤痕,虽然细小,但在肤色的映衬下很明显,能够看出来这是指甲抓出来的伤。可几秒之后,她的心又一下子跌落了谷底,因为她仔细看过后才发觉那伤口已经接近愈合,显然不可能是昨晚留下的。
看到林晴脸色由惊喜变为错愕,周永安用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解释:“之前感冒用药有些过敏,身上痒得很,脸都被我自己抓破了,带口罩也是为了遮一遮,不过现在都好多了。”
“幸苦了周老师。”林晴表情恢复常态,她伸手过去,周永安没有犹豫就握住了她的手。她低头查看对方的双手,白白净净,没有指甲抓伤的痕迹。
“警官同志,有需要了解的可以随时找我。”周永安如释重负,客套一句后离开了办公室。
林晴盯着周永安的背影直至离开后,小声问冯川:“他昨晚具体是几点进入学校?”
“我查过门房监控,他是晚上9点43分开车进来的,门口保安还跟他打过招呼,10点03分进入了办公室,12点准时走的。”冯川试探的问道:“林队,你怀疑他?”
林晴不予置否:“抛开他方才的异常表现不谈,死者死亡时间是10点半左右,其余昨晚在校的职工都有案发前一个小时的不在场证明,唯独他的不在场证明离案发时间只相差不到半小时。这个时间太短了,都没超过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偏差,况且昨晚的天气会对死亡时间推算造成影响。”
“林队,我觉得不是他。”在林晴质疑的目光中,冯川解释道:“我询问了死者同宿舍的女生,有人在9点50分左右还看到过死者被窝下有手机光源,就算其在之后的几分钟内死亡,留给周永安的作案时间也不超过二十分钟,这时间恐怕太短了。”
林晴没想到这点,如果是这样,陈白萱对死亡时间的推算是没有错的,意味着周永安没有作案时间。不过听冯川说被窝下有手机光源的事,倒是符合自己之前的猜想,于是问:“现场和宿舍有找到死者的手机吗?”
“没有找到手机,其它物品倒是没有丢失,包括死者手腕上的一条铂金手镯。
“这么说,凶手并不是图财,拿走手机只是为了销毁里面的记录,案发当天很有可能在手机中跟死者有过交流。”林晴交代冯川:“让人去通讯公司调取死者当晚通话记录,搞清楚她24小时内都和谁联系过。”
此时门外,周永安正站在不远的走廊里,靠在栏杆,手指间夹了根烟,吞云吐雾。他可不敢躲在门口偷听,只是用吸进肺里的浓厚烟雾,来压住内心的忐忑。
他也清楚,方才在里面没有控制好情绪,终究是露出些破绽了,尤其是那个女警察,盯着自己的目光像狼一样。
现在想想,其实刚才他可以表现得更好的,之所以慌张只是因为没想到有警察在办公室里面,来的突然了,就像一个新兵蛋子,有奋勇杀敌的勇气和信心,陡然间被拉到战场也难免不会心慌。
算了,谁还没有第一次做会紧张的事,更何况还是件人命关天的事。
回想到十多年前自己刚站上三尺讲台时,面对那群鹑衣百结,在贫瘠中忍受苦难却目光炯炯的学子们,他急张拘诸,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并非来自初上讲台时的不适,而是肩负着承载他人希望与信念的重担。
所以,让他心有余悸的并不是昨晚那件事本身,而是当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信念都崩塌了--那是二十多年来,以德服人,以教塑人的人生信念。
一支烟燃尽,他把思绪放回当下,伸手接住栏杆上积雪融化的水滴。再过一段时间,最迟两天,他的嫌疑将彻底被洗脱,一切回归如常,就像昨晚那场来势汹汹的雪,未曾会留下痕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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