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伪君子
登葆山。
巫咸坐在宝座上静静地看着悬空的金权杖，五齿王冠人下面，飞鸟和鱼的阴刻线条变成了红色。权杖中间闪烁着一团金色光芒，仔细看去，光芒正中间有七个黑色小圆点，像北斗七星的形状。
祂一抬左手，一条头长两个尖角的红色小蛇从左手腕人立而起，一个弹跳卷住权杖上的光芒，身体来回婆娑着那七个圆点。把黑色圆点露出来，蛇头对准它们，信子一吞一吐间，蛇涎落下，七个黑色圆点像被镀了一层膜，发出幽幽微光。红色小蛇嘴角一咧，朝巫咸露出人化的微笑，接着又跳回祂的手腕上。蛇身缠绕手腕，蛇头搭在蛇身上，远看像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手链。
巫咸的脸天然带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并愿意亲近。祂右手操着一条青蛇，指尖轻点了三下。青蛇蛇尾缠在腕上，头部昂起张开大口，朝前方空地吐出一片霞光。刺啦声中霞光慢慢凝实，像是凭空将某个地点搬到了眼前。
这是个阴暗的世界，一股股湿热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间或听到‘嘶嘶’、‘吱吱’的声音。
不知风从哪个角落吹来，吹动了屋顶上挂着的一个个透明或半透明的瓶子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瓶子里五颜六色液体也跟着晃动起来。屋顶中央是一个有些分量的琉光盘，一条白中透粉的蛇懒洋洋地从盘子里伸出头张望了一下，看到巫咸又刺溜一下缩了回去。
一个披着麻衣斗篷的女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站在琉光盘下方，看到巫咸的微笑也欢喜地笑起来，脸上的纹路扭曲成了奇特的形状。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恭敬地低下头：“吾主！”
巫咸手指着金权杖问：“能看到什么吗？”
麻衣女人抬起头定定地盯着金权杖，须臾眼白上翻，眼瞳发直。她挺直脊背，展开双臂，轻抬双脚，嘶嘶切切的吟唱起来。斗篷遮住了纹路可怖的脸，舞动间尽显窈窕身姿，独特的韵律自有一股风情魅力。
巫咸嘴角扬起的更大了。
忽然，她的衣袍下面钻出一条翠绿如玉的蛇，人立而起，嘶嘶应和着，随着吟唱摇摆着身体。麻衣女人顿住身形，双臂交握身前，唱道：
“登葆山上巫咸~”
“巫咸监于上下~”
“忽如一日号响~”
“族群执令当先~”
“巫咸出~”
“国已生~”
“二主成~”
“一持不死之药复命~”
“二持不死之身成主~”
“灵山即位巫主~”
唱到这里，麻衣女人已冷汗涔涔。巫咸笑得更加温柔，问道：“二主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不要勉强，尽力就好。”
麻衣女人尽力压抑住浑身的颤抖，手指抚摸翠蛇头顶，翠蛇停止摇动，身上激射出绿光，照在麻衣女人额间。
麻衣女人额间剧痛，她站起身形，双臂交握身前，开始吟唱，每唱一句，就像是额间的匕首更加深入脑中，可她忍耐着，为了深植于心底的那一抹身影，泣血唱道：
“绝地天通~”
“风道北来~”
“天及大水泉~”
“蛇乃化为鱼~”
“有鱼偏枯~”
“名曰鱼妇~”
“鱼妇——”
她身形一顿，身体抖动如筛糠，拐杖“啪”一下掉落下来，随即趴伏在地上。她吃力地抬起头，尽力露出甜美的微笑，满眼眶的眼白透出无限深情。
巫咸看着麻衣女人脸上扭曲着的丑陋条纹上淌满了鲜血，嘴角微微的抽了抽，关心道：“还好吧？要不要紧，说了不要勉强。”
听到关心的话，麻衣女人委顿的神情一震。她双臂一挥，黯淡的翠蛇慢慢地爬回了衣袍下面。屋顶的粉蛇探出身子，鳞片上的荧光似蜕皮一般滑落，罩住麻衣女人。顿时空中清灵点点，似有漫空闪闪银光而落，一时令人眼光迷乱。
粉蛇慢吞吞地缩回到琉光盘内，麻衣女人恢复了一些力气站了起来，恭敬地朝巫咸施礼：“吾主，都怪我——”
巫咸摆摆手，嘴角往上勾了勾，深情地回应：“是我不好，辛苦你了。”
麻衣女人激动地脸色涨红，脸上的纹路都加深了。
看着恨不能把生命祭献给祂的麻衣女人，巫咸恢复了淡然，道：“退下休息吧。”
“恭送吾主。”
青蛇霞光一收，眼前的场景消失不见。
巫咸自言自语道：“二主么？哪出了问题？呵呵，竟是吉凶参半。”
沉思了一会儿，祂抖动右手，指尖轻点四下。青蛇头部昂起张开大口，朝前方空地吐出一片霞光。刺啦声中霞光慢慢凝实，另一片场景落在眼前。
一间屋子的角落屏风后，一团团蠕动的生物正连接着龙头和蛇身，两者就快要完整的结合在一起了。
巫咸轻抬左手，手腕上的红色小蛇一抬头，吐出一道红光，照在蠕动生物上，连接人头和蛇身的蠕动生物顿时停滞了下来。巫咸再抬右手，眼前的景象消失了。祂静坐在宝座上沉思了一会，忽然笑道：“那就静待其变吧。”
“我们静待其变吧。”金色权杖人对其他金色面具人说道，“七星连脉已启，归乡之旅在即，虽然我们和巫氏达成同盟，但巫咸这个伪君子不可轻视。不管他动什么手脚，只要点亮六盏星，我们就能去掉权杖上的尘埃。到时天地重启，洪水肆虐，各方自顾不暇，我们正好归乡。谁也不能阻挡我们回去的脚步。为了千年宏愿，永不放弃！”
其他金色面具人齐声道：“永不放弃！”
“不！永不放弃！”费辛在心中呐喊。他像被无边的黑暗逼到边角，他想要打破桎梏，却感觉到处蔓延的黏稠让他怎么也透不过气。内心深处似乎涌出了无尽的无力、无奈和憋闷，像气球被压迫到了极致想要释放，他再一次呐喊：“不——”
大喊间，他苏醒了。身体如同被烈火焚烧，疼痛无比。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被巨锤重重敲击，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撕裂肺腑。他努力睁开眼睛，却见周围一片模糊，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雾气笼罩。他试图移动身体，发现四肢无力，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他心中一紧，难道自己被氐人王抓住了吗？
他凝神静听，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像案板上的鱼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摔倒。
就此认命吗？不，蝼蚁尚且偷生！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这股力量如同阳光般温暖，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他的身体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逐渐恢复了力气。
一个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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