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干净
夋收复了䑏疏，一手捋着䑏疏的鬃毛，一手捋着䍺的脊背，他的前面飞着赤炎，悠闲地向山上走去。
忽然，一阵尖利的鸟叫声传来。夋抬眼看去，只见两个男人围着一只五彩羽毛的鸟。鸟虽已被刀刺出了许多血口，却瞅准空挡向他飞来。它朝着自己急切地鸣叫着，身上的血滴下来落到了权杖上。
那两个男人奔过来，用网子兜头一罩，把鸟逮住，朝夋拱了拱手道谢。
他们看夋气势超凡，好奇地询问夋从哪里来。并言明他们也是人类，是住在山北侧的寒食氏族。
寒食氏族？
夋想了想地图上详细标注的风土人情后了然。北臧一系山脉的河水大都流向西方，人类住在山北，都吃寒食。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两个汉子很爽朗地解答了他的疑问。一个词概括就是：传统设定。山川、水流是当初盘古神建造的，所以这样流。至于他们自从搬到这里就是这样居住生活，一直沿用至今。
他们很快和夋道别，回去给自己和刚抓的鵸鵌止血上药，并邀请他去寒食氏族。
人离开了，夋陷入了思索。鵸鵌鸟本雌雄同体，很容易被当作家禽养殖。寒食氏族本已有足够多的鵸鵌鸟家禽，为什么还要冒着受伤的风险再抓捕新的鵸鵌鸟呢？
思索间他已走到了山顶，看到了站在彭水旁边的鹦鹉。鹦鹉发狠地啄着鱼肉，满脸愁容地自言自语：“为啥还这么愁？难道中愁太深，儵鱼都解不了？”
夋在山顶向西望，彭水缓缓而下，流入了不远处的大湖。夋指了指那个大湖对鹦鹉说：“鹦鹉，那里才有儵鱼。”
“呸呸呸，我叫小昭，小昭！”鹦鹉嘎嘎大叫着吐出嘴里的鱼肉，向大湖飞去。
夋左牵䍺，右领䑏疏，跺着步到了湖边，发现鹦鹉一筹莫展地站在湖边。
鹦鹉指了指湖水，生无可恋地说：“这里的鱼和上面的一模一样，根本就治不了忧愁！”
夋指了指在湖边走来走去的鸡，对它说：“这才是儵鱼。”
鹦鹉一晚没睡的眼睛早已懵圈，此刻顿时睁大，眼睛里的懵圈更多了。
“这，这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脑袋红羽毛的鸡是儵鱼？”
夋点点头。
鹦鹉飞过去，一边用尖尖的嘴巴扎住儵鱼的脖子叨肉吃，一边恶狠狠地嘎嘎叫：“让你骗鸟，让你骗鸟！明明是只鸡，却叫什么鱼？你有什么病吧？”
儵鱼发出喜鹊一样的尖叫声，很快没了生息。鹦鹉吃饱了，忽然一头栽倒在地，看着天空大喊道：“啊，儵鱼哪，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白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嘎——”
鹦鹉脖子一歪睡着了。
……
窫窳兽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醒了。它朦朦胧胧间睁开了眼睛，觉得这一觉睡得好久，久到它浑身疼痛，久到它麻木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忽然，面前突显一片霞光，刺啦声中霞光慢慢凝实，逐渐显现出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身影，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凝实成一个坐在宝座上的男人。祂身上披着翠绿的树叶和藤蔓做成的斗篷，手持一根巨大的木杖，木杖上刻着复杂的图腾。面容威严，嘴角勾着一丝神秘的笑。
窫窳兽朝祂的眼睛看去，忽觉脑中刺痛，那种无力感侵袭心头，它顿时瑟缩起来。
这时，另一道小的身影渐渐凝实成了一只竖着的大眼睛。大眼出现的时候，顿时从霞光中传出澎湃的海浪声，把整个洞穴照的如同白昼。大眼直直得看着窫窳兽，那眼中似乎要滴出泪来。可窫窳兽听到海浪声更加害怕，它瑟缩得发起抖来。竖眼疼惜得喊着窫窳兽的名字：“窫窳，吾儿！”
风雨声夹杂着海浪和无边的哀伤，顿时让整个洞穴如同雷鸣。窫窳兽干脆把头埋在两个后马蹄间，再用两个前马蹄捂住耳朵，像牛一样的身体蜷成一团。
竖眼一悲，忍了很久的泪终于滴了下来。顿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竖眼滴溜溜自上而下旋转了一下，眼睛周围血红一片，顿时风消雨住，连海浪的声音都消失了。
竖眼想继续说话，可眼中的泪滴似又要滚落出来。祂忍耐着颤抖了很久，终于唤道：“窫窳，吾儿！”声音又温柔又轻，像是生怕自己口气大些就把面前的窫窳兽吹跑。
窫窳兽缓缓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血红竖眼，让它感觉到又亲切又难过。它想要诉说身体的疼痛与害怕，想要扑到眼睛身上寻求庇护。可它浑身酸软，身体麻木地不能动，试了很久，只发出一声婴儿的哭泣。
眼看竖眼又要掉泪，坐在宝座上的男人忽然出声道：“烛龙先神，请忍耐。再哭下去，整个盘古大陆要遭殃了。”
竖眼刚已忘记旁边还有别人，被人窥见了温情，顿时尴尬起来。祂急吼吼地质问道：“巫咸，我儿的头为何安在了异兽的身上？他的蛇身呢？”
巫咸脸上的笑都没动一下，解释道：“你也知道，窫窳被贰负和危分得太碎了——”
竖眼果然暴怒起来，“那两个异兽不如的东西，妄他们还称为神。就该碎掉祂们的神格，抽掉祂们的神力，将灵魂压在九阴之地。”
“黄帝将不死药都拿出来救窫窳侄儿了，又能如何？”
竖眼叹道：“是啊。妄我自称俊帝之下第一神，连儿子都护不住，不过是个笑话。”
听了对方自责的话，巫咸反而紧张起来。谁不知道，能让烛龙低头的不过就是一个俊帝，再加上出了不死药的黄帝。如今对方在自己面前这么说，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祂赶紧说道：“窫窳侄儿当初的神格碎成了无数份，但好在有一部分留存在身体里了。如今找到最契合身体的头是龙头，只是还需要时间才能让两者生长在一起。”
“笑面虎！你是不是把不死药分成了两份，才让吾儿的头和身体无法合一？！”
巫咸上扬的嘴角向下，“妄我们巫氏一直奉俊帝为信仰，将您视为主上，怎么会做出伤害自家孩儿的事？你可以嗅一下，是不是所有的不死药都在窫窳侄儿身上！”
洞内旋起了一阵微风，良久，竖眼叹道：“你是对的。”
“既然烛龙先神不信任巫氏，巫氏自当将窫窳侄儿的身体归还。很快就会送回到章尾山。”
“巫咸，巫咸，”
眼看着霞光就要慢慢消散，烛龙终于放下了尊严，低下了神圣的头颅。
“巫大人，巫大人息怒。”
霞光重新明媚起来，宝座上的男人仍然温暖地微笑着：“烛龙先神怎么如此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分彼此。”
“希望巫大人能信守承诺，保住吾儿身体里的神格。”
“尽力而为。龙首本是神灵，接上窫窳侄儿的身体会慢慢滋养祂的身体。只是，这个过程有些痛苦，怕窫窳侄儿承受不住。”
“吾儿性情温和，一向老实善良。祂一定能抗住。”
“只是，它在这里不会有事吧？”巫咸指了指猫在洞里的窫窳兽。
“我已禀明颛顼帝，这里的山神人头蛇身，本与吾同脉。且这里的人类自古温良，不会出什么危险。”
“行吧，巫氏定尽力而为，早日复活窫窳侄儿的神格。”
“费心了。吾儿神格虽尽在蛇身，但这里的皮囊也不是区区人类可以染指的。整个五臧域，能来去自如的，除了神就是你们巫派的人。神不会对吾儿出手，巫派呢？”
巫咸微微一笑，“巫派不敢。可若是人类出手呢？”
“若颛顼胆敢放纵人类胆大包天，那吾就愿赌服输，听从你的吩咐。”
巫咸的笑脸没有一丝弧度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如此真诚温柔。光霞散去时，竖眼最后看了窫窳兽一眼，一声叹息随光霞飘远。洞穴中似乎还留有余音：“早在吾儿被虐杀不得伸冤时，吾之神格已被捻落泥尘。如今随便一个小丑都可以跳在吾头上继续捻，是因为吾不够强大吗？不是！只是不够卑鄙而已。看着吧，自古卑鄙者不会久居上位，还是沉睡吧，九阴之地都比祂们干净……”
……
鹦鹉一觉醒来，看见雨后干净的天空，干净的白云，干净的绿树，干净的花朵，还有干净的湖水，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极度美好。它大喊道：“真美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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