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小波带着两个民警一起来到市郊西川大梦汽水厂。跟门卫说明了来意，门卫立马电话通知了办公室，汇报了来人情况。不一会，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从办公大楼快步走出来，热情地上前同小波他们握手，并将他们邀请进办公大楼。
经理恭敬地递给小波一张名片，小波伸手接过，一瞅：大梦饮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杨志海。三人随着杨经理进到了他位于三楼的办公室。办公室很阔绰，全套的黑色定制真皮沙发，大理石铺面的茶几，核桃木书架，做工考究的茶桌，偌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只大鹏展翅摆件和一只翡翠貔貅。
众人坐定后，经理吩咐秘书上茶。小波开门见山说道：
“是这样，最近有人喝了你们的饮料，在家中毒身亡。当然，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瓶有毒饮料是从你们厂子直接出来的，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你们合格的饮料里下了毒，然后让受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的。所以，我们这次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饮料的生产销售情况，你们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
杨经理一听有人喝了他们的大梦饮料中毒身死，脸色顿时吓得铁青，眉头紧张得蹙成一团，两手攥成拳头，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直至听到后面的话才慢慢放松起来。
“我们的前身是大梦汽水厂，从1988年建厂到1995年倒闭清算，一直是咱们市的国营厂，也算纳税大户，相信只要是咱洛河市长大的人，没有谁没喝过吧。后来国企改制，再加上外国饮料强势进军国内市场，五花八门的外国饮料开始在国内流行，我们的销路被严重挤压，越来越不行。垂死挣扎了半年，最后只好宣布破产，原厂一直都在，但也只是当作仓库用。到了2004年，我们董事长阎海，顺便说一下，他以前是搞房地产的，攒了不少家业，他觉得大梦这个饮品就这样消失了怪可惜的，也不愿看到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厂房就这样荒废。插一句，想当年大梦可是咱市里的明星饮料啊，老少皆宜，谁家里桌子上没摆着几瓶大梦啊，尤其是年轻人，最爱喝这个了。哦，扯远了。2004年，也算是出于一种情杯吧，我们阎总买下了这个厂子，重新装修，引进设备，招聘员工，投入生产，扩大营销。半年不到，销路就打开了，还热销到全国。就咱们市里而言，有相当一大批买我们饮料的成年人，其实喝的都是当年学生时代的回忆。”杨经理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道。
小波在他的描述里，也不由得回忆起小时候来。那时候，到了夏天，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父亲给他零花钱，让他买大梦汽水喝。那时候，谁手里有一瓶汽水，小伙伴们都会围过来，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好像那是世间最香甜的东西了。
“请你们放心，我们的产品质量那是没一点问题，每一瓶饮料都是经过质量检测的，那都是有检测报告的。”杨经理拍着胸脯说。
“能看看你们的生产车间吗？”小波问。
“当然可以。”
杨经理带领他们换上防尘服和防尘鞋，走进散发着饮料清香的生产车间。着装统一的工人们全都在专心忙碌着，偌大的机器嗡嗡运转着，日夜不停，传送带上一箱箱饮料整齐地码在一起，接受一轮轮检验和包装。走出车间，杨经理又带他们绕厂房转了一圈，厂房环境很好，栽满了碧绿的松碧和花草。大丽花、矢车菊、月季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热烈地绽放着，蜂飞蝶舞，生机盎然。
“好了，该了解的情况，我们也大致了解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还得来麻烦你们。”小波说。
“没问题，配合警察办案，那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嘛！”杨经理说。
小波他们离开饮料厂后，径直来到杨凡所在小区外面。他睃了一眼小区门前的两家小型超市和两家烟酒铺子，便走了过去。
四家铺子挨个问了，只有一家小型超市对杨凡有印象。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略显油腻的中年老人，戴一副金丝眼镜，平素最爱下象棋。在超市外面的台阶上支了一个棋盘，摆了几只塑料凳子，经常跟小区里的一帮散闲无聊的退休大爷下棋打发时间。还买了好几本棋谱，诸如《梅花谱》、《心武残编》、《百局象棋谱》、《竹香斋象戏谱》，私下潜心研究。当小波说明来意，并拿出杨凡的照片给他看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经常光顾他超市的顾客，而且每次来买的东西基本都是那老三样。黑兰州香烟，大梦饮料，卫生纸。同时，因为长相清秀，谈吐儒雅，风度翩翩，跟小区里别的业主气质大不一样，故而老板对他印象挺深。
“上周，大概是周三吧，买完大梦后，就再没见过他。没想到……唉，真是人生无常。”老板多愁善感地喟叹道，语气颇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落第秀才。
“你家监控正常吗，能看看上周的监控吗？”小波问。
“监控没毛病，你们尽管看。”老板热心地说。
老板耐心地调出上周的监控，高清视频，将超市进进出出的顾客一览无遗。小波点着鼠标，一帧一帖地翻看，老板记性不错，果然在周三的监控里发现了进来买大梦和香烟的杨凡。画面显示那天是９月２号，杨凡跟往常一样穿件黑色条纹T裇，灰色休闲裤子，滑板鞋，黑框秀郎镜。买完东西，付完钱，将烟揣进兜里，提着一箱大梦，潇洒地离开了。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四十。视频仅有五分多钟，一切正常，说明不了什么。
据杨凡父亲交待，杨凡平日里很少在家做饭。早餐是即溶麦片和牛奶，中午在外面吃，都是在楼下的小餐馆里解决，晚上基本不吃饭，只吃一点水果。那么，问题来了，周三那天中午，在超市买完东西后，他肯定没有直接回家，刚好是饭点，他一定提着大梦饮料先去了小区周围的餐馆吃完饭，然后才回的家。他哪天中午是在哪家餐馆吃的饭呢？
小波将这个疑问不经意间抛了出来。超市老板一听，马上脱口而出：“那还用问吗，肯定是玲花小炒啊！我在外面下棋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中午从玲花小炒里面吃完饭出来。不是说，那儿的小炒和山西风味刀削面真是一绝，小区周围餐馆不少，可像那么地道的刀削面还真寻不出第二家来。”
“玲花小炒。走，我们去看看。”小波庆幸线索这么容易就连接到一起了。
原来玲花小炒就在马路斜对面。从外表看上去，店面不大，普普通通一家餐馆，古色古香的黄色木头招牌上刻着漂亮的楷书店名，黢黑黢黑的。
小波他们走了进去，抬头就望见了取餐口上方的摄像头，心里不禁暗自欢喜：“只要有摄像头，一切就都好办了。”
餐馆里已经来了好几波客人，店家、厨子和服务员忙得不亦乐乎。老板是个中年妇人，染着金黄色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戴着干净的围裙和护袖，脸上长着微微的麻点子。她还以为小波他们是来吃饭，忙招呼他们坐下，倒水。小波不失时机地拉住她的袖子，亮明自己的身份，悄声说明来意，把杨凡的照片拿给她看，让她配合调查。
老板娘一听，一脸肃然，明白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只好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将他们请到柜台旁的电脑前。她熟练地点开监控软件，一天一天往后翻，终于翻到上周三那天的监控视频。
“你们先看，我失陪一下，去把那几桌客人招呼一下。店里只有一个服务员，实在忙不过来。饭点了，人多，请你们多多包涵。”老板娘不好意思地陪着笑脸说。
“没事，你忙吧，有事再叫你。”小波说。
店里人声嘈杂，灶炉喷着火，炒锅滚油嗞啦，菜水下锅，轰隆作响，锅碗瓢盆凑响烟火生活的交响曲。三人屏声凝气，一帧一帧细心察看那天的监控。果然，在十一点五十的时候，杨凡手里提着一箱大梦走了进来。他拣个角落坐下，将手里的大梦放在脚边的桌子下，拿着菜单开始点菜。
不一会菜来了。一碗刀削面，一碟蒜蓉油麦菜，一碟辣椒炒肉。杨凡正吃时，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走了进来，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手里竟也提着一箱与杨凡一模一样的大梦。
那个径直走到杨凡对面坐下，也将手里的大梦放在桌下，几乎与杨凡的那一箱靠在一起。他拿起菜单装模作样地点了菜，可没过一会，像是突然有什么急事似的，悄然俯身提起桌下的那箱大梦，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杨凡一面低头吃饭，一面目不转睛盯着手机里的视频，并没注意眼前的男人。杨凡在外面独自吃饭时，有刷手机的习惯，纯属打发时间、排遣寂寞。等服务员上菜时，发现那人早已离开了。
“停。倒回去，再放一遍。”小波对另一个握着鼠标操作的民警说，眼中射出异样的警觉的光来。
监控视频又回到前两分钟。只见那人准备起身离开时，拿走的竟是杨凡买的那一箱大梦，却将自己放的那一箱留在了杨凡桌下。全神贯注盯着手机视频的杨凡，丝毫没有觉察。那人全程都异常警觉，反侦察能力极强，好像提前知道餐馆里摄像头的位置，进来时低着头，将鸭舌帽故意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那副边框很大的墨镜严严实实盖在脸上，导致连三分之一的脸都没真正露出来。他故意背对着摄像头坐下，监控全程拍下的仅是他的背影。
“问题就出在这儿。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杨凡的饮料就是这个时候被调包的。你们看，那人用有毒饮料顺其自然地换走了杨凡的饮料。”小波指着监控说道，义愤填膺。幸亏店里人吵，大家都忙着填补自家的五脏庙，没人听到他这些悚人听闻的话，不然谁也没有胃口呆在这个杀机凛冽的地方埋头扒饭。
小波将视频拷贝到了移动U盘上，给老板娘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来。案件仿佛已经有了眉目，甚至可以说向前跨进了一大步，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出那个戴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只要找到他，也许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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