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妻子和女儿已经睡下，刘诺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窗外月色妩媚。皎洁的上弦月挂在东边偏南青幽幽的天幕上，又冷又静。一只蛾子趴在阳台外面的玻璃上，扑簌簌地搧动着翅膀，义无反顾地想要撞进灯光明亮的屋子里来。白天，梁志军这只狡猾的狐狸让他有些疲惫。他微微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对面楼上溢出黄澄澄灯光的窗帘紧闭的窗户，近处路灯昏暗的空荡荡的街道，远处散发着淡淡绿光的树木葱茏的低矮山峦，又低头望望小区院子里水墨画一样的婆娑树影。他将窗户半开，让吐出的烟顺着缝隙飘逸到外面。他觉得自己也慢慢地放空了。
哦，夜已经深了。他像是摆脱烦恼似的用力吐了一口烟，烟柱又圆又直地冲向玻璃，又在刹那间涣散成淡淡的不成形的一团，像梦一样缥缈，顺着窗户的缝隙逃走。
咚咚——咚咚咚——
好像有人敲门，声音很小，不会的，都这么晚上。他以为是独自冥想产生的幻觉，并未在意。
咚咚——咚咚咚——
门又响了，声音和之前一样小，像是故意不让屋主人听见似的。是谁在敲门？他疑惑道。这次他听仔细了，真真切切，并不是幻觉。
“谁？”他怕惊扰睡下的妻子和女儿，便用同样小的声音回应道，一面向门前走去。他透过猫眼朝外看了又看，不见半个人影。他心里疑疑影影的，有些放心不下，便提高警惕，径自打开门，又朝楼梯上下环顾一圈，果然不见半个人影，只见电梯正朝一楼快速下降，又见一个金骏眉茶叶礼盒神神秘秘地摆放在门口。
他出于职业习惯，双手捧着盒子，轻轻拿起来，放在耳边认真搜寻里面哪怕毛发丝般细微的声音，听了半晌，没听到任何机械类或是电子类的响动。重量不轻不重，摇起来也不见晃荡，感觉很瓷实。
他并不贸然带进家门，而是蹲在楼道间，轻轻撕开礼盒一看，里面的东西让他瞬间傻了眼，里面竟塞满了簇新的一捆捆现金，扎钞纸都完全无损，看来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他急忙拿进家里，再做打算，免得被邻居撞见误会。他将现金和茶叶盒内内外外翻看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刘诺略一过目，不用数，足有十万。刘诺虽无法猜出是谁送的钱，但他心里清楚为何送他这么一大笔钱。梁志军。送钱的人肯定是想让他放了梁志军。他望着这一箱钱，若有所思，接着轻蔑地一笑：“唔，看来我招惹了一位财神爷。”
翌日，刘诺老早就到了公安局。同事们也陆续到岗上班。
刘诺在办公室里泡好茶，又瞅着电脑里杨凡的绝笔之作《凤凰山下》，一面看，一面思索着什么。这时，办公室的门敲响了。刘诺喊了一声“进来”。进来的是小杨，刘诺猜到是她。
她一进门，也不寒暄，就向刘诺汇报他交办的任务。她将收集到的材料提前打印到纸上，夹在文件夹里，照着念起来：
“梁志军，早年间开设麻将馆，其实是个隐形赌场。因为擅长跟人掷骰子，每掷必赢，被人送外号梁八点。后来赌场被人举报，赌资和工具全被查封，一时失业无着落。落魄之际，突然有人找他去酒吧看场子，薪酬不菲。因为他平时爱争强斗狠，在社会上有些名气，故而没人敢在他当垆的酒吧闹事。酒吧实际投资人据说是个颇为神秘的大人物，年纪不大，靠山很硬，经济实力雄厚，一个电话就能调动很多社会资源，甚至传言他黑白两道通吃，有通天的本事，但自从凤凰山下那件案子被曝光以来，他本人便极少在酒吧和其他公共场所露面，像是故意躲着别人似的。梁志军见这个幕后大老板时，从来不带别人，没人知道他们在一起聊些什么……”
“哦，嗯……”刘诺一面盯着电脑里的小说《凤凰山下》，一面敷衍似的应着声。
小杨一看刘诺心不在焉，看都不看她一眼，突然不高兴地拉下脸来，气呼呼地说：
“喂，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装作顾客混进他们的鹿与森酒吧，跟服务生套了一晚上近乎，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材料，刘诺，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啊？要是不想听，我就走了。”
小杨说着，摆出一副立马要走人的架势。
“哦，抱歉抱歉，我一直在听呢！美女出马，就是好办事。看来藏在他后面的人，来头不小啊！”刘诺终于转过脸来，瞅着噘着嘴的小杨嘿然一笑。他刚才确实被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吸引住了，第一次读的时候没太在意，此时一读，突然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一个人来，一个他曾经仰望过、如今却两地相隔很少联系的男人。
小杨一听刘诺夸她，刚刚还愠色密布的脸庞上，立马变得粉面含春，浮起一片好看的桃红。
“那我把他的资料放这儿了。”小杨说，将打印好的资料从文件夹里取出来，放在刘诺桌子上，便转身出门去了。
刘诺拿起桌上梁志军的资料，又仔细看了一遍，既而望着空中，眼中像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有些倦怠，如同一个旅人刚刚翻过一道山梁，以为即将抵达目的地，却看到眼前的路依然漫长，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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