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大院内,一辆白色suv悄无声息地开了进来。车上下来两个公务员打扮的人,一个年轻,一个年长些,年长的应该是年青的领导。他们全都面色严肃,一人提一个蓝色文件包,彼此之间也无话,似乎早已商量好要办的事,目的性很明确。他们跟任何人不打招呼,径直走进局长高长天的办公室。
“高局你好,我们是市纪委的。我们收到举报信,说你们刑警队长刘诺收受巨额贿赂,故意扰乱案件线索,放掉有重大嫌疑的人,却长久审讯无辜群众,拖延办案时效。我们专门来审查此事。”寒暄过后,来人直接了当说明来意,高局长一听是纪委的人,顿时一惊,脸色马上变得凝重,态度软和异常,瞬间放下了一切局长的架子,笑容可掬地递烟泡茶,弓着腰亲自给他们点上烟。
他俩开门见山地从文件包里取出举报信,拿给高局长过目。高局长接过一看,信中措辞异常严重,满篇都是控诉,署名是:一个渴望正义的普通市民。
“满篇都是泛泛而谈,没有确凿的证据啊。”高局长看完后说。
年长的纪委领导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登时令他瞠目结舌。照片上是刘诺家的门牌号,地上放着茶叶礼盒,崭新的钞票从礼盒里故意露出半截,格外刺眼。
“呵呵,事情跟我们预料得差不多。”高局长虽然有些惊惧,但依然态度从容,并没有惊慌失措。
“这怎么讲?”高局长的话让两人很摸不着头脑,对望一眼,都一脸茫然。
“刘诺前几天找过我,说可能会有人诬陷他,果然不出他所料。你们跟我来。”
高局长将他们带到一间专门保存证据的房间,让人打开厚重的防盗门。里面琳琅满目,全是收缴来的各种犯罪证据。有枪支、赌具、手机、电脑、匕首等等,五花八门,摆在陈列架上。陈列架最后面放着一个保险柜,高局长扭动密码锁,打开来。只见里现放着两个茶盒,上面全贴着封条。高局长撕开封条,让他们看里面崭新的钞票,数了数,一个里面是十万,另一个是十五万,全是刘诺两次在家门口收到神秘人的钱,一分未动地上交到局里,并如实汇报了情况。
纪委的两人一看,全都傻了眼,瞬间明白是背后送钱的人在做局,故意诬陷刘诺。
“我们想找刘诺具体谈谈。”
“当然可以。”
三人锁好保险柜和证据室,再次回到高局长的办公室。高局长打电话让刘诺过来一趟。
几分钟后,刘诺敲响了高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刘诺见两个陌生人坐在沙发上。高局长说明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刘诺瞬间明白了,他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好将他踢出杨凡案,谁让他软硬不吃,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杨凡案和六年前的白杨案,牵涉重大,这些天,我们公安局可以说是不堪其扰,一会是网络攻击,一会是有人带头围堵公安局,一会有人送钱,一会有人来自首,现在又来诬陷我们刑警队长。这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啊!”高局长无奈地说。
“刘诺,你说说这钱是怎么回事?”年长的那个纪委领导问道。
“是这样的,我是分别于7月20号和8月10号,在家门口收到这两笔钱的。第一次是十万,第二次是十五万。第一次除了钱,什么也没留下,第二次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高抬贵手’。送钱的人很隐蔽,腿脚敏捷,按响门铃后马上消失,我打开门,地上只有茶叶盒,根本没看清来人是谁。每次收到钱,我就第一时间上交局里,并说明情况,作为证据保存。”刘诺如实报告说。
“你料到他们会诬告你?”年青的那个纪委干部好奇地问。
“因为通过这些日子接连发生的诡异事件,我便知道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很有可能会这么干,并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高局。没想到他们果真出手了,更没想到他们出手得这么快。”
“你指的他们是谁?送钱的人?”年青的那个又问。
“目前没有铁证,不敢妄下结论,但肯定指使梁志军下毒的人,也是派人给我送钱的人,也是威逼利诱毛强娃自首的人,更是指使手下围堵公安局的人。眼下,在洛河市,他们胆大包天到没有不敢干的事。”刘诺言之凿凿地说,情绪竟变得有些激愤。
“要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洛河市的黑恶势力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发指啊!”年长的那人愤慨道。“要不是你们早有准备,我们差一点就冤枉了一个好警察啊。这样吧,请刘诺同志给我们写一个关于主动上交贿赂的情况报告,我们也好有个出调查结论的依据,让这次的调查核实工作形成闭环嘛。”
纪委的人走后,高局长走过来,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地说道:
“怎么样,能扛得住吗?”
“我还行,还行。”刘诺有些心悸地说。尽管清者自清,但他仍然被这一轮接一轮的围攻弄得喘不气来,像汹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孤立的礁石。
“政法委的杨书记也跟我通过电话了。怎么说呢?目前这个杨凡案,还有六年前的白杨案,查到什么样的尺度,该怎么查,你得自己把握啊。”高局长用莫测高深的眼光望着他说。
刘诺抬头望着高局长的脸,像在寻找答案,可那张脸上写满了世故、狡黠、通透、时务、油腻、皆大欢喜和得过且过,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如同招贴画上人物的脸,漂亮、空洞、乏味。
下班后,心情烦躁的刘诺开车穿过闹市。斜阳照射着街道,房屋的玻璃反射着金灿灿的霞光,如同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他透过车窗望着熙攘的人流,市嚣澎拜的声浪从车窗涌出来,轰轰隆隆,令他突然有一种被包围的威逼的感觉,如同一个被围在垓心、四面楚歌、失去了军队的将军。
他只觉自己像卡进了恪于职守的虔诚和外部势力各种威逼利诱的齿轮之中,纵然使尽力气也难以脱身,只能加强齿轮的运转,使他们机关算尽的卑劣伎俩像钟摆一样地往复不已。他顿觉有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正在对他进行围剿,这种围剿虽暂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却让他深感疲惫、压抑、忧郁、烦闷,就像一个在黑夜的大街上奋力奔跑的人,突然间,满大街的灯光全部熄灭,星月也隐没了所有的光亮,眼前变得乌漆麻黑,前路茫然,一时辨不清方向。
他径直将车开到郊外,独自一个人来到关川河边,流水潺湲,绿草如茵,远山如黛,天空浩淼,晚霞蔚然。落日的余晖让关川河像万花筒一般闪烁出其乐融融的、专注、静默和多弯的光芒,充满了夕阳的红晕与梦想,变幻无穷,同时又在碧绿的草地周围,始终与更深沉、更神秘、更飘忽不定的时光,与宇宙的无限取得和谐,在那时,它仿佛让这一切都化作了满天的彩霞。
他点上一根黑兰州,释放似的抽着,要望穿了似的盯着潺潺流淌的河水,目光忧郁,一言不发。热风吹过河面,被冰洌的河水一湃,带着凉丝丝的水汽,吹拂着他倦容满布的脸庞,拂乱了他的头发,带走了他吐出的烟,却带不走他心里的烦闷与焦躁。他扔掉吸完的烟头,在地上使劲用脚踩灭,朝着奔跳远去的河流和远处俯首低眉的群山,胸膛一挺,鼓起浑身力气,长长地嚎叫了一声,像要把所有的烦闷喷吐出来。
他的叫声并没有从对面群山回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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