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室内。梁志军颓然坐在审讯椅上,双手戴上了固定在桌子上的锁具。他明显不如之前那样嚣张跋扈了。只见他耷拉着脑袋,眉眼低垂,面容有些萎靡不振,白亮的光打在他脸上,被照在一个霜打的茄子上。他已经被抓一个月了,他寄希望于莫天一,以为他手眼通天,随便想个辙,就能将他放出去。然而,近一个月的等待,看不到任何自由的希望,这让他渐渐绝望,生性自由惯了的他,每天度日如年,漫长的等待犹如一条漫无尽头的道路。
刘诺手里把弄着打火机,坐在他对面,气定神闲。旁边是贾平,继续做审讯笔记。
“怎么样?还不打算交代吗?”
“没什么可交代的。”他蔫头耷脑地说。
“那就听听这个吧。”
刘诺打开手机,点开里面的录音器,里面正是前几天他与莫天一的聊天录音。梁志军不动声色地听着,像在听一段无己无关的对谈。直到最后,听到莫天一开出的条件并没有打动刘诺,反被刘诺一顿怒怼,羞愤之下,竟说出全都是梁志军干的这样的话来。梁志军顿时暴怒,差点原地跳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后牙槽紧咬,怒目圆睁,犹如铜铃。他这才明白,他曾经唯命是从的莫总莫天一,已无力将他营救出去,之前对他信誓旦旦承诺的那些话,诸如最多关一个礼拜、大不了多花点钱收买刘诺就能让他脱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杨凡、花钱买个替死鬼等等之类的话,已经成为了过去。他虽然努力营救过他,可谁也没想到会遇到刘诺这样难缠且油盐不进的刑警队长,无奈之下,他只好弃车保帅,将一切罪恶全都推到他身上,以保全自己。是的,或许莫天一已隐约感到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觉察到了渐渐逼近的危机。
梁志军心里五味杂陈,他幡然醒悟,如今他只不过是莫天一的一颗弃子,可莫天一对他有知遇之恩,当他的麻将馆被警察一锅端了,并禁止他以后从事这类生活,在他最潦倒落魄的时候,莫总向他抛来了橄榄枝,让他再次有了栖身之所。
他依然清晰记得,当他连着三个月没有给家里交出生活费,老婆对他各种嫌弃嘲骂,每天聒噪不已,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两口子大吵起来,接着大打出手,摔完了家里能摔的所有东西,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拿着菜刀就要抹自己脖子,以死相抵,最后被老婆从家里赶了出来,一时走投无路,整日盘桓在外面路边摊上,喝得烂醉如泥。直到有一天,一辆银色宝马X7突然停在路边,下来一位翩翩公子,将他带到鹿与森酒吧,二话不说就让他当酒吧的掌柜。
他借此可以按月准时还房贷,给家里充足生活费,老婆于是欢天喜地地跟他一心一意过日子,还买了一辆二手的帕萨特。对此,他很知足,甚至可以说感激涕零,情愿为他莫总肝脑涂地,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当然,他也始终坚信,莫总永远不会抛弃他,无论他为莫总干了多脏的活,多么不可见人的勾当,莫总总会让他脱身,不会连累他,他相信莫总的势力和能量……
可现在,他怀疑了,动摇了,后知后觉了。
他无法再回忆下去了,沉重的回忆让他心绪起伏,让他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他怎么能背叛昔日的恩人呢?他周围的弟兄们会怎样看招他,到时会不会戳他的脊梁骨?他不想成为出卖大哥、恩将仇报、背信弃义的人。可如果不这样干,这位昔日的恩人,这位地位显赫的大哥就会将所有的罪名悉数推到他头上,让他万劫不复。当初莫天一收留他,帮助他,利用他,也许只是有朝一天让他扛下一切罪名,成为一只完美的替罪羊。“呵呵,好一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以为他与莫名是过命的交情,可到头来,他只是人家的一颗棋子。他这样想时,不禁进入一种天人交战的煎熬状态中。他竭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继续发酵,汹涌。
“这世界上,其实只有你的父母、妻儿才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些整日称兄道弟的人,一到危难关头,都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顾得了谁?”刘诺似乎看出了梁志军此时的彷徨和犹疑,于是装作轻描淡写地旁敲侧击道。用兵之道,在于攻心。刘诺想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瓦解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你说得没错……可是……”梁志军脸色变得很为难,目光也闪烁不定,但却失去了以往僵硬的对抗似的表情,至少变得红润起来,有了一些人情味,好像一块坚硬的毫无破绽的钢板突然被高温熔化了。他似乎打心底里认同刘诺刚才的话,但仍然犹豫着,仿佛心里两个念头、两股势力缠斗在一起,正在一争高下,暂时下不了全盘托出的决心。
“能给我一支烟吗?”梁志军烦躁地用力挠了几把头皮,突然开口问,带着近乎乞求的神色。
贾平为难地望了一眼刘诺。因为按规定,在审讯犯人时,不准让对方抽烟的。
“没事。”刘诺明白了贾平眼神中传达的意思,轻轻一拍贾平胳膊,小声说。
他掏出一盒黑兰州,弹出一根香烟,用打火机点着,走过去,递进梁志军嘴里。梁志军贪婪地吸着烟,一脸极为享受舒适的样子,好像香烟的味道登时驱散了盘踞在他心里的忧愁。
“好吧,事到如今,我就全都说了吧,反正法网恢恢,谁也逃不掉。”梁志军大口大口快带抽完一根烟,缓缓吐出嘴里的轻烟,双眸突然分外地亮了一下,好像一个人终于挣脱迷雾,变得开悟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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