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的追悼会在洛河市第一殡仪馆松柏厅举行。
这是市作协和他家人商议的结果。杨凡身为市作协副职，更是全市唯一在全国打响知名度的年青作家，他的死，无疑是市文联的巨大损失，市文联领导一度将杨凡作为重点培养作象，还想靠杨凡来拿个鲁奖，给全市的文化事业争光添彩呢，这个全都泡汤了。
鉴于此，市文联、市作协拿出了一笔不菲的丧葬费，用来办杨凡的追悼会及其他一切花费，杨凡的父母也欣然同意。
关于杨凡追悼会的讣告在市作协的官网上发出后，追悼会当天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读者全都汇聚到殡仪馆，为杨凡献上一枝白菊花，躹躬致悼，送他最后一程。
小波和如梦也来到了追悼会现场。小波是代表刑警队来的，送来帛金，聊表心意。如梦则是杨凡的读者。杨凡的书，出版一本，她就买一本，接着饶有兴致地一口气读完。他曾经还一度幻想，有朝一日能见见这位年青的大才子，甚至和他成为朋友，没想到竟遭了不测。
如梦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将头发扎了起来，显出少有的成熟与肃然。这与前些日子那个玩cosplay的古怪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两人一起在殡仪馆门口买上一枝清冷淡雅的白菊花，走进松柏厅。大厅里站满了前来祭吊的宾客，摆满了雪白带花的花圈，祭桌旁杨凡的父母趺坐在蒲团上，满面泪痕，眼中凝着泪水。音响里放着哀乐，淡淡地在空气中荡漾着。祭桌上摆着杨凡的黑白照片，簇拥在鲜艳的花朵里，照片里一张年轻俊朗、目光清澈的脸。两旁摆满了香马纸表和各色供品。祭桌上方悬挂着十多条经幡，上面写着肃穆的大字挽联，凄切，哀惋，动人。
今世儿子缘分尽
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发送儿北风唤
黄土埋骨夕阳哭
痛失爱孑肠旰断
祈求耒生情缘长
俱往天伦膝下儿
难掩泣泣不绝耳
孝儿地府孤寂慌
老父天国他朝往
……
宾客祭奠完死者后，死者的双亲要向他们颔首致意。小波和如梦跟关宾客们鱼贯而入，将白菊恭敬地放在供桌下方，然后向杨凡的父母轻轻说了声：节哀。杨凡父母抬眼望了小波一眼，认出是公安局的人，连忙颔首致意。
两人走出松柏厅，来到院子里。小波点了一根黑兰州，有些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么年青。”小波吐出一口烟，说。
“每次读他的小说，就想着有一天能见见他本人，甚至幻想跟和他成为朋友，没想到……”如梦宛惜道。
“你最喜欢他的哪本书？”
“最喜欢他那本现代主义长篇小说《哑城》。”
“哦，为什么？”
“在这本书里，他的文笔那么细腻，但又不乏深刻，塑造的人物非常有个性，把当下年轻人的心态和情感写得那么栩栩如生，真是太了不起了。”
“是吗，哪天我也看看。没想到你还是个文艺青年啊！”
“算半个吧。曾经我也偷偷写过小说来着，还发在网站上，后来看到大家一窝蜂地写网文，我就不想凑热闹了。”
“你笔名叫什么，我上网看看。”
“保密。”
两人聊得正入港时，一伙青年人，从灵堂里祭奠完杨凡出来，忽然打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杨凡读友团。
他们在约十三四个人，为首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青年振臂一呼：“杨凡读友团的同志们，杨凡死不瞑目，早日破案，严惩凶手！”其他也跟着大声附和着喊起来：“杨凡死不瞑目，早日破案，严惩凶手！”他们在灵堂外面的院子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遍遍地高呼口号。
“黑恶势力残害著名青年作家！”
“黑恶势力残害著名青年作家！”
“公安不作为，至今没破案！”
“公安不作为，至今没破案！”
他们的呼喊声引来了殡仪馆无数吊唁宾客的围观，不少人拿着手机开始拍视频，上传网络。
“走，跟我去市政府替杨凡讨回公道！”
为首那个愣头青喊完，就要带领大家前往市政府进行抗议。
“不好，要出大事。”小波急切地喊了一声，将烟头一扔，忙跑过去阻止。
“请们读者冷静，我是负责杨凡案的刑警，我叫王小波，大家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冲动。”小波向他们亮出他的警官证。
“咦，还是真是警察。”
“那我们问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抓到害死杨凡的凶手？”为首的男青年问。
“对，为什么？”众人附和着问，义愤填膺，不由分说。
“听说杨凡是被当地的黑恶势力害死的，你是不是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故意不破案？
“对，你们是不是狼狈为奸？”
他们将小波围在垓心，一声接一声震聋为聩的质问声让他难以招架。
“你们是不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对，你们是不是保护伞？”
他们激奋的话语如同箭矢一样密密麻麻射向小波，小波还没来得及解释，后脑就着了一下，顿时他只觉眼前一黑，鲜血直冒，脑子嗡嗡直响。血从头顶流下来，流得他满脸都是。
如梦冲进人群，奋不顾身地将小波一把拉出来，拉着他跑进车里，拿出卫生纸让他压着，然后径直往医院开去。路上看到警车相向而来，向殡仪馆开去，可能是有人见事情闹大了，便报了警。
如梦带着小波来到医院，进行了紧急包扎，还做了脑部CT，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颅骨。如梦搀扶着小波从医院出来，脑袋上缠着一圈白色绷带，很是惹眼。小波怕家里人担心，不敢回家，如梦只好将他带到她家里，暂住几天。
她将小波扶到床上，然后到楼下买了一只老母鸡，亲手去厨房给小波熬鸡汤。小波只觉脑子里一个劲地嗡嗡响，像装着一只微型马达似的。伤口处又愣又疼，那一圈绷带像紧箍咒一样，勒得他头皮发麻。
两个小时后，如梦端着一碗鸡汤，来到小波床前。鸡汤里放着一只鸡腿，肉香扑鼻。
如梦一匙一匙喂给小波喝。小波突然抱住了她的腰。
“干嘛，小心汤。”如梦绯红着脸，边说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小波将她的腰往怀里一拦，如梦顺势倒在他怀里。
窗外太阳已落山，暮色悄悄掠过楼顶，爬上如梦家的窗台。
夜色如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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