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杂乱的城中村,巷子里停满了自行车和小三轮,地上坑坑洼洼的,垃圾随处可见。巷子上空电线和网线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如同蛛网一般,延伸向千家万户。一家普通的小四合院,墙院斑驳,年代有些久远。大门上新贴着一幅雪白的挽联:
君去矣,万事独任艰难,能无追念前徽深为吾痛
儿勖哉,尔父既归泉壤,尚其各自努力克振家声
一个穿着阔气的男人走进院子,径直来到布置简陋的灵堂前,仔细瞅一眼供桌上的遗照,确认是梁志军。灵堂内一片清冷,来人寥寥。他不动声色地跪拜上香,安慰似的拍了拍跪在地上的梁志军老婆,摸了摸他年幼的儿子,然后拿出一沓钱,放在情簿旁,便悄然离去。
这人便是莫天一。他祭奠完梁志军,便开车朝中环广场明月茶楼而去。进到一个包间,里面早有一个人在等候,这人就是陈江河。茶几上除了茶叶、茶壶、茶杯和两碟干果,还放着一瓶打开的茅台,旁边两只小酒盅已斟满了酒,酒香沁人心脾,溢满了房间。
“真死了?”陈江河急吼吼地问。
“嗯,死了。”莫天一淡淡地说。
“确定是他?”陈江河狐疑地问。
“那还有假?我瞅了半天他的遗照。”莫天一说。
“看来小道消息是真的。他真的是在看守所里暴毙而亡的,听里面的人说是咬舌自尽,属于畏罪自杀。”陈江河有些神秘地说。
“可惜啊,失去了一个得力干将。原本想着找个替罪羊捞他出来的,没想到遇到了刘诺这个硬茬,只好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他身上了。他可能知道自己出去无望了,不想在里面度日如年地等死,便走了这一步,没想到他性情这么刚烈,也算条汉子。”莫天一说。
“想想怎么善后吧。”陈江河提醒道。
“这几天风声太紧,等过些日子,我会派人给他老婆一笔钱的。”莫天一说。
“梁志军一死,杨凡案便死无对证,看他们还怎么查,今后我们可算高枕无忧了。来来来,咱这也叫弃车保帅嘛,没了梁志军,还有下一王志军张志军嘛。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根据可靠的内部消息,刘诺刘大队长,因为嫌疑人在看守期间畏罪自杀,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已被降职,不再担任刑警队长,成为了一名普通刑警。用不了几年,杨凡案就会以嫌疑人畏罪自杀来结案,只要杨凡案一结,刘诺如今又位卑言微,没人搭理他,当年的白杨案也就没无人问津了,怎么样?是不是好事?来,来,来,咱碰一杯。”陈江河说着,端起桌上的酒盅。两人轻轻一碰,一饮而下。
“话说,当年白杨和他的小女朋友可真是不走运啊,偏偏碰到喝得七浑八素的咱们。还别说,她那女朋友干起来还真是爽啊,从头到尾都在疼得喊啊叫啊,她越喊越挣扎,我就干得越爽。怎么样,你爽不爽?”陈江河饧着眼睛,一脸陶醉的样子,阴邪地笑着问。
“别说了。”莫天一听到他说起苏晓枫,便整个人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发作起来。那种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犹如遽然被人推到深渊边上一般,心惊胆战,浑身发抖,连朝下俯望的勇气都没有。痛苦的往事不觉泛上他的心头,并一点点啃食他的心脏。他只知道当时下山时他已喝得大醉,刚好遇到他正在约会的白杨和苏晓枫,还与她起了口角,骂她为什么当初突然不再理他,却跟白杨谈起了恋爱。他发泄地骂着,然后醉意袭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醒来时,他坐在陈江河的车里,衣服上沾满了血。陈江河告诉他,他刚趁着酒性,狂性大发,失手杀了白杨和苏晓枫,他望着衣服上结成痂的血渍,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实在记不起当时干了什么,只记得他骂了苏晓枫,望着他们离开,之后便醉意袭来,什么也记不起了。
他想起高中时,与苏晓枫的点点滴滴。他们当时都情窦初开,对彼此有好感。苏晓枫只知道莫天一是领导的儿子,家境优渥,却不知莫天一还有着另外一面,就是争强斗狠,爱打架。两人正准备往男女朋友的关系上发展时,有一次放学后,在操场后面一个隐僻的角落里,莫天一正和他的一帮弟兄们,围着一个校篮球队的大个子前锋,像练沙袋一样,拳打脚踢,刚好被路过的苏晓枫看到了。莫天一残忍狠毒的模样顿时吓坏了她。从此,她与莫天一一刀两断,形如陌路。
“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她,更不想杀她,也没想过杀那男的。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莫天一不由自主地捂着脑袋,眼眦瞪得快要裂开,精神有些恍惚,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脸上布满痛苦、悔恨和迷惘。
陈江河望着莫天一失态而痛苦的模样,极享受似的,款款端起一杯酒,慢条斯理地品咂着,脸上泛起阴毒的笑。
话说梁志军家的灵堂内,他的老婆王灵芳看到进来的那人穿着讲究,气宇不凡,便猜知他便是丈夫常说的那个莫总了。他果然还是来了。
就在前天,她接到刘诺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公安局。她知道丈夫犯了事,因为又不是第一次进去了,刚开始她没在意,直到后来听说事关一起人命案,她这才担忧起来。其间,她看望过三四次。她问丈夫是不是他干的?丈夫总是吞吞吐吐,不愿交底,让她少打听。这天当她接到刘诺电话时,她心里忐忑不安地想,她什么也不知道,突然传唤她做什么。
她只身一人来到公安局,被刘诺带到一间讯问室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丈夫梁志军。三人在里面聊了足足两个小时。
“梁志军能不能减轻处罚,就看你了。”临走时,刘诺又一次对王灵芳说强调说。
刘诺和梁志军一起说服王灵芳跟他们合演一出戏。可丈夫明明没死,给活人办葬礼,是极为忌讳的事,以后也会成为街坊邻居的笑柄。可转念一想,梁志军毕竟参与了这起杀人事件,少说也是个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了,十年以后大家应该都淡忘了吧。她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在丈夫的劝说下,只好同意跟他们一起上演这出闹剧,要的就是让莫天一他们相信梁志军真的已经畏罪自杀了,既而彻底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同时,刘诺也答应,他会向检察机关说明梁志军的立功表现,争取减刑。
王灵芳于是通知了几个最为相契的亲戚,多余话一句也不说,要他们帮着置办了各类丧葬用品,简单布置好灵堂,也没置买墓地,只说属于暴亡,问了阴阳,说是流年不利,先要火花,在殡仪馆放几年才好发丧,别人也不好再多问。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