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打开潘多拉之盒

当刘诺又一次敲响洛河宾馆杨组长办公室的门时,受的伤已经大好了。他是受到杨组长的召唤而来的,恰好,他也正要找杨组长汇报最近的进展情况,商议抓捕陈氏父子的行动。

“看到你能安然无恙地站到我面前,真是苍天有眼,没让恶徒得逞,我差点就失去了一员猛将啊!”杨组长望着眼前精神抖擞、面带微笑的刘诺,情不自禁地双手牢牢抓着刘诺的肩膀,摇晃数下,关切地说。

“他们想取我刘诺的命,没那么容易。小时候找人算过,命硬着呢!也好,这一连串的遭遇,让我看到了洛河市的水到底有多深。”刘诺将下巴微微一扬,谑然一笑,故作云淡风轻地说。

“总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杨组长欣慰地说。一面说,一面给他泡茶。

两人归座后,刘诺望着眼前热汽蒸腾的绿茶,开门见山地说:“不知杨组长叫我来,有什么安排?”

“最近陈家父子动作这么大,你们也抓到了他们派出的爪牙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老实说,我也正要来跟您商量这次的抓捕动行。可问题是,就算抓到他们,仅凭这两次的行凶案,据我对那个叫火哥的人的了解,他一定会守口如瓶,一人扛下所有罪行,牵扯不到陈氏父子身上去。而当年的白杨案,如果没有直接证据,仅凭韩飞提供的录音,也难以将他们归为真凶。”刘诺说出他的担忧。

“直接证据?你指的是?”杨组长。

“彭法医。他是当年白杨案的亲历者,也是尸体的解剖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件案子的细节了。说起来,还是我的半个师傅,他的能耐我最清楚不过,只要是他经手的案子,没有人能在犯罪现场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刘诺语气笃定地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这样,我亲自去请他。”杨组长虔诚地说。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敲门的人没有力气似的。

两人心里一凛,不禁猜想:“这种时候,会有谁来?难道有人追踪刘诺而来,又想图谋不轨?”

杨组长朝刘诺使了眼色,意思是让他随时做好准备,刘诺点头会意。

门打开了,竟然是一个穿着朴素、两鬓星星的老头。杨组长一脸错愕。刘诺却喜出望外,不禁轻声喊道:“彭法医……”

“啊,原来你就是彭法医。”杨组长也激动地喊了一声,赶紧请他进门,与他礼貌地完握手,然后朝楼道左右环顾一下,连忙关上门。

“我不请自来了。”彭法医怀里揣着一个皱巴巴的薄薄的塑料袋,像揣着一个九代单传的婴孩似的,双臂牢牢揽在怀里,径自往沙发上一坐。

看到彭法医主动登门,杨组长仿佛在迷雾中猛然瞥见的曙光,知道他要请的东风,已经飘然而至了,忙不迭地泡茶递烟。彭法医倒也不客气,款款坐定,伸手接过烟,杨组长弓腰拿打火机亲自去点,他也不推辞,嘴里叼着烟,将脖子微微往前一凑,任他点着。

刘诺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似的。认识多少年了,这样狂放不羁的彭法医他还是第一次见。在他的印象中,彭法医一直是一个谨小慎微,甚至是唯唯诺诺的人,从来不会在单位领导面前这样托大,这样自矜,更何况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中央派来的领导。而且,更让他惊愕的是,彭法医是个从不抽烟的人,此刻却坐在他面前大喇喇地吞云吐雾,简直旁若无人。难道是退休后染上烟瘾的?他心里疑惑着。

杨组长也定定望着他,像看一个莫测高深的世个高人似的,想看他说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天机来。可彭法医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叭叭地抽着杨组长给他点的利群烟,像个没事人一般,一声不吭,谁也不搭理,眼角扫都不扫眼前站的这两个人。

杨组长微微一笑,像被眼前这老头悠闲的模样逗乐了,便扔给刘诺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陪着彭法医一起抽起来,像在为他的狂放推波助澜。屋子里很快织起一层薄薄的烟幕。彭法医像是光抽烟还不过瘾,又端起茶几上飘着绿烟的铁观音,一口口慢慢呷起来,发出嘶嘶的夸张的声响。

“没想到彭法医有祢衡、接舆的风采啊!”早闻彭法医好读古书,杨组长便借用典故称赞道。

“可惜啊,祢衡张狂,被黄祖所杀。接舆张狂,隐于山野,终身不仕。还望中央来的杨组长别为难我这个糟老头子呀!”彭法医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多少有些拿腔作势,边说边拿眼调侃似的瞄着杨组长。

“哈哈,彭法医哪里话!您能来找我,我们简直求之不得啊,我正想去亲自拜访您呢!”杨组长爽笑一声,诚挚而谦和地说。

“是啊,杨组长刚说要亲自去请您呢!没想到您就来了。当年的白杨案,您是亲历者,以您的才能,一定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还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刘诺恳求地说。他虽没有听懂他们刚才借用典故的一番话,不知道祢衡、接舆是人还是东西,但杨组长的话外音他是懂的。

彭法医叭嗒几口抽完手里的烟,将烟头用力揿灭在烟灰缸里,又呷了一大口铁观音,汩汩咽了下去,方才慢条斯理地说: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五年前,白杨和苏晓枫的尸体在凤凰山下的砖窑里被发现后,我第一时间就对两具尸体进行解剖。男人浑身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损伤,性器官被割掉。女性尸体乳房被割掉,浑身多处软组织损伤,下体有明显被侵犯的痕迹,但由于年代太久,精液已无法提取,无法检测,但我却在女尸的指甲缝里刮出了另一个男人的皮肤组织,中指和食指里都有。

“我对这些皮肤组织进行了检测,并不是白杨的。很显然,这是死者从对她施暴的人身上抓出来。当我将尸检报告送给当年的刑警队长杨天庆,哦,对了,也就是如今政法委的杨书记时,他正在办公室与人通电话。于是,我在他办公室门前站住脚,却不小心听到了这辈子最不该听到、最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从他恭顺的言语上我听得出来,对方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我再仔细一听,原来说的竟是白杨案。只听见他说:‘放心吧,莫市长,我会好好处理,就听您的,以精神分裂症自杀结案,不会让贵公子有一丝一毫牵扯。下面那些人?您就放心吧,他们都听我的,我让他们怎么查,他们就怎么查,谁要是不听,我弄死他。’

“我当时一听,不禁打个寒颤,立马拿着尸检报告悄悄退了回去。下班回到家,我一夜未合眼,左思右思,展转难眠,最后做了个极为大胆且冒险的决定:伪造一份检验报告,将真实的报告永远藏匿起来,跟着我一起埋进棺材。本来以我平素的性格,一定会屈服于权力,搞弄虚作假这一套,可考虑到我即将退休了,小儿子还要靠我的退休金结婚买房,再加上我一个人独木难支,没人撑腰,对方又是莫市长那样的人物,谁能惹得起?我只好昧着良心,选择了明哲保身。

“我先是将发现皮肤组织的细节删掉,将尸体报告递给了杨队长,他看到后,用笔将浑身骨折、软组织损伤和遭多人侵犯的情节又删掉了。然后对我说:‘这明显是精神分裂症发作嘛,求爱不成,便受了刺激,杀了女朋友,然后自杀。这样写才对。’他这样一说,我也只好照做,本来想着将这一份真实的尸检报告藏起来,跟着我进棺材,没想到刘队又开始重新查白杨案,那时候我就动了将它交出来的心思,但依然感到后怕,怕刘队一个人斗不过他们,徒然变成了炮灰,没想到后来中央扫黑除督导组进驻洛河了,让我一下子有了信心,似乎看到曙光了。上次刘队来我家,我其实已经决定将它拿出来了,但还是想继续试探一下他查案的决心,也想观察几天杨组长的督导力度,看看到底是走过场,还是真查真办。于是就草草打发了刘队,还请你不要生我这老头子的气才好。喽,当年真实的尸检报告就在这里,怕被人偷走,一直被我藏在家里的花盆中。”

彭法医说着,终于从怀里掏出那个一进门就捂在胸口的薄薄的塑料袋来,递给刘队。怪不得装在塑料袋里,原来是为了防潮。刘诺打开来,足足套了五层袋。他一口气看完,登时眉头紧锁,脸上阴云密布。又将报告交到杨组长手上,杨组长一读,也脸色大变,哀叹连连。他们都被报告中惨绝人寰的描写惊骇得目瞪口呆,愤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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