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宇文济看到长孙勇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己在朱雀门前处理谢山尸体的时候,正好被长孙勇看着正着。
当时自己编的瞎话是出诊,但这话连自己都不信,长孙勇当时买自己的账是因为事情没有查清楚,给自己面子。
至于最后谢山的尸体去了哪里,会不会是长孙勇在自己离开后又处理了一番,他已经无从知晓。
但蹊跷的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叫他,他像是猎狗一样地来到了谢家,该不会是要把他见到的谢山尸体事全部抖出来吧?
长孙勇见到宇文济的第一眼,第一时间想起的自己还欠着宇文家十二两银子。
他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明明从平康坊香云楼离开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开宇文济,偏偏又在这里遇上了。
长孙四下环顾,并没有见到乌大为所说的阿史布德的所在,谢家人也一个都没有见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遭了什么不测。
宇文济的存在,让自己直接截杀阿史布德这件事有了难度,老天爷这是一定要让自己的种种恶行都被债主看着不成?
“长孙大人来啦。”宇文济拱了拱手,像是这家的主人,一直等着长孙勇前来。
“太医大人也在,真是好巧,嘿嘿。”长孙勇拱手朝着宇文济还礼,笑得脸上傻呵呵的。
两句话说完,两人便都没有了后文,像是杵在花地里的两根大葱,先是互相友好地看着,然后都装模作样地回避了对方的眼神,相隔四丈左右的距离,尴尬到空气结冰。
“太医,躺好了,你怎么还没有进来?”乌大为从卧房中冲了出来,却第一眼看到了远处的长孙勇,“武侯大人?”
“武侯大人,妙妙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你怎么就从香云楼离开了?”乌大为几个箭步冲到了长孙勇的面前,满嘴都是长孙勇不愿意让宇文济知道的信息。
“我不是让你去找太医给她看病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还不带着太医去给妙妙看病!”长孙勇顺水推舟,想着第一时间把两人从谢家支走。
“不是,是我的主子阿史布德,他不行了,我就……太医就先来看他。”乌大为想起自己当初的决定,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阿史布德在哪里?”长孙勇怒眉一皱。
“在里面了,已经躺好了!”出来接话的却是谢岐,他们在卧房了等了半天太医,也跟着冲出来了。
“带我去看看。”长孙勇大步上前,比宇文济走得还要急,一阵风般朝着卧房走去,宇文济赶紧快步跟上。
“你是?”谢岐怯怯地问。
“武侯办案!”
“妙妙怎么样了?”乌大为继续关切地问。
“还没死。”长孙勇没好气地说。
谢岐的卧房不大,一下子乌泱泱地冲进来了五个人,都关注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史布德。
长孙勇看了一眼,心里都要乐开花了,不用自己动手,这个胡姬酒肆真正的掌柜就要死在这里了,这是今天唯一的好事。
“这里人太多了,你们都出去,我试着把他救活,乱哄哄的我怎么治病?”宇文济朝着众人命令道,他实在是太想一个人静静了。
“你们听到太医说的了,都出去,这里留我和太医二人就行!”长孙勇立即接话道。
他心里只有一个概念,阿史布德可不能让太医救活了,否则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无论烦恼成什么样子,都不能去醴泉坊的胡姬酒肆消遣一二了。
每个人,都要为了自己的幸福,做最大努力的争取!
宇文济倒是惊了一下,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长孙勇,心想我叫他们出去的意思是你也出去,你莫不是有话要给我说?
他话没有说出来,只见长孙勇低着眉向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心中一惊,也不再说什么。
待乌大为和谢氏夫妇都退了出去,长孙勇转身就将卧房的门一关。
“长孙大人留在我身边,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宇文济搬了个凳子,坐在自己刚好能够够得着阿史布德手臂的地方,语气风平浪静。
“嗯。”长孙勇点了点头,也找了个凳子,搬到了宇文济的身边,顺势就并排与宇文济挤坐在了一边,正对着阿史布德的头,“太医可知道,这个阿史布德,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哦?”宇文济一惊,“这是要犯?武侯大人前来,莫不是来缉凶?”
“对!这厮早年曾经在西市越货杀人,然后逃了个无影无踪,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又出现在了长安城,无论太医救得他或是救不得,我最终都得把他带走法办。”
——都到了这份儿上你还吹什么牛啊!宇文济心想,你把他带去哪里法办?谁给你升堂?但凡长安城还有唐律,这个要犯也是人家道德坊的事情,你一个务本坊的武侯不远万里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长孙大人说得是,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也要为他验伤查明要害,身为医者,必须得进分内之事,还请长孙大人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太医快验伤吧,我看他印堂都没有了血色,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尸体。”
宇文济没有再接话,把手指搭在了阿史布德的脉上,睁着眼睛感觉了半天,感觉到了轻微的脉搏,长孙勇斜眼看着他,宇文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继续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一测阿史布德还有多少生机。
长孙勇看着宇文济闭了眼,悄悄扬起了手,他先是把竖起的手指搭在阿史布德的人中上,感受了半天,确实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
他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宇文济,忽然生出爪子来,朝着阿史布德的喉咙上狠狠地捏了下去。
宇文济刚刚找到阿史布德微弱的脉搏,却只感觉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连任何跳动的感觉都找不到了,他把头侧到远离长孙勇的一边,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长孙勇抓紧了时间,五指掐着阿史布德的力道越来越重!
呲——
阿史布德脖颈上的血洞里突然喷出一道血来,宇文济闭着眼睛,只感觉自己的面门一热,睁开眼的时候,一脸懵像的长孙勇正把沾满血水的五指从阿史布德的脖子上慢慢撤了下来。
宇文济看懂自己脸上这道血是从哪里呲出来的了,赶紧用大袖子朝着脸上抹去,一瞬间半张脸都被血糊满。长孙勇看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半张着嘴颤抖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救……救不活了,”宇文济眨了眨眼睛,“这逃犯已经死了。”
“唉!”长孙勇把手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便宜了他了!”
“我虽然不是仵作,但依我愚见,这个人是在长孙大人来之前,就已经半只身子躺进了棺材,绝非因为……这么大的伤口,是他在谢家园子里误伤所致,回天乏术。”
宇文济话中有话,他的意思是之前自己被长孙勇撞倒抛尸的时候,谢山也不是自己杀的,只不过正巧路过。而刚才长孙勇趁着自己闭眼狠掐阿史布德脖子的一幕,虽然自己被泼了一脸的血,自己也就当作是没看到。
“有劳太医了!”长孙勇只听懂了一半的意思,知道是宇文济放自己一马,赶紧双手抱拳。
两人走出谢家的卧房,谢岐和裴氏看着宇文济一脸的血,无声地摇了摇头,知道阿史布德已经挂了。
两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虽然可以证明人不是他们杀的,但最终折腾了一圈,这个粟特人还是死在了自己家,不单不吉利,还找了个武侯做见证,怕是以后会对自家的生意有不小的影响。
最讨厌的是,阿史布德的这个昆仑奴就在现场,一会儿如果被这个番邦杂种血口喷人,说不定还得赔些银两给他……
乌大为第一时间不顾阻拦冲进了卧房,众人都以为他护主心切,如今主子死了,至少会抱着阿史布德的尸体大声哭上半天。
但却没想到,转眼乌大为就从卧房中蹿出来了,这次肩上还挂着宇文济的问诊匣子。
“太医,来不及了,还求您速速陪我去一趟平康坊的香云楼,救治妙妙。”
宇文济刚刚想缓口气就又被拉住了胳膊。
转念一想,早点离开长孙勇所在的这个是非之地也不是坏事,分别对着园子里的谢氏夫妇和长孙勇点了点头,说了句先告辞了,就跟着乌大为走出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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