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济与乌大为赶到平康坊的时候,天色渐渐变暗,夕阳还未西下,天边却出现了似有似无的大半轮下弦月。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如今阿史布德也死了,买妙妙的五两银子还在乌大为的身上。
乌大为抬起头来看着天,只希望妙妙能活下去,他愿意把这五两银子都给宇文济,作为出诊的钱。
毕竟,宇文济只在路上似有似无地嘟囔过一句话,在谢家忙活了半天,又被乌大为匆匆拉走,连一个铜板的出诊费都没有收。
走进香云楼的时候,门口却比这些日子所有的时候都热闹,一群莺莺燕燕,提着包袱,披头散发地纷纷从香云楼里冲了出来。
宇文济和乌大为在门口站定,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向前看去,香云楼里像是闹了什么怪物一般:姑娘们不顾死活地溜着二人的肩头往外冲,脸上无不是受了惊吓的样子,路上掉了几只颜色大小都不同的花鞋,也没有人捡。
一个跑乱了发髻的姑娘慌不择路地朝着香云楼外面冲,眼看着就要撞进乌大为的怀里,转身一扭一躲,乌大为想要避让,微微侧肩,却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宇文济的药匣。姑娘不由分说地撞在了药匣上,哎哟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乌大为一把将姑娘从地上拉起来,“你们慌什么?”
“杀人了,一地的血,朱妈妈,杀人了!”姑娘惊恐的眼神像是刚刚走过了鬼门关,用力甩开乌大为黑黝黝的臂膀,继续朝前冲去。
乌大为没法淡定了,也不管同行的还有宇文济,突然拔腿就朝着楼上跑,药匣里的瓶瓶罐罐跟着哗啦啦地一阵乱响,像是都要被甩出来。他一边跑,一边从腰间把匕首抽了出来。
——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妙妙要是真的被朱妈妈杀了,我就活剐了这个老鸨,以祭妙妙在天之灵!
几个箭步,乌大为杀到了妙妙闺房的外面,门没有关,却是有血水已经从房间里流到了木廊上。
乌大为冲进房间,血灌瞳仁。
却没有见到朱妈妈的人,反而是妙妙,胸前挂着一片诃子,只披了一件露肩的亵衣,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
乌大为一愣,再看地上,朱妈妈的颈前吊着一根绳子,双手和双脚都被反绑在了一起,还是长孙勇离开的样子。
只是用来堵住她嘴的布条已经被扯开了,嘴里含着的绳子也被吐了出来,跟着吐了一地的血,整个仙女髻都埋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妙妙……”乌大为蹲到了妙妙的面前,瞪大了眼睛看她身上的伤势。
妙妙看着乌大为,死鱼一般的眼睛转了转,终于有了点人味,小嘴跟着一撇,一把就将乌大为的卷发头抱进了怀里,呜呜呜个哭个不停,“我……我不想杀她的……她逼我……她威胁……”妙妙一边哭,嘴里一边呜呜说个不停。
乌大为第一次感受到了梦寐以求的温暖,他应该这时主动抱住妙妙,或者应该赶紧看看妙妙的伤势怎么样了,却只觉得妙妙怀里的温香暖玉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仙境,于是就被这样怔怔抱着,直到一个气喘吁吁地声音传进了闺房,他才如梦初醒。
“累……累死我了……”宇文济咽着唾沫,单手扒在门框上,一进门见到地上的血,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夸张,他这一路来来回回擦了一路的脸,才勉强把粘在自己脸上阿史布德血擦掉,如今再看到血水,已经是见怪不怪,只要不要泼到自己身上就好。
“太医!这里!”乌大为不由分说地抱起妙妙的双腿,示意她趴到床上去,妙妙的诃子背后,除了一条肩带,横竖被鞭打的血条沟壑纵横,疤都还没有结,有的却是肉绽的深度,看得乌大为的一双虎目几乎要落下泪来。
“救谁?”宇文济走到两人面前,发现地上还躺着喋血的猪妈妈,第一时间先蹲下身来,朝着朱妈妈的脖颈上测了一测,又顺着她被捆高的双手掐脉上去,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个救不了了,死透了。”
他说着探头看向趴在床上的妙妙,也不由地一阵咂舌,“谁下得手,这么狠毒的,有几鞭子都快伤到骨头了。”
“还能治好吗?”乌大为关切地问。
“废话!就算是要伤到骨头了,也是皮外伤。我可是个太医,这有什么救不了的!”宇文济没好气地说,“但是以后要想着不留疤是不可能了,还好我今天出门带的金疮药够,你把我药匣里那个塞着红布塞的瓷瓶子拿出来……”
乌大为赶紧打开宇文济的药箱,把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都摆在了地上,然后把装着金疮药的药品递给宇文济。
“都拿出来干嘛?你看着点,地上都是血,别再沾到我的药匣子上,今天不想再沾一滴血了。”
说罢他拧开药瓶,仔细辨识着妙妙背上最该撒药的部分,“你找块布过来,塞她嘴里。”宇文济说。
妙妙忽然转过头来,像是一只被惊吓到的小兽,“你要干嘛?”想到之前朱妈妈嘴里就是嚼着布,她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我要上药了,你趴好。”宇文济眼神一瞪,“你伤得这么重,一会儿上药可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疼的时候就把碎布咬紧,不要伤了舌头。”
“要不要先给她喝点酒?”乌大为一听,害怕妙妙又疼昏过去。
“喝什么酒?酒是用来活血化瘀的,你还嫌她背上的伤血流的不够多?”
若不是今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宇文济一介太医,断是不愿意给风尘女子看病的,说话间也就多了些太医的架子与不情愿。
看着妙妙乖乖把布条嚼进了嘴里,这才开始上药,药粉只不过轻轻一抖一洒,妙妙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动了起来,鼻息中发出疼痛难忍的声音。
“你过来,尽量按住她,不要动,要想伤好,这点苦是一定要吃的!”宇文济给乌大为使了个颜色。
于是乌大为坐在了妙妙的床帏下面,用劲捏住了妙妙的手,“你要是太疼了你就掐我。”他关切地说。
妙妙带着满是汗珠的前额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二波药一洒,妙妙又抽搐着惨叫了一声,突然身子没有了动静,又再次疼昏过去了。
“太医!她……”
“先上药,昏过去也是好事,一会儿上完了药,给他闻我蓝瓷瓶里的药,自然就醒过来了。”宇文济胸有成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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