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破晓时，妙妙跪在真心尼寺大殿的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刺客大人在上，小女子失手杀了香云楼的朱妈妈，已经差人把尸体运到了朱雀门的正门口，这次实属意外，还希望刺客大人能够收下小女子的银两，把朱妈妈的死算在自己……算在自己的账上。等事情过去之后，小女子定会多补一两银子孝敬刺客大人……”一边说着，妙妙一边重重磕了个头。
起身的时候，却感觉真心尼寺除了打木鱼的师太外，还有人闯了进来。
眼看着时间不够了，裴氏一路小跑上殿，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堂前，却看到还有一个女子正在叩首，一时间愣在了门口，等妙妙回过头看着她，裴氏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顿时感觉头皮跟着一阵麻。
她已经跑酥的双腿瞬间就站不住了，腿肚筋一扭，一个屁墩跌坐到了地上。
——这不是妙妙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刚才还见到乌大为拖着她的尸体准备怪给刺客呢，怎么这么快回魂了？该不会是冤鬼吧？
妙妙并不认得裴氏，看见裴氏摔倒了，慢慢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但跪的时间久了，一瞬间感觉后背的伤口被牵动的厉害，扭着自己的背，做出一副肌理跟着不自觉扭动的样子，转过身时疼得龇牙咧嘴的，倒像是被人抽了魂魄般的诡异。
“你不要过来！”妙妙还没走近裴氏，裴氏便大叫起来，若不是大殿中还有不断敲着木鱼的师太，她恨不得第一时间从楼梯上滚将出去。
“你……你有什么冤情都不关我的事！”裴氏看着妙妙满脸疑惑，脸色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惨白的，真把妙妙当作鬼了。
妙妙倒是多了个心眼，这个点来真心尼寺上香的，除了求平安火，找不到第二个理由，对方怕是一眼识破了自己，索性便也不扶她了，“你上你的香便是，嚷什么嚷，你有什么冤情，也不关我的事！”
此话一出，裴氏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活人，坐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偷偷挑着看了看妙妙，悄悄闭上了嘴巴。
裴氏自己起身来到功德箱前，把准备好的鱼子纹纸，上面写着阿史布德的名字，扔进了功德箱，然后拍了拍正在敲着木鱼的师太，说自己要上一柱平安火。
师太起身把火拿给她，她便找了个离妙妙最远的位置，静静地跪到了蒲团上，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念念有词：“刺客大人啊，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但你今天如果有空，去到朱雀门的时候，会发现一具番邦杂……”她忽然想到刺客也许就是番邦人，“会发现一具番邦人的尸体，他的名字我已经写给你了，一两银子的杀人钱我也给你了。杀人的这点小事，我已经帮你完成了，只麻烦你收个账，记到自己的头上就行，隔几日我再来还愿，还会再带一两银子给你，说话算话！”说完之后，裴氏也重重磕在了地上。
妙妙站在香火的远处，默默地看着裴氏把所有的祈愿过程都做完了，她知道对方不是来干好事的，如今被撞破了，就特别想知道对方是谁，本要趁着裴氏离开的时候搭句话问问，却不想自己刚要拔步，大殿外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妙妙多日未见的好姐姐——柳婷。
“姐姐？”妙妙看到柳婷又惊又喜，“你没有离开长安啊！”
柳婷一惊，她也没想到自己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有两个人在这里，与此同时，裴氏谁也不想招惹，正快步朝着门外走去，只与柳婷的眼神浅浅对了一下。
“妙妙，你怎么在这里？”柳婷没注意裴氏，一把将妙妙抱紧怀里，牵动了妙妙背部的伤口，疼得她屡屡吸气，赶紧推开了柳婷。
“姐姐，我后背受了重伤……”妙妙解释着说。
柳婷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们在香云楼的时候，平常一旦不讨朱妈妈的欢心，免不了背上就要挨她的鞭子。
“又是那头死肥猪干的！”柳婷眼中冒出火来。
妙妙轻轻地把嘴凑到了柳婷耳边，“死肥猪真的已经死了，我杀的。”
柳婷登时大惊，她认识的妙妙，怎么也不会是个跟朱妈妈拼命的主，再看妙妙时，对方却是一脸镇定。
两人略有防范地看了看远处敲着木鱼的师太，妙妙拉着柳婷，把她逃走后怎么受到朱妈妈的虐待，自己又是怎样机缘巧合杀了朱妈妈，最后来这里求香的事情一并说给了柳婷听。
柳婷听得惊心动魄，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来这里求平安火的，赶紧把怀中包着一两银子的鱼子纹纸拿了出来，正准备投箱时，却被妙妙一把拉住了。
“姐姐，刚才走的那个女人好生奇怪，也是来这里求了一柱平安火，你一会儿把银子放进功德箱的时候，把里面的鱼子纹纸抽出来偷偷看看，长安城如今这么不太平，我们不要犯了小人才是。”
柳婷有些犹豫，毕竟是来给刺客上贡的，又是做杀人的买卖，不太情愿多管一桩事。但又想着自己走后，连累妙妙为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心里实在有所不忍。当即一咬牙，点了点头。
师太还在敲木鱼，嘴巴一翕一动的，除了木鱼声，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柳婷让妙妙挡在自己和师太的中间，偷偷摸摸地把手伸进了功德箱，抽出一块鱼子纹纸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朱妈妈”三个大字，她眉头一皱，把鱼子纹纸扔了回去，这是妙妙扔的……她又用手胡乱摸索着，摸到了第二张纸，抽出来浅浅一看，记住了名字，随手赶紧把自己包着鱼子纹纸的银两扔了进去。
接着便是找到了师太，又求了一柱平安火，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了半天，这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出门拉住了一直在外等候自己的妙妙的手。
“姐姐，看到了吗？”
“看到了。”
“写的是谁？”
“阿……阿史布德。”
“阿史布德？”妙妙挠了挠头，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看向柳婷时，对方也跟着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认识。
“那姐姐……你这次来，是准备杀谁？”
柳婷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看着，才靠近了妙妙，“谢山，我要杀的人是谢山，但是他……应该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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