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时间才刚刚过晌午,长安城便已经被乌云笼罩透了,黑压压的,天空偶尔闪过几道闪电,跟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如此持续了三个时辰,却连一滴雨也没有下下来。

乌大为怀里揣着宇文济的铜头梅花如意,在宇文济家门口徘徊了许久,看着周围没有出现任何人影,这才扣响了宇文济家的门。

“咚咚咚。”

“谁啊?”宇文济家中传来房氏的声音,接着是匆匆朝着门的方向踏过来的小步子。

房氏把门闩拉下来,又问了一句谁啊,还是没有人答话,对方跟着又轻敲了三下。

——该不会是弟弟房默之回来了吧?

如今的长安城,听见敲门声的时候,擅自开门都成为了一个危险的动作。

但房氏这几天都非常想念自己的弟弟,她轻轻把门闩攥在了手里,想着来得是歹人,就直接用门闩砸他的头。

她站在门前,手心里冒着汗,踌躇了许久,门外再也没有敲门的声音。

——也有可能是逃难的人想找个住处,试试这些宅子里还有没有人住,没人开门,说不定就已经走了。

她一边寻思着,一边用手轻轻地将门来开一条缝。

能见度很低的闷热空气中,她看到了一张硕大的黑脸,头上的头发都是卷起来的,正和她一样,扒着门缝往里面瞅。

“啊——!”两人眼神接触的一瞬间,房氏吓得尖叫了起来,接着狠狠一怼门,趁着对方还没有强行闯入,用划伤了手指的速度,把门闩给合上了。

后院的宇文济听到了房氏的尖叫。

从早上起来就因为阴天的缘故,宇文济感觉自己整整一天都在犯困,想醒都醒不来。直到这声尖叫,比天上的震雷要好使多了,吓得他睁大眼睛,一骨碌从软榻上弹了起来,匆匆就朝着前门冲了过来。

“怎么了!”宇文济看着房氏朝着自己失了魂儿般地跑了过来,右手的虎口上已经渗出了血。

“有个人,在咱们家门口!”房氏觳觫着说,“我把他关在门外了,是个昆仑奴,黑咕隆咚的,整张脸都是黑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昆仑奴?”宇文济皱了皱眉头,他这辈子也只认识一个昆仑奴,当即就想起昨日在香云楼的乌大为,“你别惊慌,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手怎么破了?”

“刚才关门关得太急。”

“赶快去内堂从我药匣子里拿些金疮药擦了吧,没事的。”宇文济摆了摆手。

他禁止走到了自己家门口,徐徐把门闩再次落了下来,轻轻打开门,门口却没有人。

直到他探出头来,才看见几丈外的水井边上,乌大为一个人满是懊恼地坐在那里。

“嘿!”宇文济朝着乌大为叫了一声。

乌大为瞬间像是看到了希望,腾起步子,一阵快跑就冲到了宇文济的面前。

宇文济并没有把他往屋内请。

“是不是来给我还梅花如意的?”宇文济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朝左右两侧看了看,没有人,“给我就行了,你不知道咱俩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面吗?居然还找到我家了,把梅花如意从墙的另一边扔进来就是,敲什么门!”

“对,”乌大为点了一下头,“不对不对!”他忽然又改口,“不是……事情我还没有处理好。”

“怎么没办好?”

“朱妈妈没送到朱雀门。”

宇文济狠狠地一皱眉头,刚要批评乌大为的办事不利,却忍住了,他顺手把门拉开,“进来,快进来,妙妙呢?跟着你没有?”

乌大为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妙妙没来,她在香云楼。”两人也不走远,就站在宇文家进门的门边说话。

“你刚才说事情没办妥是什么意思?”宇文济皱着眉问道。

“就是太医你不知道,我按照你跟我说的法子,今天早上一大早就去把朱妈妈的尸体运到了朱雀门口,但正要把她扔下的时候,朱雀门里突然冲出来了三只狮子!”

宇文济半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狮子?”

“对啊!就是狮子,三只,眼睛里都是绿色的光!我只看了它们一眼,其中一只就吼了起来,跟着的两只也一起吼,我盘算了一下,别说是三只,就是一只我也打不过。”

“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把朱妈妈掉了一半的尸体重新扔上了我的花车,拉着花车就跑,一路绕回了平康坊。”

“然后你就把朱妈妈又扔进香云楼了?”

“对啊,太医你怎么知道的?”乌大为傻呵呵地问,“然后妙妙求平安火回来了,一看到朱妈妈还在呢,她也傻了眼!虽然那她已经把银子交给真心尼寺的功德箱了,但也从来没跟刺客见过面,就算她已经求过不少平安火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我俩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没有主意了你来找我?”宇文济气得肺都要炸了,“我是个太医,不是仵作,更不是刺客的,你看我哪里像是能帮你处理尸体的人?”

“我……”乌大为支支吾吾的,“毕竟一开始是您给我们出的主意,我和妙妙商量了一下,最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决定只好来找您了……”乌大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找我有个屁用啊!”宇文济吹胡子瞪眼,“狮子又不会整天都站在朱雀门的门口,你找个狮子不在的时候,把朱妈妈扔那里不就行了!”

“那……那妙妙已经去求过平安火了,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如果就这么把朱妈妈扔那里了,三只狮子一会儿就能啃完,到时候刺客会不会怪我们戏耍他?”

“刺客杀人不要费力的?刺客不是逼不得已才去当刺客的?你以为刺客天天都喜欢杀人啊?”宇文济连着三问,“你把事情办完了,刺客就算去了朱雀门,不管见没见到尸体,你让妙妙隔几天去上平安火的时候,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无非是给他银子让他白走了一趟,尸体都不用处理,他何乐而不为呢?”

宇文济的一席话,点透了乌大为,乌大为一张大黑脸默默地点着头,“好好好,太医说得有理,我这就按照太医说得办。”

“你等等,”看着乌大为要走,宇文济脑子一转,忍不住又交待了起来,“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能不来找我,就不要来找我,这是第一;第二,我的那个铜头梅花如意,现在就正式送给你了,你办完了事情不用再给我还回来,总之,就是不要再来找我……”

“明白,谢谢太医。”

“还有!第三,你和妙妙这几天怎么敢还住在香云楼的?就算是躲躲是非也不能住在那里啊!我建议你俩赶紧去找个别的住处,同时有时间就去香云楼,把朱妈妈的那个现场打扫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然后再住进去,懂不懂?”

“懂,懂的……”乌大为又点了点头。

看着太医说完了,乌大为本想着给太医跪下来磕一个头,转念却觉得自己早已不应该是那个被所有人当牲口一样使唤的昆仑奴了,强忍着下跪的冲动,盯着宇文济的眼睛,迟迟不跪。

“听懂了就赶紧走,以后别再来找我,记住了!”宇文济对他跪不跪自己却是丝毫不介意,打开了门缝,让他钻了出去,随手就把门闩扣住了。

“谢谢太医!”门外又传来乌大为的致谢。

“兮……还叫唤什么啊!”宇文济没搭话,摇着头朝内堂走去。

房氏此刻已经包扎好了虎口的伤口,她躲在假山的后面听了半天,看着宇文济走了过来,猛地冲了出来,吓了宇文济一跳。

“你干什么你!一惊一乍的!”宇文济责怪道。

“那是谁啊?”房氏问道。

“你别管他是谁,知道的越少越好,”宇文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有件事我能确定了,你从真心尼寺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只看到了谢山的一堆残骸?”

“当时……当时吧,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没敢多看,”房氏回忆着说,“不过地上确实血拉模糊的,看得我恶心的紧,赶紧捂着嘴就离开了。”

“而我过了一天再去看的时候,发现谢山确实什么都不剩了……”宇文济点了点头,“直到刚才,我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不就是刺客把尸体处理了吗?”

“不,”宇文济凑近房氏,“有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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