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展会顺利举办,这件案子没有过多影响这次展会是一件幸事。来参观的观众脸上充满尊重或者好奇,在他们观看画作之后,莅临的几位业内德才兼备老者也对本次展出的几件珍贵文物发表赞叹。一切都欣欣向荣,我心里有点遗憾霍哲永远也无法看到这一幕了,他那天展示给我们看的日晷也没能展出。不过这是他自找的,我也没有过多遗憾,只是没有多恨他。
李馨在第二天重返岗位,没表现出多大反应,如今她依然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很好奇当天警察有没有把她当做嫌疑人对待,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在警局待到晚上就重获自由。这让我安心下来,同时也好奇既然她清楚自己不是犯人,为何会答应回警局接受调查。随着她钟爱的瓷盘在这次案件中被摔碎,李馨的眉宇神色总是带有一股郁郁。我几次找她谈话,她回答总是言不由衷,几句话下来能感觉到她在掩饰某种东西。最后不欢而散。不过她的工作态度还是保持了以往水准没有下降,反而缺少霍哲后带来的繁重任务全被她包了,工作起来一股不要命的架势。
展会现场人流量颇大,比起之前几次展览来的人还要多。来人注意力大多在作品上,接待工作非常重要,所幸白奕自告奋勇要来当志愿者,还拉上周海一起来。我很开心他们还能来帮忙,并承诺给予高薪资。
这次展会还能如约举办多亏他们,是他们看穿霍哲布下的迷局帮助警方快速破案,让影响降到了最低。他们简直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又过去一个星期,一切恢复如常。这是这里终究少了一人,这家画廊人员从三女一男变为三个女人。有人哀伤;有人唏嘘,还有一个人对此事不闻不问,黄芷晴没有做任何表态对于霍哲是凶手的事实,还是整天待在画室内,我也懒得管她。
这天下班,已经是太阳西沉,代表夜晚的黑幕初步占领天空。我正好李馨一起走了出来,趁这个机会约她出去吃饭谈谈心也好,于是发出邀约。
“李馨,我们去一家饭店吃个饭吧。”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的一瞬间被我捕捉到,他不想去吗?好在最后她还是接受了。
“——好,虞总,哦,虞姐。我们一起去吃一顿。”
吃饭的饭店离画廊不远,我经常来这里吃,店里的饭菜味道很符合我的胃口。在出发前我给丈夫发去微信告知他今晚我在外面吃饭,晚饭要自己解决。他回答好的。
“这里的环境很好呀,我还是第一次来。”落座后李馨透露这里是她第一次来,既然这样点餐就由我来。
很快美味的菜肴摆上桌来,第一次光顾这家店的李馨,咽下一口菜后便被征服:
“太好吃了,虞姐。”她掩着小口,眼神中出现许久未见的满足之色。看来带她来是对的,至少美食对她还有诱惑力。
“不过我这样的人很难经常光顾这里,哈哈。”
她一边感叹,一边夹住一片火腿片往口里塞。
“今天这顿我买单啦,你尽管吃吧。”
李馨莞尔一笑,放下筷勺,双手合十,口中铿锵有力发出:“谢谢啦!”
那一刻那个成熟稳重,带有一点可爱的李馨又回来了,我感觉到很开心。愉快的用完晚餐后,我们一起往来时那天路往回走,因为李馨住在就在那附近也就是在画廊不远处的公寓里,我要回到停车场去拿车。
冷风瑟瑟,吹在我们身上,直让人打哆嗦。我不由自主靠在李馨身边和她挨在一起行走,李馨顺势将手穿过我的手臂环住,再把手插在兜里,两只手臂交叉在一起这样使我们变得紧挨在一起。
“好冷啊,好想快点走回宿舍,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她的语句断断续续传来,像是本人已经被冻住喉咙后艰难发出来的声音。
“加油,前面马上就是岔路了。”
已经能再次看见画廊那栋建筑,我们到了快分手的地方了。
“这么冷的天也是罕见,上个礼拜才过了‘冬至’嘛。”
突然我被一股力量拽住,来不及停止脚步,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事故源头就是身边人突然一个停步导致。稳定下来后我看向她,却见到一副诡异的眼神。靠着明亮的路边灯,我见到一个像是见了鬼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的人。
“怎么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刚才还好好的,不会是吃饭吃出问题来的,否则一起吃饭的我怎么没出事,一定是心里问题。
“冬至啊……冬至……”她嘴里念念有词,反复念叨这个节气。
“冬至怎了?”
李馨好像愣住了,但马上从那种朦胧状态中恢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空灵的表情。
我不知道是什么触中她心里的敏感点,只是静静地待在她身边,两人的手臂依旧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开口了。
“原本我认为我已经跨过去了,觉得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李馨一字一字道来,语速很慢,“但失去的东西是回不到身边的,虞姐。”
这句话带有浓浓的悲伤,传进耳道后我能感同身受,我也有失去过重要东西的经历啊。
“没关系,能认识到这点你已经走出来了。”
李馨低下头,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事情与我有关,我怎能撇清呢?”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预感一个秘密即将从李馨嘴里吐出。只是我不明白让李馨感触到吐露秘密的关键点是什么?难道是无意中提到了“冬至”有关?
“虞姐,你知道我和刁志云曾经的关系吧,我们交往过。”
“我知道,我不禁止员工之间的恋情。”
“那是段美好的回忆,我至今这么觉得。他这个人爱冒险,性格较冲动,经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这里的人对他用异样目光看待罢了,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我知道他有着一颗非常敏感的心,总是能记住一些非常细小的事物。有时候我们在一起时会说说今天工作上有趣的事,比如谁犯错误啦、新收藏的文物啦。有一次,我通过观察某个人的习惯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是谁?”
“霍哲。该怎么说呢,我无意去窥探别人秘密并去宣扬,只是当时聊天时自然而然转移到同事身上。我发现霍哲很喜欢研究古代农历中节气的变化,他时不时跑去收藏室观察那些可有农历时文字的物件,还撰写好多篇文章发表在网上。这些您有所耳闻吧。”
我记忆里的霍哲的确如此,爱好古历法研究,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有关于此。
“后来我发现后面门的密码设置竟然也和节气有关,你知道吗。”
“怎么个关联?”
“你还记得这个月的密码吗,是D21270,D07255。D就代表十二月一般人都想得到,后面的数字则不同。我从霍哲的研究中知道了‘二十四节气’的订立:订立根据是太阳在回归黄道上的位置来确定的的,黄经0度时,此刻太阳垂直照射在赤道上,视太阳从此出发,每当前进15度为一个节气,运行一周后回到原点,是为一回归年。黄道圆周360度,太阳在黄道上每运行15度为一个节气。而十二月的两个节气刚好是‘大雪’和‘冬至’。结合15度为一个节气看得出来,密码的编程规律为每月的两个节气日期和对应的黄经度数。这个月两个密码就是指‘十二月21日冬至太阳黄经270’和‘十二月7日大雪太阳黄经255度’。”
啊!原来如此!密码就这样被破解了。
“而我再知道这个事实后得意洋洋地告诉了刁志云。所以他可以根据这个密码编程规律得知十二个月里任意一个月的全部密码。也就是说我亲自告诉了他后门的密码。”
李馨整张脸看上去泛着苦涩,心里估计不断懊恼。懊恼当初不应该随便跟人说这件事。
“唉,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最主要还是刁志云,要不是他利欲熏心想要偷进来偷东西就不会被霍哲撞见了;霍哲的错误在于想要瞒骗警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被表现给骗了。他要是早点站出来承认就不会陷入后来被动的局面了。”长篇谈完后,我的口舌有点干燥,精神愈发高涨。这段话李馨告诉我后,我试着找出其中最大的过错方,告慰她在这件事中没有发错不需要难过。谁知她接下来说出一个惊人事实:
“虞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件事我隐瞒了在场所有人,但是没有瞒过周海和白奕。其实那天晚上我看见在藏品室里的尸体!”
冲击性的话题再次展开。看见了尸体?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面对我惊恐的表情呼之欲出的提问李馨马上解释起来:
“被带回警局后,其实我并没有被关在审讯室里面,而是在接待室。起初我很奇怪,因为一个朝我问话的警察都没有,我又不能擅自离开。就这样等到九点多,我快要不耐烦时,那位姓许的警察走了进来,跟我说可以回去了,并向我道歉。说之前的行为只是为了尽快抓捕真正的罪犯做出而不得已为之。我也想要跟警方说一件事,这时候周海和白奕走了进来,原来他们也来到警局,并说明这次是为我而来。”
听到这里我不由地疑惑,为什么要跟李馨对话呢,真凶不是已经伏法了吗。
“白奕说:‘李馨姐姐,我们到这里来是想要你帮忙作证,在案件中你掌握着一项非常不利于凶手的证据,只是你没有说出来而已。’
“‘这个我……’
“‘我帮你回忆下再后来一次说出各人心中的凶手人选时,只有你保持沉默,没有指认心里的犯人,不是吗?’
“‘是这样的。’
“‘可这样就不合理了,要知道你是除霍哲外唯一去过藏品室的人,外出的时间在四个人中排第二。对于你来说处于被动,如果你是凶手的话无外乎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推给外出时间在你上面的黄芷晴,二是指出和你一样去过藏品室的霍哲。至于虞阿姨,你知道她没去过藏品室也是你们当中外出时间最少的人,指认她是不明智的选择。可是在这三者之间你都没有做出选择。’
“‘因为我是在做出不了选择。’
“‘是你在作出不了判断,你一直在霍哲和黄芷晴之间摇摆不定,不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周海一提到检验地上瓷盘碎片之后你就急忙同意去警局,这个态度太顺利了,就像巴不得离开画廊来到警局和警察谈话一样。’”
我回想起周海提出地上的瓷盘后,李馨脸上阴晴不定,随时要爆发出来,但还是同意回警局接受调查。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理由。
“许警官开始说,‘检测的人费了点功夫拼好还原碎裂的瓷盘,结果只五个,缺失了一个,搜查现场之后也没有发现第六个在哪’。就这样我的秘密被戳穿了。”
“那第六个在哪,会议结束后你不是放回藏品室里面了吗?”
“我没有放回去,当时我根本不敢进去。”
“什么啊……”
“因为我看见了尸体啊!当天接了个电话后我就出去了。等打完电话我就去了藏品室,想找找有没有其他青瓷器适合展出,却没想到在藏品室很里面出现一具尸体,真是把我吓一跳。”
李馨说见到过尸体,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可是更大的疑问出现——
“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李馨脸色浮现痛苦之色,长叹一声,“我认出来他是谁,是刁志云。我随即明白他是怎么出现在这的,我还知道他进来肯定是来偷东西的,因为最近听闻过他生活过得很拮据的传闻。想到这就觉得我也有泄露密码的错误。更重要的是我能找出凶手。”
“怎么找。”
“我记得很清楚,我来拿瓷盘的时候是马上开会前,也就是八点前一点。那时候肯定没在这里见到过尸体,所以那时候刁没有遇害。在这之后来这里的人我想只有霍哲,还有一位是一直没有现身的黄芷晴。现在八点半还没有到,凶手肯定就在他们两人中间。可是我直到警方抓住霍哲才知道他是凶手。”
“在会议上我一直观察着他们两人,但是没有瞧出什么。会议结束后,我本想去归还手上的瓷盘,但是由于是在太害怕里面有尸体而作罢。”
后来许警官跟我们说出当时详细情况。霍哲注意到李馨要回藏品室时一直在后面跟着她,但是却看见李馨并没有进入藏品室,手上还拿着瓷盘。他就想起来利用这点,制造出来那个密室。霍哲利用李馨没有归还瓷盘的行为,并在密室打开后损坏了剩下的瓷盘,造成一连串假象,误导人们是李馨杀人的假象。毕竟李馨当时自称是最后来这藏品室的人。
“就这样,当时我没有归还第六个瓷盘,那堆碎片里面就只能拼出五个。当时我心里很焦急,要是说出来我没有归还是因为不敢进来的事,警察一定会追问下去。那样事情就曝光了,而且我还不能确定谁是凶手的情况下,胡乱扯一通谁都谁都说服不了,要是惊动犯人更是不妙。所以在当时我同意来到警局里想要和许警官说明那晚的事。谁知道等来的是许警官以及周海和白奕……”
我不得不佩服后半段会议上两人的神态以及做出的决定:一个杀人斩首却丝毫不慌,还安排一处密室迷惑人;还有一个竟然手握重要线索但是看不见真相,还隐藏的巨好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真不知是该夸她还是责备她。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周海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他说:‘白天你其实是没有进入藏品室对吗?’
“‘没错,怎了。’
“‘很重要,这涉及到非常重要一点。刚才你说过在打完电话后进入藏品室见到了尸体,当时你见到的尸体是怎样的?’”
“我想起当时冲击性画面带来的震撼,‘他的四肢有些扭曲,脸色非常难看,眼球突出来,嘴巴歪曲,我看了一下就不忍再看了。’
我沉默了,不可思议的真相在我眼前凸显,被我一直忽略掉的线索开始在脑海内串联起来,组成一个事实。
“周海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不知道后来霍哲斩首了刁志云吧!’”
“听到这话我吓呆了。一旁的许警官严肃地点了点头,说明周海的话是真的。可是这是为什么。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你还记得吗,在发现尸体前你从窗户那里只看见一双腿而已,看不见上半身。而进入藏品室里面的人只有我,周海、白奕和霍哲。李馨你并没有进去见到被斩首后的尸体,也就不知道尸体被斩首了。
“我当然想知道为什么。要是当时我进入藏品室看见了头不见了的刁志云,那样的话我就会认为凶手砍去了头颅。前一天我在下班时看见除了霍哲的其他两人都拿着一个足以装下人头的包。之前提到虞姐不会是凶手的前提,此处又排除了霍哲拿走人头的嫌疑。结果不言而喻,我会认为黄芷晴就是凶手。这和结果就完全相反了。一个动作决定了两种相反的结果。周海告诉了我答案。我听后后悔不已,要是那时候能观察到刁志云脖子上的勒痕就能知道凶手了。可是那时候慌张之下我不敢再看尸体,后来也没有去过藏品室,再次失去一次机会。”
漫长的谈话终于结束了,我和李馨移动脚步朝路口走去。一路上两人选择沉默。朔风扑面,浇凉两人之间的交流的话语。不变的是她的手还箍着我的手臂。
我终于能了解到这次事件的全部,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头萦绕,是感伤、是踏实还是惋惜,我说不上来。李馨吐露出心中藏着的秘密,心里积郁的负能量应该倾泻而出,后面的日子应该再见到稳重、踏实的她。
而我呢?这次我失去一位可靠的同事,他是绝对回不来了。本该鄙视他杀人企图瞒天过海的行径,我却提不起责骂的心情。也许是失去伙伴的伤痛覆盖了愤怒吧,我说不清。现在我只相信剩下的同事和伙伴不要离我而去,我不想再次平常那种痛苦。
我们终于到了分别的路口,往左是停车的地方;眺望右边离三百米远有一座公寓,那时李馨的家。
“那我走了。”
“好的,明天见吧。”
明天见吧,一起工作,一起出去吃饭,一起讨论,哪怕在一起说说笑笑都非常开心,我是这样觉得的。
李馨走出去两步,旋即回过身来,一展有些许勉强的笑容。“嗯,明天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吧!”
这个笑容微弱但有力量。
“嗯,一起干下去吧!”我用力挤出更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我还有一起可以工作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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