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直到双眼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后,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子。昨晚,伴随着三号的疑问,不知为何而犯困的李乃馨一回到房间便倒头就睡,在触到温暖的被褥的一瞬间,她的大脑便宕机一般毫无反应,陷入了深眠。
“啊,头好痛。”她骚着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望着窗外遥挂天边的猩红太阳,无奈地感叹道,“不妙啊,待在这里的最后一点快乐也消失了。”她本想早早点醒来看一场美丽的日出,但可惜太阳已经早早跨越水平线,高挂天边。
“就连窗帘也没拉啊。”李乃馨走下床,昏沉的大脑令她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她勉强扶着墙,站到窗台前眺望着远处丛生的三林与被海水拍打的岩石。汹涌的海水似乎在惧怕着阴森的“升落之馆”,从金黄的沙滩上连连后退,留下湿露的阴影。她倚靠在窗前,位于整个岛屿最高处的“升落之馆”能够很好地俯瞰整座岛屿的靓丽风景。但是,优美风景为她带来的愉悦并未持续多久,看起来从海面升起不久的太阳浸染着血一样的令人不安的鲜红颜色,仿佛在预示着她的未来,“升落之馆”的未来。
为了抛开这不安的预感,李乃馨立刻离开窗边,在海风的帮助下,她已经足够清醒。简单的洗漱后,李乃馨画好淡妆,走出了房间。
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醒了。餐桌旁只坐着一脸疲惫的二号,他看起来并没睡好,慢慢悠悠地喝着玻璃杯中的牛奶,而面前的餐盘里只剩下面包的碎屑——他应该是最早起床的人。
“早。”二号侧着身子,看见李乃馨缓缓走下楼梯,便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早。”李乃馨轻巧地回复道。她从二号身边走过,绕着桌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一坐下,管家便端来一盘面包和煎蛋,并为她倒上了一杯牛奶。
“谢谢。”管家无视李乃馨的礼貌,转身退进了阴影里。
她有些失落地回过头,自顾自地吃起了早餐。
“睡得怎么样?”似乎是为了打破令人尴尬的空气,二号笨拙地问道。
“啊,比想象中要好得多。”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李乃馨猝不及防,慌张答道。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二号好像不太会看脸色,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昨天晚上地震之前,就止不住得打哈欠,回到房间之后一躺下就睡着了,真是奇怪。”
“我也是,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毕竟发生了各种事情。”二号摩挲着额头苦笑着,“活了这么些年,我根本没有预料过会和杀人案扯上关系。”
“你不认识陈位力吗?”
“当然了。”二号摊开手,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根本不认识陈位力,也和陈位力没有任何过节,我实在想不通我为什么会被邀请。”
在二号说话时,三号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们也起得太早了吧,”三号露出与“升落之馆”毫不搭配的笑容,“看见日出了吗?”
李乃馨和二号摇摇头。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二号说笑道。
“我也是,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离开地平线了。”李乃馨平静地向嘴里递送着煎蛋,一股脑将它塞入嘴中。
三号在二号身边坐下,叹了口气。
“怎么了?”李乃馨有些在意,故作轻松地问道。
“没事,只是感觉有些可惜,差一点就能看见日出了。”三号虽然如此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在告诉他人,有什么东西堵在他心头。
既然三号不愿说,李乃馨也不再过问,继续享受着令人舒心的早餐。
“啊,我以为我会是最早的。”一号一瘸一拐地在二楼出现,他倚靠在楼梯边缘,一副刚醒的样子。
“看见日出了吗?”不知为何三号对日出情有独钟。
“没看成,不过我没有刻意为了日出而起床,毕竟没有闹钟,在房间里根本不知道时间。”他一边说,一边望向墙上的钟。钟面上显示现在是八点三十六分。
一号坐在位置上,管家立刻为他送上早餐。
“你的腿怎么样了?”二号关切地问道。
“没啥事。”一号满不在乎地啃着面包,“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扭伤而已,不影响我获得遗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乃馨鄙夷地将视线移向一侧,却恰巧看见五号空荡荡的座椅。
“喂,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五号?”李乃馨担忧地指着空座位说。
“不要管那个老东西了。”一号粗鲁地吼着,“那老家伙伤得这么重,夜里那么冷,肯定早就死了。”
李乃馨没有搭理他,一晚上的相处让她对一号的好感荡然无存,在她眼中,一号不过是只为了金钱而活的无赖而已,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唾弃的渣子。她无视一号的话,起身向楼上走去。
几声短促的敲门声后,李乃馨跑到楼梯边,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没有钥匙,房门那边也没有听到回应,恐怕……”
“你先回来吧。”三号挥动手腕,李乃馨乖乖地回到座位上。
“我们先整理一下情况。”三号扫视着每一个位置,“七号已经死亡,由于没有五号房间的钥匙,因此目前五号生死未定,四号和八号到现在还没出现,可能还在睡觉吧。”
尽管三号的语气稀松平常,但是始终没有现身的四号和八号都令在场的有所顾虑,好像整洁墙面上的一处污渍,虽然并不影响墙面整体的整洁但是始终令人无比在意。
“要不上去看看吧。”三号将所有人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口。此刻,不论是“升落之馆”里的任何一个人,不论抱有何种目的,都希望确认四号、五号还有八号的生死,不论这对活着的人有什么影响,也不论这对未来有任何影响,只有确认他人的生死,在“升落之馆”的一切才能进行下去。
众人默默地跟在三号身后,为了方便一号行走,二号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号走在最后。
这时,那熟悉的震颤再次席卷“升落之馆”。餐盘旋转着被抛向了半空,最终滚落在地毯上。即使是第二次面对地震依旧惊慌失措的众人随着愈发强烈的震动而人仰马翻。悲鸣声中,刚刚起身的一号和二号顺势抓住了桌脚,但由于桌子与地板相连,二人的身体如商店门前开业迎宾的气球般无法控制地甩动着。几乎走到楼梯边的三号因为突如其来的摇摆一头栽倒在地,身体不听使唤地在地上滚动着,不断撞击着四周的墙面。李乃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她的身体也如脱缰的野马般在地毯上漫无目的地驰骋。与之前一样,地震如赶时间一般只走了个过场,几秒后便停止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三号捂着被剧烈的撞击弄疼的手肘,迅速上前贴心地扶起衣衫不整的李乃馨又快步跑向神情恍惚的一号和二号。
“可恶,住在这里太不安全了,难怪陈位力那个老东西呆在这不到三天就死了。”一号一面抱怨着,一面痛苦地揉捏着脚踝,即使过去了一夜,他的脚踝还是明显地红肿着,看起来情况并不太好。
“你还是少走点路吧。”二号费力地将一号拉回座位上,压了压他的肩膀要他坐好。
“那怎么行呢?”一号反对道,“我要亲眼看着我的竞争对手们一个接一个地减少。”他对于遗产的异常执着是在场的其他人无法匹敌的。无奈之下,二号一脸厌恶地扶着一号绕过标有数字一的椅子,在三号的带领下走上了楼梯。
他们踏过狭长的楼梯,缓缓穿过走廊,来到距离最近的四号房间。待所有人都站定,三号看了看向着身边的人递去一个眼神,得到几人沉重而肯定的点头回应后,他伸手敲了敲房门。
因为“升落之馆”极好的隔音效果,隔着石门的众人直到石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前,他们始终听不见丝毫声响。
“隔音效果会不会太好了一点?”李乃馨暗自说道,“花了近乎所有的财产建造的,看起来不过是石头堆砌而成的‘升落之馆’一定在某个地方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玄机。”
“咔嚓”——在石门被打开的微小缝隙中露出了一只惺忪的睡眼。
“啊,抱歉。”睡眼的主人迅速确认了房门外的人,不好意思地打开了石门,“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刚才的地震把我惊醒了。”李乃馨从门外向内望,看见被褥凌乱地铺在地毯上,透过紧闭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随风舞动的树林与暗红色的天空。太阳已经升起,在他们所住的这一侧早已看不见。
“你没受伤吧。”三号直快的话语竟让四号愣在原地许久。
“没、没有。”许久才有反应的四号迅速转过身,机械地向屋内走去,想要关上房门。
“没什么事的话就去大厅等我们吧,记得吃早餐。”三号对着迅速关上的房门叫着,回应他的只有石门关上发出的闷响。
接着他们走到五号房门前,三号伸手敲响纹丝不动的房门,又推了推,对着身后的三人摇摇头。
“五号身上放着五号房间的钥匙。昨天晚上没想到这一茬,忘了把钥匙拿走。”三号说。
“那该怎么办?”一号着急地指着紧闭的石门,“把钥匙一直放在死人身上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李乃馨立刻反驳道,“你凭什么认为那个老人已经死了?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遗产,连他人的死活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害怕或者后悔了就滚出‘升落之馆’。”一号毫不示弱地破口大骂,“继续将自己囚禁在你所谓的‘良知’里欺骗自己吧,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还把过去生活中的秩序与思维带到‘升落之馆’来,你还没明白吗?这里可是允许杀戮的啊。‘升落之馆’与世隔绝,几乎封闭,不正是为了厮杀而建造的角斗场吗?不论如何,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带着遗产重见天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从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开始,‘升落之馆’就形成了一个有别于现实的新社会,因此它有独属于自己的规则,如果你始终无法接受这里的规则,那么你就注定是为他人铺路的尸体,你到底明不明白。”空旷的“升落之馆”回响着一号尖利而刺耳的嗓音。
在李乃馨决心回击的前一秒,三号将身体挡在一号和她之间,平息了这场骂战。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三号说,“我明白六号希望在极端情况下保持人性的初衷,也理解一号遵守规则竞争遗产的心情,但是,不论大家现在抱着何种心情与欲望,只有真正确认五号与八号的生死,才能让一切推进下去不是吗?大家只要记住,在我们之中有一位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七号的凶手,而我们只要揪出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凶手才能保证安全就是了。我看,谁都不想成为凶手的目标吧,毕竟遗产挣不到,还搭上了性命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一号重重地点着头,充满敌意的双眼撇向一边。
“而从人的角度看,凶手因为一己私欲践踏他人的尊严,夺走他人的生命同样令人憎恶,对吧。”三号刻意地将目光抛向李乃馨。
“伤害他人的人是可恶的。”李乃馨并不赞同三号的话,但她明白三号的用意因此并未和他唱反调。
“那么,至少到目前为止,活着的人的目标是相同的,那便是找出凶手。”三号斩钉截铁地说,“在剩下的时间里找出杀害七号的凶手,即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帮助大家朝着各自的目的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呢?”
接着,三号话锋一转:“现在没有办法查看五号的房间,那就先去看看八号吧。”
其实,不论是李乃馨还是其他人都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如果八号还活着,那么经过刚才的地震,他不可能不醒来,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不到大厅来找大家汇合?
几人沉闷的脚步声被松软的地毯吸收殆尽。他们行至八号房门前,依旧由三号打头阵——不知不觉,三号已经成为他们的领袖。
正当三号想要敲响石门时,石门下方有什么吸引了三号的注意致使他半握拳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李乃馨顺着三号的视线望向地面,发现石门并没有关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门边,导致石门无法顺利关上,只见稍稍敞开的门缝间有一个略带暗红斑点的黑色球形物体静静躺在地上,物体所在的地毯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色顺着红色的地毯晕染开来,在距离李乃馨脚尖不远的地方消失不见。
“不好!”随着一声令人不安的喊叫,三号手忙脚乱地推开石门。李乃馨躲闪着视线,犹豫中看见了酷似地狱的场景。
雪白的墙面上被深红的鲜血涂抹出一道又一道扎眼的痕,不论是地上、床上、被褥上,都是清晰可见的红。沾满血污的窗帘随着从窗外吹入的海风摇摆不定,海风湿咸的味道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更要命的是,随着石门被完全推开,那个球形物体因为作用力滚到了李乃馨脚边,李乃馨这才看清球形物体的真面目——一颗圆滚滚的人头。人头的面部被锋利的刀具砍得面目全非,面部的碎裂程度让李乃馨想起妈妈在家里做菜时切成无数碎块的肉丁。李乃馨惊慌地躲到了身边的二号身后,使出浑身解数抑制不断上涌的胃液,而二号和一号的表情同样痛苦地扭曲着,纷纷扭过头去,避开这残忍且富有冲击性的画面——床上,一具无头尸身着满是鲜血的睡衣,舒适地躺在雪白的被子上,十指交叉着,安然地放置在胸前,裸露在外的双脚歪斜在一侧,若没有房间里凌乱的景象和卡在门缝间的头颅,任谁看都是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人而已。
“他死了。”三号用无比沉重的语气说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八号被人杀害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