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坐下。”正当几人纷纷起身时，管家在黑暗中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王青不解地朝管家望去。管家似乎看准了时机介入众人的交谈。
“若要集体行动需要投票表决才行。”管家程序化地进行着他的职责。
王青撇了撇嘴，扶着椅背缓缓坐下。今天早上地震后的集体行动并没有进行举手表决，这一点王青记得很清楚，他同样记得当时管家并没有站出来提醒他们进行表决。
“对了。当时管家在什么地方呢？”当所有候选人都坐在餐桌前激烈讨论时，管家始终处于房子的阴影中，由于太过投入，很容易让人忽视管家的存在。王青抬起头，观察着头顶橙黄的灯光。光线仅仅照亮了餐桌与餐桌周围的小部分区域，因此密不透风的“升落之馆”几乎没有光亮，虽然墙面上的钟告知了他们时间，但只要过于专注于讨论，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同样无法察觉管家的移动。
“那么，赶紧表决吧。”在剩余的人中，二号看起来是最希望接近真相的人。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二号似乎就对未曾露面的遗产失去了兴趣，他开始将更多地注意力放在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上。但王青和他并不相同。他始终将发生在“升落之馆”的死亡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他也决心就算让双手沾染鲜血也要夺走遗产，只有死亡才能阻止他的脚步，而他也将全力阻止这一情况的发生。
“等等，”三号摇头道，“若要举手表决，干脆把此刻该解决的所有问题一并解决吧。”
其他人一头雾水地相互望了一眼。
“我们没有五号房间的钥匙，那么我们得好好想想该怎样打开五号房间的门。”
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若打不开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石门，别说是抓捕八号了，连推理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的石门坚固无比，没有足够破坏力的器具想要撞开根本不可能。”四号说。
王青点点头。想要完全破坏石门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且得注意分寸吧，”六号提醒道，“说到底三号之前的推理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若事实与他的推理完全相反，我们破门的举动会吵到五号休息的。”
“呵，竟然还惦记着那个老头。”王青鄙夷地甩过头去。六号还未舍弃的所谓的善良在他的眼中便是人类最为可笑的“品质”。从古至今，人类为了生存而建立了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社会，让所谓的善良与美德刻入人类骨髓，限制这人类最初的天性，但是，不断跟随社会不断成长的人类最无法忘却的正是那份原始的冲动。只要一有机会，人类就会放下道德的限制，解放自己的一切，摧毁长久以来社会给予的束缚。在王青看来，这才是最初的人类，也是人类真正找回自我的时刻。但是，始终有一些人永远地冥顽不化，将善良作为文明的标志，将自己抬上道德的顶峰，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王青讨厌这样的家伙，因为这些家伙在关键的时刻注定是不可靠的。他们会被道德的缰绳约束，在需要决绝的时候停滞不前。
“没错，推理只不过是基于客观事实的主观推测，永远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可靠。”三号向六号抛去赞同的目光，“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为领袖了。
“那进入的办法只剩下撬锁了。”二号提议道。
“等会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撬锁的工具吧。”三号望向此时亮着灯光的厨房，“对了，如果八号真的在五号房间，可不能让他跑了。我们带点称手的武器将他一举抓住吧。”
“对啊。”四号双掌合实，“说不定，那家伙身上有刀呢。”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刀面上阴冷的光线下是她毫无缘由的笑脸。
三号揉捏着鼻尖，思索片刻后停止了动作。
“那么，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吗？”三号发问道。
所有人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么，投票吧。”三号说，“赞同我推理的人请举手。”
全员一致举起了手。
“同意去厨房拿工具的人请举手。”
依旧是全部赞成。
“同意去五号房间查看的请举手。”
所有人再次举起了手。
六人默契地站起身，朝北侧的厨房走去。
对于王青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升落之馆”的厨房。他在二号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从面无表情的管家身前经过，在队伍的最后缓缓走向厨房。厨房不过是一个狭小的四方形空间，大理石制的灶台紧贴着墙面环绕在厨房的三面，不论是柜子还是抽烟机都是极为普通的款式，与所有普通家庭无异，所有的布置都透露着极简主义的风格，若不是在“升落之馆”，王青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拥有买下一座岛屿的财力的建筑师设计的厨房。
“该拿些什么呢？”三号吐露着犹豫的口气，但却自然地在刀架前挑选着称手的菜刀。
“拿刀上楼不太好吧。”六号倚靠在三号身旁，担忧地说。
该把你那泛滥的爱心收起来了，公主。虽然王青想如此指着六号的脑门破口大骂，但是他最终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将即将吐出的脏话咽下肚子里。昨晚发生地震时，他毫无防备地扭伤了脚踝，在剧烈的疼痛中受到了二号的帮助才勉强回到房间，尽管管家迅速送来了冰块，但是得不到及时治疗的脚踝依然不争气地肿胀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伤打乱了他所有计划。王青无法猜测扭伤的脚踝会拖累他到什么时候，但他知道，若有人存心要取走他性命，以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是对手。必须改变策略，才能提高生存的可能。于是，他从早上开始便让出了讨论时的主导地位，尽管有时会按耐不住粗鲁反驳的冲动，但是他已经比平常收敛了许多。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苟且地活着，等待时机，夺取遗产。
“不行，刀是必要的。”三号冷静地拿起其中一把菜刀，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刀面，“既然全员赞同我的推理，那么大家就必须小心行事，因为躲在五号房间的八号很可能拿着那把杀害八号房间的‘第十人’的水果刀。在八号房间，我没有找到凶器，而管家拿到餐桌上的水果刀是从南侧的厨房拿出来的，而我刚刚搜寻了一番，北侧的厨房里没有水果刀。按照陈位力设计‘升落之馆’的方式，他在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对称，‘升落之馆’的每一处不论是摆设还是形状，都能够找到与之对称的东西。因此，南侧厨房有水果刀的话，北侧的厨房里一定有与之相对称的一模一样的水果刀，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也就是说，八号现在一定还拿着那把刀——杀死‘第十人’的水果刀。”
“你说的没错。”四号也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若抓捕八号的行动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得不与八号进行一番战斗了。”
“你拿着刀太危险了。”在王青身边的二号伸出手，似乎想要夺过四号手里的刀，“八号又高又壮，你就算拿着菜刀也不一定敌得过八号，还是把刀给我吧，这样安全点。”
“哼，你难道也想杀人？”四号眼神突然变得寒冷而恐怖，“要动手就自己拿把刀。”她将刀护在胸口，锋利的刀尖直直对着二号的脸，“我们拿着刀，可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八号，还要防备你们！难道你们真的知道八号是杀死两个人的凶手吗？我想未必吧，若三号的推理出错了，那么凶手必定就在我们之中，到那时我问问你，你该怎么办？离我远点！”四号警戒地挥舞着手中的菜刀，逼着几人心惊胆战地向后退却。
二号紧咬着嘴唇，极速思考着反驳的话语，但是四号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坐回餐厅的位置上玩弄着菜刀。
“给。”一双拿着两把菜刀的手出现在王青和二号面前，而厨房里响起了三号的声音，“你们也拿着吧，不论怎样都要竭尽全力活过今天。”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王青不禁心想。三号明知道王青的目标就是杀死所有人并夺走遗产，但却自愿奉上或许会促成凶案的凶器，难道他认为脚踝受伤的人不足为惧吗？还是说他同样也默认杀戮的合理性？
王青疑惑不解地接过菜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坐在餐桌前的四号。是因为脚伤而变得迟钝了吗？四号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他猝不及防，就如同观看电影时由于睡着而少看一段导致后续剧情看得云里雾里一般，四号毫无征兆地提高了对他人的警惕，为什么会这样？她一定在计划着什么，是杀人吗？在“升落之馆”里值得计划的事情也只有杀人了吧。王青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回忆着来到“升落之馆”后的点滴，确认四号的目标是否是自己。
“不，肯定不是我。”王青暗自嘟囔着，“或许，四号那一瞬间的情绪转变是因为……”
“你们看。”忽然，六号指着厨房门所在的墙壁上方安装的几个黑色旋钮说道，“那是什么？”
“我记得在墙面的另一侧是——”三号快不走出厨房朝墙面上方望去，“我没记错，是钟。”他顺势捏紧了鼻头，作思考状。几秒钟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微张着嘴，停止了揉捏鼻头的动作。
“三号。”二号不安地凝视着手中的刀，“我们真的要每人那一把刀吗？你应该明白每个人手中都有足以夺取他人性命的凶器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吧。”
“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是这些刀具不仅仅可以作为杀人的凶器，还可以成为保全自己的护身符。八号房间中的尸体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去的，但若死去的‘第十人’有能够反抗的余地……”三号撇着嘴，像个输了游戏的孩子一般。
身为久经沙场的赌徒，王青完全明白八号的用意。骰子滚动的声响、弥漫着烟酒的腥臭的空气还有堵上手臂的胜负……曾经经历过无数遍的场景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全身血液沸腾一般在全身滚动着。王青情不自禁地露出狰狞的笑容，那是他无论面对怎样不利的赌局时都会露出的表情。想要夺得胜利，就承担相应的失败风险，而这也是赌局让人上瘾的毒源之一。
三号说完便迅速转过身，在厨房里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
“似乎没有能够撬开门锁的东西啊。”他紧抓着后脑那簇乱发，苦恼地说，“管家，‘升落之馆’里有铁丝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神出鬼没的管家站在厨房外的光影交界处，“我想你们该想点别的办法。”
三号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王青等三人紧随三号再次回到位置上。
“只能再开一次会了。”三号双手交叉在脑后，疲惫地仰着头，“议题是如何打开五号房间的石门。”
“根据之前讨论的结果，撬门是最为保险的做法吧。”四号说。
“但是现在想来，撬门反而给了八号足够的反应时间。”二号说，“我们之中没人能够在几秒钟内打开不熟悉的房门吧，只要八号察觉到我们有所行动就一定会采取反制行动的，因此，撬门的办法非常危险。”
“那该怎么办？完全没有破门而入的可能性。”六号无力地趴到在餐桌上，一瞬间泄了气。
“那就从其他地方进入吧。”王青提议道，“比如说窗户。房间之间的墙壁并不厚，或许是因为用了什么特殊材质才有如此好的隔音效果，以四号或者六号房间的窗户为踏板，成年男性足以跨过窗户间的鸿沟，进入五号房间。”
“但这也有被发现的风险吧。我们对五号房间内部的状况一无所知，而且房间并不大，若八号想要防止某人突然闯入的话，只要呆在可以看见窗户和门的位置就可以了，而且八号手中有刀，一发现我们出现在窗外就可以迅速反击吧。”二号反驳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从哪里都进不去。”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三号插话道，“我们一开始的目标是进入五号房间，掌握房间内的情况，并抓住房间中的八号，但经过讨论后发现想要闯入五号房间几乎不可能，那么我们退而求其次，只掌握房间的状况就够了。也就是说，我们先将进入房间的事情抛在一边，想办法摸清房间里的情况就够了。”
“有道理，如果八号真的在房间里，那么只要我们盯紧五号房间，八号就会成为一头困兽进退两难，因此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等待八号自取灭亡，该着急的人是八号才对。”王青赞同三号的说辞。
“那么议题就该换成‘如何掌握五号房间的情况’了吧。”六号始终在意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根据二号的推理，若八号想要防止我们突入房间，那就必须站在能够兼顾窗户和房门的位置，而要想掌握窗户外是否有人，就必须让自己看见窗外的景象，因此，就算窗户紧闭着，八号也不会拉上窗帘的。我想我们依然可以从窗户下手。”王青分析道。
“啊！用管子，用管子就行了吧，用一根细长弯折的管子从四号或者我的房间的窗外窥视五号房间就行了吧。”六号兴奋地大喊。
说得轻巧，那种管子该上哪找去呢？
“现在制作一个吧，反正五号房间既是八号的藏身所，又是困住他的牢笼，他不吃不喝又能撑多久呢？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时，管家端着一碗番茄蛋花汤向他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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