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杀

一只飞蛾,在灯泡前绕了两圈,然后凑近发烫的灯罩,发出啪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沈棹掸掉身上的烟灰,向身旁皱巴巴的老头又敬了一杯茶。头顶的灯泡摇摇欲坠,屋子里的影子也影影绰绰,太阳还挂在山头上,要一会才能坠下去,偏偏这房间只有一扇大部分时间都背光的小窗户,日头还早便要开灯。

“怎么不多开两扇窗。”沈棹说,他的眼睛在一面合适的墙上瞄了一会,“有了窗户,开灯的电费不就省了。”

萧学林被烟呛了一下,咳了半天,几乎要讲喉管给吐出来,干呕了几下后,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为自己的窘态,也为这破旧的房屋难堪,他说话的时候喉咙依旧紧绷着,比老牛在干涸的土地里还寸步难行,“这个房子拆掉一块砖,都有可能倒掉了,”说着又咳嗽了两声,“这不你们来了,”他满怀希望的盯着沈棹,仿佛多看两眼自己就更加胜券在握,“你们来了,等我们赚到钱,我就有机会盖新房子,然后给自己买口好棺材。”

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见外,就像在讲述刚刚吃了什么饭。

沈棹再次打量了他两眼,明明才五十多岁的模样,不禁心里一阵嘀咕,这副身体病的恐怕只剩下这副躯壳了。

“赚了钱活着才能花不是,怎么说这种丧气话。”

萧学林丝毫没有为这一番话动摇,仿佛铁了心去死,他脸上松散的皮肉因为刚刚的咳嗽还皱在一起。

“我们都老了,钱留着都是给孩子的。”

沈棹一时无话可说,默默的品着苦涩的茶叶,太阳突然一下走的很快,只有一点还看得见,屋子里的灯光愈发亮了起来。

沈棹想说点别的躲开这关于生与死的话题,只听见屋外吵吵嚷嚷的,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黄毛小子,蹭的出现在了门口。

“丢了,丢了!”因为是方言,离的近了沈棹才听清楚呼喊的是什么东西。这小子也不管屋里有没有旁人,直接冲到萧学林的身旁,继续大叫道,“不好了叔!赵叔丢了!”

前一秒还沉浸在牺牲自己成全孩子中的萧学林猛地把烟卷往桌子上狠狠一放,对着黄毛小子急切询问道,“他干什么去了?”然后闭着眼睛哀嚎:“哎呀,这么大人了,也不让人省心。”

沈棹安静的看完一老一少的表演,轻轻动了动嘴角没笑出来,“要不我们改日再谈,趁着现在天还没黑透,说不定还好找一些。”

那个小子闻言才正眼看这个外乡人,桀骜不驯的斜眼看着沈棹,把没教养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又端上来两盘小菜,萧学林冲着她不满的嚷嚷,“你干什么去了,做个饭这么久,白让客人等这么长时间。”

批评完妻子,萧学林回过头来对沈棹说:“没事,村里大家都互相认识 ,也许等会谁遇到就给他领回家了,我们这里虽然穷,大家相处的还是非常好的,就是这小孩子没遇过事,大惊小怪了,我们继续吃点?”

在黄毛不满的唏嘘声中,萧学林把酒杯递到了沈棹面前,再次尝试用酒杯换他手里的茶杯,接着对门外喊了两声小河,半掩着的门口便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萧学林拍了拍黄毛的肩膀,笑得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小亮啊,你和小河出去转转看,实在找不到就回来。”

萧亮张张嘴,没吐出来一个字,走到门口,看着萧河说,“走吧。”

两个孩子一齐出了门,站在略显凄凉的黄昏里谁也没有往前多走一步,萧亮啧了一声,回头看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抓了两把头发说:“我回家去了,你随便转转再回去吧。”

萧河熟稔的点头,萧亮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棹本就没打算留下来吃饭,与萧学林对坐喝了几杯茶,粗糙的茶水使他的喉咙发痒,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萧学林面前盛了半杯酒的玻璃杯,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口酒,他是不爱喝酒的,伸出舌尖来在杯口抿了抿,鼓起勇气饮尽,当做这场交谈的结尾。

刺激的高度白酒在沈棹口中炸开,他站起来对萧学林鞠了一躬,和气的表达自己要离开。

“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明天有空,我再联系村长。”

萧学林长吁一声,也站起来,原本他让妻子准备了一桌子饭菜,打算好好招待一下贵客,节骨眼上被打岔了。

将沈棹送出门,萧学林说,“我就不送你了。”

院子里没有灯,依靠着门窗渗出来的光亮,让院子里一棵树看起来雾蒙蒙的,一棵要死的树,在秋夜的冷风中萧瑟抖动着。

沈棹回了一声再会,整理了下围巾,朝院门外去。

送走了沈棹,萧学林返回房间,愤懑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理不出头绪就坐回床上,又点上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呼出的烟雾使整间屋子朦胧起来。

“哼,这个赵诚,乱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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