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营这个地方算不上是特别贫困的地区,水产资源丰富,坏就坏在地理位置太偏,名声太小。县上的中学每年好像都要新盖两所,在很多当地人眼中只有两所学校,成绩好的上的上一中,次一点的上二中,剩下的学校念了不如不念,赵凯就是这个次等里的次品,他和一中仅仅因为五分失之交臂,难过了很久,赵诚偏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难过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分甩下来多少差距?能念就好好念,不能念就给我下来打工。”
没当上凤尾,做鸡头赵凯也很卖力,常年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五,在二中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努力学习也是异类。
赵凯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唯一能够解闷的,就是偶遇妈妈家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亲戚家的表妹。在赵凯高三时,萧河也来到这里上了高中,开学那一天,萧学林领着萧河来报道,拥挤的人群里萧河安静的站在学校绿化带前发呆,远远望见一眼,赵凯就明白这个沉默寡言的表妹,和自己是同类。
高三和高一的教学楼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心有灵犀一般,如若不是特意来寻,一个月也碰不上一面。
萧河的班级调了一节体育课,这一天的天气阴沉沉的,灰色的云层很低,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盖能把人罩住,结束了痛苦的八百米跑步,萧河坐在树底下均匀的喘息,没有雨滴的阴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大喘了两口气后,她发现了很久没碰过面的赵凯,两句寒暄过后等来了老师自由活动的消息,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地方,挡得住寒风也挡得住人群,萧河突然问,“你爸爸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赵凯很诧异,赵诚自从回到家这些天还没有出过门。
“我在街上遇到过他。”萧河说。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一个星期前吧。”
赵凯动了动手指头,往前数了好几天,心中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那他早就回来了啊,我前两天才看到他。”
萧河嗯了一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来情绪,赵凯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有个来旅游的,下午路滑从山上摔下来了呀。”
听到这个,萧河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微小的动作被赵凯立马捕捉到了,他继续说,“你爸把责任给包了吧?什么麻烦都往家拿。”
萧河没有立即回答,面色如同天上的乌云一般逐渐沉了下来,她并非为了萧学林出头而生气,她心中郁结,不知道怎么把自己计划了很久的想法说给赵凯。
见萧河不说话,赵凯索性也不继续往下说,坐在萧河身边一齐望着学校果树光秃秃的树枝发呆,都是年前刚种下的苗,几个月下来全都枯死了,再肥沃的土地没有好的培育,结局都是死亡。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过的飞快,一转眼下课铃声打破了两个人中间奇怪的氛围,赵凯站起来,说:“我走了。”
萧河依旧闭着嘴,两只眼睛在树荫底下显得亮晶晶的,赵凯觉得这种沉默的凝视一定有不好说出口的秘密,他选择试探一下,“你……”
“如果有一天你爸爸死了,你会怎么办?”几乎是同一时间,萧河也站起来,她的语速非常快,子弹一样飞速射出来。这话把赵凯听的奇怪,死亡应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为了赵凯的离去怎样的哭泣,他设想了一下萧兰英的死亡,脸部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他得到了答案。
“死了就死了。”他说。
他明明看到萧河松了一口气,偏偏在赵诚失踪后警察来调查时他完全忘记了这一天。
沈棹整日闲来无事,早早的吃完了午饭,拿出随身携带的书出来看,书买了有很多年,他父母还活着时他就总拈着这本书的书页躺在沙发上假寐,书很薄,书页被翻的卷边,但他也只是读了前几页,第一页的内容再翻几遍就能够倒背如流了。读到宿命两个字时,他忍不住念出了声,然后他重复了一边:“宿命。”
“不知道医院里那姑娘怎么样了。”依旧是看到第二页合上了书,沈棹仰面躺在竹椅上,闭着眼睛感受太阳的温度。几天前他去医院取体检报告,遇到了神色匆匆的萧学林,他急的面色潮红,在一间病房门外来回踱步。萧学林愁的掏出烟盒,抖落出里面仅剩的一支烟,刚点燃递到嘴边吸了一口,护士便制止了他。
“唉这位同志,怎么能在医院里抽烟呢。”年轻的护士声音也很稚嫩,像春天里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萧学林想到了萧河,他觉得这个护士长的有点像萧河,他不管不顾的继续抽了一口,吐出来的烟雾蔓延在护士的眼前。
“吸二手烟对身体不好,这里这么多病人,您快灭了吧。”小护士被烟草味熏的眯上了眼,又提醒了一句。
萧学林的脸上露出一种嘲讽似的笑容,他从来都把小孩的建议当耳旁风。
沈棹将体检单收好,朝着萧学林走去,护士的提醒被萧学林当做喋喋不休,摆摆手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萧叔。”沈棹拍拍护士的肩膀,示意她离开。萧学林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懒洋洋的抬眼看到的是沈棹,手摸到口袋准备去拿烟,突然想起来手中的是最后一根,咧着嘴笑起来:“哎哟不好意思咯沈老板,没有了这。”
“不用不用,我也不抽烟。”
沈棹往病房里望了一眼,一间很小的单人病房,两扇大窗户能把阳光全放进来,照的病床上的人儿单薄的如同一张纸,沈棹手比划了两下说,“烟灭了吧叔。”
谈话的半天烟已经烧到了尾部,蓄出长长一段烟灰,闻言萧学林手一抖,一截烟灰全掉在萧学林黑色运动鞋的鞋面上。
鞋的款式很年轻,沈棹打趣道,“叔的审美挺不错嘛。”
萧学林听不出话里的好坏,解释说,“我儿子的,小孩子穿旧了不喜欢了我捡来穿。”
“您还有儿子呢,这么久了也没见着过。”
“嗐,在外面上大学不回来呢。”
聊的内容很没有意思,沈棹感兴趣的还在病房里,他对着病房门歪歪头问:“里面是亲戚吗?”
问题一出来让萧学林怔忡了好一会,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非常自责的说,“怎么说呢,我们没管理好,这客人啊来旅游,结果摔倒了。”
“就这,你看。”萧学林说着,用自己的后脑勺给沈棹做演示,“后脑勺摔破好大一个口子。”
“我能进去看看吗?”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那两扇窗户太吸引人,沈棹总觉得冥冥之中被什么指引着,要踏过这扇门。
“啊?”萧学林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正好,咱俩做个伴。”
叶汀倚靠在床沿上闭着眼思考,回顾着自己来到河营镇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真是莫名其妙,她在心里暗骂见过的所有人,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萧学林和年轻的陌生男人。她对河营镇的所有人都抱有敌意,抿着苍白的嘴唇,瞪着来人。
“小叶啊,这是沈棹沈老板,他听说你受伤了要来看看你。”
床上的女孩面容疲倦,皮肤很白,和皱了的纸张没什么两样,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全落在她身上,沈棹看的出神,他动了动嘴唇,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沈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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