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尸检结果出来了。
这天下午的专案组例会上，刘薇一边展示着尸检报告的PPT，一边讲解着重要的几点发现：
“被害人诗凝，女性，年龄32岁。生前身高约163厘米，体重约48公斤”
“在被害人私密部位提取生物学痕迹，检测不到凶手的精液精斑以及DNA；指甲内容物里没有毛发、血液、体液、抓扯下的皮屑等人体皮肤组织。也就是说，尸检未发现受害人被性侵的痕迹。”
“从尸僵的缓解程度，尸体的腐败和肿胀程度，尸斑转变为“尸绿”的现象，眼压变化和角膜变化，以及微生物群落分析等，结合周围环境气温的变化，可以计算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为4月21日下午6点到9点之间。”
“变绿的尸斑分布于四肢末端，说明被害人在死后两小时内，被凶手塞进厕所的夹层形成了站立的姿势。”
“左侧脸有手掌的印痕。从印痕的大小和受力分析，比较可能是女人的掌印。”
“两侧上肢的后部，有严重的软组织，肌肉，血管，神经及骨等组织器官的损伤，是外力所致的压迫挤压伤。防御性伤口重要表现为两只前臂和两个膝盖的擦伤和撞击伤。全身无开放性伤口。”
“头部的后枕部，即后脑勺处，有一处撞击造成的对冲伤和瘀伤。撞击造成颅骨，硬脑膜，软脑膜损伤和淤血。全身无开放性伤口……”
“瘀伤……”小李沉吟着，举手提问：“您的意思是，凶手袭击了死者的后脑勺？”
陈耀眼神凌厉地看了一眼小李，仿佛有点责怪他怎么问了这么不专业的问题。刘薇耐心地解释：“不是的。这个撞击伤是摔伤，而不是打击造成的。”
“摔跌一般造成的是头皮损伤轻微而颅脑损伤严重的外轻里重的头部损伤，并且有典型的对冲伤。摔跌是一次形成的，接触面在突出部位。”
“而打击造成的伤，往往接触面较小，颅骨局部变形明显，容易形成凹陷性骨折。典型的锤击力会造成细小骨质碎片挤压现象，同时打击造成的损伤，有时候会出现毛发嵌入骨折缝隙中的现象……”
几位年轻人信服地点头。陈耀似乎等不及想知道死因，问道：“死因是什么？”
“窒息。”刘薇停顿了一下，说道：“颈项部被压迫所致的机械性窒息，是死因。”
这时，大屏幕上出现了死者颈部的照片。照片被放大，再放大。那上面的黑红色的深深的勒痕触目惊心。会议室一片寂静。刘薇继续说道：
“前颈部有勒痕，喉头打开以后发现有淤血；颈部皮下组织和肌肉、甲状腺及其周围组织出血；喉头软骨及舌骨骨折；颜面部淤血发绀、肿胀；颜面部和眼睑结膜可见瘀点性出血。牙齿有浸染。这些都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尸体的一般征象。”
“从压痕的深浅，宽度，形态，可以推断，凶器是一条宽度大约3.6厘米宽的光滑的皮带。”刘薇说道这里停止了。会场又是一片死寂，只听见助手做着记录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死者是被人用皮带从后面勒死的。”陈耀心情沉重地想。
陈耀接着在专案组的会议上部署了以下几项工作：1. 联系运营商，对诗凝丢失的手机进行聊天记录数据的恢复；2. 查询手机在案发时和案发后的定位；3.重勘案发现场。
事不宜迟，陈耀和小李小马带着资料再次来到实验楼的G11实验室。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确认G11是否就是案发现场。
已经被封锁了好几天的实验大楼，显得阴森寂静，让人倍感寒意和压抑。
“陈队，为什么你觉得G11就是案发现场呢？”穿过警戒线，5楼的走廊上，小马问道，“是因为藏尸地点就在G11的厕所墙缝，而案发时间在傍晚，走廊上很可能有其他学生，凶手不可能在那段时间从其他实验室移尸到G11，是吗？”
“我没有说G11就一定是案发现场。”陈耀纠正道：“凶手也有可能在5楼东侧的其它实验室杀害了诗凝，然后移尸到G11的厕所的夹层。但是，凶手这样做显然有在走廊被人发现的风险。除非不得已， 凶手应该会避免那样移尸，所以我们先从G11查起。”
正说着，他们已经进入了G11。一股尚未散去的臭味还是透过口罩扑面而来。他们穿上鞋套和手套。
尸检报告说死者脸上的掌印是属于女人的。 根据时间推断，只有姜黎和朱雅玟两位女人有作案时间。小马似乎读懂了陈耀内心的猜疑， 说道：“如果凶手是女人，她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杀人，移动尸体和藏尸的动作么？”
“诗凝身材娇小，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完全有可能完成。”陈耀说，“但是，留下掌印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杀人凶手。也就是说，可以是女人扇了诗凝那一巴掌，但是杀人的是另外一个人，或者两人或多人一起杀人和藏尸。”
“有没有可能，是朱雅玟杀了人，教授帮她处理尸体？”小李惊呼。
“是的，有那个可能。又或者，姜黎杀了人，夏佑凯帮忙善后。”小马补充道：“又或者，姜黎或朱雅玟只是扇了巴掌，其他人杀了人……”
多种组合多种可能性。陈耀说道：“都有可能。我们不能随便排除任意一种可能。”
小李推测着：“如果朱雅玟是凶手，她不可能选在那个时间点去实验楼，专门为了杀人。那样太容易暴露了！谁都不可能拙笨到那个程度！所以就只能是临时起意的杀人。”
陈耀看了小李一眼，眼神中带着肯定的意味。
小李接着说：“朱雅玟先是和诗凝起了冲突，她失去理智，杀人。然后，教授为了庇护她，让她先离开，自己在熟悉的环境里快速地处理了尸体。但是，教授又是怎样事先知道那个厕所的夹层的呢？ 那么一个难以发现的藏尸地，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的啊！”
陈耀没有接话。他正在实验室中央那张小会议桌边踱步，测量。
他比划着，揣摩着，一帧帧情景画面在他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连贯起来：
凶手大力推拉了诗凝。诗凝失去重心跌到，她的后脑勺撞在某个对方，致使她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凶手跨在俯卧着的诗凝的背上，两只膝盖从后面压着她的两侧上臂，以防她反抗。然后，凶手拔出身上的皮带，或者用带来的皮带，套在她的脖子上，然后用力拉皮带，从背后勒死了她。最后，凶手在短时间内完成了移尸和藏尸等一系列的动作。
诗凝身上没有开放性伤口，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之前的鲁米诺测试检测不到血迹；凶手一定戴了手套作案，之后又带走和销毁了手套，难怪现场提取不到指纹；
而鞋印和其它痕迹，也在当晚被保洁员的深度清洁抹掉了。
陈耀继续推测：丢失的长袖薄针织罩衫，很可能是凶手担心上面有指纹而带走了；也就是说，在凶案发生之前，凶手和诗凝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凶手带走诗凝手机的动机也很明显----担心里面的信息被发现。因为没有密码，凶手删除不了信息。 或者，因为时间仓促，凶手没有来得及删除信息，就只好带走了手机。
然而，陈耀想不通很多地方。例如，为什么谋杀案，会刚好发生在监控坏掉的短短几天内呢？为什么朱雅玟会刚好在保安老赵离开岗位的短短的十来分钟内进入实验楼呢？如果当时保安老赵在岗位上，他就有可能在朱雅玟还在楼下时，就提出让她把药留下，自己会在等教授开完会后把药给教授。
想到这些，陈耀更愿意相信：朱雅玟的到访，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而谋杀案发生在监控刚好坏掉的时侯，不是纯粹的巧合！
“现在能肯定的是，姜黎和朱雅玟，她们中至少有一人打了诗凝。也就是说，起码她们中的一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陈耀想，等恢复了诗凝手机的数据后，事情就会变得更明朗。到时候，他就会有更充分的理由，对姜黎和朱雅文进行正式的讯问。
陈耀决定复勘现场到此为止。他们收拾了东西向实验楼外边走去。
实验楼门外，又是学生们自发的守夜活动。空地上摆满了一行行白色的蜡烛和鲜花。烛光在微凉的晚风中摇曳，星星点点。
又是一个披星戴月迟归家的夜晚。回家的路上，陈耀又想起肖树树。那个小男孩，此刻怎样了呢？他还有上学么？最重要的，凶手会对他有威胁么？ 陈耀想着，突然觉得有必要去看看小男孩。还有，和苏帆就树树的问题聊一聊。
第二天清晨，陈耀来到竹新小学外面张望。大部分孩子都兴高采烈地拉着爸爸妈妈的手来上学。远远地，陈耀看到肖树树低着头，正穿过人群，向教室走去。他小小的身影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中，显得尤其孤单和落寞。好在，一名面目和善的女老师快步迎了上来，牵起他的手。他们一起消失在校园深处。
远远的，陈耀还看到，苏帆也在不远处目送着树树走进校园。陈耀感到些许的安慰。这时候，孩子确需要一个为他挡风遮雨的人。陈耀决定给苏帆发个信息。以朋友的身份，约他晚上在海边的一个酒吧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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