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等人出示了人民警察证，小马宣读了讯问的开头语，他们就走进了姜黎的新家。客厅里堆放着尚未拆封的箱子，凳子上堆满了衣服和书籍，桌子上摆满了化妆品。典型的单身女性的家当。陈耀想。只是，那几个做工考究，款式新颖的PARADA限量版真皮手袋和她的其他物品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此刻，姜黎的脸有些发红，眼神透着探视和惊慌。姜黎有作案时间，也有可能是那个打了诗凝一巴掌的人。而且她行动反常，在诗凝被害后就马上搬家了。还有就是，事情的发生，巧合太多了----例如，姜黎把老赵叫上5楼时，朱雅玟刚好潜入实验楼；例如，凶案发生在监控坏掉的区域和在等待重装的时间段内；例如，凶案发生在姜黎谢绝参加好友的晚宴回实验楼加班的夜晚……
这些‘巧合’， 让人无法忽视。但是陈耀也明白，这些“诡秘”之处，并不能说明姜黎就一定是打了诗凝一巴掌的人，更不能作为她杀人的证据。警方连零星的、局部的证据都还没有掌握呢，现在警方就只能利用姜黎可能"做贼心虚"的心理弱点，用暗示的方法，让她误以为警方已完全掌握了她这样或那样的可能的罪行，来引导她交待出更多的细节。
因此，陈耀一开始就张弓搭箭，引而不发：“姜女士，你也知道，我们是为诗凝被害一案而来。我们通过尸检发现， 被害人的脸有被掌掴过的印痕。是女性的手印。我们怀疑你当时打了诗凝。现在，请你把事情详细解释一下。”
“啊！我没有打她！”姜黎惊呼，“诗凝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什么会打她呢！而且她出事的那个时间段，她正和我们导师开会呢！”
“哪个时间段？”陈耀反问。警方并没有公布诗凝的被害时间和其它细节。姜黎怎么会觉得肢体冲突发生在诗凝和教授本该开会的时间段内呢？
姜黎更慌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猜的！我不是跟您们说过， 我当时看到教授夫人朱雅玟那晚在大约6点32分左右进入了G11实验室么？而且， 您刚才说，是女人打了诗凝一巴掌， 我就猜是她！”
“嗯。”陈耀点头。他的视线，落在姜黎的双手上。那是一双温润的手，十只手指的指甲有些长，修剪成了当下流行的方型指甲的形状，上面涂了亮白色的指甲油。
“那请你详细说一下，4月21日晚上的6点到8点之间，你都在干什么”姜黎回过神，答道：“当然。那天，我从下午到了实验楼，就一直呆在G17。期间在大约6点20分左右，我去G11见了诗凝。她当时在等导师开会。在大约6点29分到6点40分之间，老赵和我在一起。我们在G17的门口检查门锁密码。 然后我就在G17里面，发了几个工作邮件。
从6点50分开始，我一直在G17和课题A组的四位成员开电话会议到9点左右。期间在将近8点时火警声响起，我和其他楼层的学生都出了实验楼， 大约10分钟后我又回到G17继续开会。”
“那四位学生，那天不是在6点32分才离开实验楼的吗？”陈耀想起监控历史记录，“怎么6点50分点就在电话里和你开会？”
“是的。”姜黎解释道，“本来他们是想留下来和我一起在G17开会的。但是那天他们都把笔记本电脑留家里了。他们家离实验楼走路也就10分钟路程……”
这个理由无可辩驳。陈耀想，又问道：“电话会议是视频还是音频呢？”陈耀问。“是音频电话会议。”姜黎答。
“为什么不等到诗凝有空时一起开呢？她可是组长。”
“是这样的，陈队长，”姜黎的语气平静下来，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缓缓说道，“那个会，诗凝他们前一天已经开过了。因为我之前感冒就缺席了。4月21日晚上的电话会议是我提出要开的，就是把前一天他们几位讨论过的内容过一遍。”
“除了诗凝之外，所有组员都参加了么？”陈耀又问。“是的。”姜黎答。
陈耀低头看着手上的中国移动的数据恢复报告，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诗凝给乔书亚教授发了一些私人短息和照片的事情吗？”
“啊！”姜黎惊叹：“真的有这回事啊？难怪……”
“难怪什么？”陈耀追问。
“啊！没，没有什么！”姜黎欲言又止。 停顿了一会，又说：“难怪，朱雅玟会打诗凝！我现在想起来了……有次, 诗凝对我说，她爱的人其实不是苏帆。当然她没有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唉! ”
陈耀和小李交换了眼神。如果姜黎说的都是实话，那么, 朱雅玟上门“捉奸”， 在冲突中朱雅玟打了诗凝，那一切又说得过去。
陈耀又问：“你觉得是朱雅玟杀了诗凝？ 据你了解，她们的积怨很深吗？”
“我所知道的就是……诗凝三年前就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她无法得到的男人。”
“难道，诗凝是因为得不到乔教授，才答应和苏帆在一起？”正在做着记录的小马忍不住插了一句。姜黎没有回答。
“你觉得教授可能是凶手吗？”陈耀问道。
“教授？ 我认为不可能。诗凝可是我们导师最喜爱和欣赏的学生了！况且，大家都知道那个时间段他们在开会。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杀人？”
“嗯。”陈耀沉思着。似乎有点同意这个观点。但是，他觉得朱雅玟是凶手的推测也不太合理-----朱雅玟不可能在教授还在场就企图勒死诗凝，教授一定会阻止她那样做。毕竟他们都是身份显赫的人。大家闺秀出身的朱雅文也不会为了一场争风吃醋的争执而杀人吧？
除非，她，或者他，迫不得已。
离开姜黎的住处，陈耀等人马不停蹄地开车向朱雅玟家驶去。
乔书亚外出公务还没有回来。佣人把陈耀等人迎进客厅。朱雅玟正在弹钢琴。悠扬的琴声，婉转，伤感，扣人心弦。一曲终毕，朱雅玟缓缓站起身。 她穿一身浅蓝色长裙，显得风姿绰约。
佣人给他们递上了红茶，就匆匆退了出去。陈耀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乔书亚教授的家，果然高雅考究，摆满了各种名贵的经典艺术品。
一张张全家福，显示着这个家庭的爱与和谐。他们的儿子阳光俊朗，在威尼斯河的游船上笑得格外灿烂。还有很多朱雅玟和其她太太们开音乐聚会的照片。最近的一张，是朱雅玟坐在钢琴前弹着琴，旁边打扮得优雅大气的太太们围着她，陶醉在音乐声中……
“她对钢琴有着天然的热爱。” 陈耀有点入神，仿佛他来的目的不是讯问，而且来拜访一个德高望重的艺术之家。他突然回过神来，把视线落在朱雅玟白皙瘦长的手指上。陈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来之前，陈耀对朱雅玟的讯问是有顾虑的。对于乔书亚和朱雅玟一家，公安局里的人都不敢随便查。局长更是提醒过陈耀----关于这单案子，涉及到乔书亚一家的，在查不查这个问题上，他绝对需要谨慎决定。
陈耀想起了肖树树，他知道，就算有风险，他也会追查下去！
这时，小马已经对朱雅玟说了讯问的开头语，问了她的姓名，职业和其它个人情况，就等着陈耀切入正题。陈耀停顿了一下，问道：“朱雅玟女士，在4月21日傍晚，在诗凝出事前，你重重地打了诗凝一巴掌，是吗？”
朱雅玟显然很震惊。她脸刷的变得苍白。她定了定神， 问道：“陈队长，您有什么证据，说我参与了诗凝的凶杀案？”
“我没有说你和凶杀案有关。我只是说你打了诗凝。”陈耀纠正。
“没有！我没有打诗凝。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朱雅玟有些忿忿不平， “我不是告诉过您了吗？ 我那天到场，是给我家老乔送药！”
“是的。你是去送药了，但那不是主要目吧？”陈耀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啊！陈队长，我必须那样做，因为，那些药在德国是买不到的！我是为了老乔的健康而去实验室！您觉得那有问题吗？”
“送药不是主要目的，甚至只是借口。也许你那天早上故意把他的药落下，不放进行李箱里。”陈耀咄咄逼人地说， “你去实验室的目的，是想去对质。或者说，捉奸。”
这时，小李把手中的一叠资料递上来， 说道：“朱雅玟女士，您看，这是从中国移动恢复的手机信息。 这些信息，是从诗凝的手机发出的。 您看这几条，给乔书亚教授的短信。”
朱雅玟接过来一看， 开始浑身发抖，表情都变得怪异了。她闭上眼睛，脸因为恨意而显得有些狰狞：“原来我真没有错怪那个该死的女人！”
陈耀继续着他的推测：“你一直怀疑乔书亚和诗凝有不正当关系，所以，那天你找了个借口去找他们对质。”
朱雅玟低下头。良久，才说道：“是的。我当时是冲着那个原因去的。其实我去的时候，心里还期望，只是我误会了他们。但是，当我看到衣衫不整的诗凝，我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你看，这些信息……！” 朱雅玟一脸难于置信的表情，“现在的女青年，为了目的真的会不择手段。你们看看她竟然发这种信息给自己的导师，连开会这样的场合都想着引诱老乔！”
朱雅玟声音哽咽。小马抬起头，同情地看着她。毕竟，那些信息的内容太过于露骨，作为一个妻子，谁都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暧昧。
“所以，你打了诗凝一巴掌？”陈耀问。
“是的。我当时真的气愤至极！”朱雅玟说道。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老乔对我冲动的举动感到很生气。他大声要求我先回家冷静一下。他说他和诗凝并没有什么，他回头会跟我解释。看到他暴怒的样子，我害怕了。我从没有见过他那么生气。”朱雅玟停了一下，又说道：“我就只好离开了。我没有杀诗凝！我不是凶手！”
“后来，老乔告诉说，诗凝申请了他们大学讲师一职，因为竞争激烈，她希望得到导师的格外关照， 就……那天，他在我离开后，他严辞教育了诗凝，让她自重一点。诗凝也道了歉。他们草草地结束了会议。然后，老乔就离开了G11实验室，开车去了机场，乘了当晚的飞机去了德国汉堡。”
“你觉得乔教授的话可信吗”陈耀问。
“是的。你看，这都是诗凝给他发的信息。他从不回她的私人信息。”
陈耀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开会的时间和地点的？”
“因为， 我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上有写明会议的时间和地点。我猜是某个也申请了讲师职位的学生，知道了诗凝的目的，故意提醒我的。好让我去现一下身，对诗凝起到警告作用吧！”
陈耀要求看那封匿名信。那是一封打印在普通的A4 纸上的信。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没有什么特别。陈耀还是决定把它带回技术科。
“是什么让你就相信了那匿名信上的内容呢？”
“有些时间了，我都察觉到，有人在夜里给老乔发信息。老乔看了就直接删掉。 你知道，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
如果朱雅玟说的是真的，凶手就另有其人。乔书亚在妻子离开后杀了诗凝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不符合逻辑，大家都知道，诗凝是教授最欣赏的学生。陈耀想起那晚和苏帆在酒吧的见面。 苏帆说过，诗凝是有道德底线的女人。陈耀相信，诗凝知道教授有家庭，应该是不会和自己的导师有什么关系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乔书亚真的和诗凝有婚外情，他要杀她，也不会选在那个时间和地点吧！大家都知道他们在开会啊！
除非，是临时起意的激情谋杀！
会不会是，诗凝威胁把他们的关系暴露出去，乔书亚一怒之下把她杀了呢？但是，以乔书亚的身份和个人魅力，难免会有女人主动献身。他过后很容易就可以把自己洗白，说是女人主动勾引他。 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男女之间的绯闻杀人。而且，作为一名堂堂的教授，情绪管理能力应该比很多人都强，为了一件不值得的事情杀人，有点牵强。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谋杀，乔书亚又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个隐蔽的藏尸地点的呢？
陈耀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乔书亚离开后，凶手杀了诗凝呢？姜黎和夏佑凯都有作案时间。令人泄气的是，夏佑凯已经去了英国。英国和中国没有引渡条约。这边警方又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夏佑凯就是杀人嫌疑犯， 也只能请求英国警方的协助调查。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周，警方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还有，就是对乔书亚的讯问。目前警方还没有什么证据，他首先就不可能成为犯罪嫌疑人，警方也就不能对其展开侦查。
刚离开朱雅玟家，陈耀就收到报告：对于诗凝手机的最后定位，就是在实验楼。在回警局的路上，陈耀感到有点沮丧。 小马好奇地问：“陈队，在朱雅玟自己承认了打人之前，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那一巴掌是朱雅玟打的，而不是姜黎打的呢？”
陈耀说：“我是通过对她们的指甲的观察推断的。第一次见到姜黎，我就留意到她有留长指甲的习惯。如果是她重重的打了诗凝一巴掌，诗凝的脸上就会出现划伤。几天后的死者的脸上，那样的伤痕会变得非常明显。 但是死者的脸上没有那样的划痕，可见姜黎打诗凝的可能性不大。而朱雅玟，因为经常弹钢琴，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
“果然是神探大队长。”开车的小马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还是别拍马屁了吧！”小李故意逗他。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抬杠起来。
“认真开车！”陈耀把他们喝住了，心里对那样的夸奖还是挺受用的。
清晨，暖暖的阳光洒满了翠绿的草地。蒲公英的小小的黄花迎风摇摆。肖树树欢快地在草地上跑着，妈妈在后面笑着追赶着他。 树树蹲了下来，摘了一朵蒲公英，一吹，细小的可爱的小伞们抖动着，向远处飘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时，他发现妈妈没有追上来，他回头，妈妈却不见了……
肖树树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在苏帆的车上睡着了。原来他刚做了一个梦！
今天，是妈妈的遗体告别会。车正朝着殡仪馆的方向驶去。旁边的姥姥轻轻地握住了肖树树的手。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克制着内心的悲伤。树树把头转向窗外，不让姥姥看见他不断流出的泪水。
殡仪馆里，宾客们陆续到了。除了乔书亚和朱雅玟，同学朋友，还有苏帆的家人。肖冠龙和黄心玥也来了。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学生。他们自发前来和心中美好的诗凝学姐告别。殡仪馆外，成群的记者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苏帆正在全神贯注地主持着告别会。他清瘦挺拔，神情坚毅。 照顾老人和孩子，迎接宾客， 发表致辞， 主要都是他一人在忙碌着。他那穿着得体，仪态端庄的父母亲和妹妹，哭得非常悲伤。他们，应该早就把诗凝当成亲人了吧。还没到7岁的肖树树，强忍悲痛，静静地面对宾客们站立着，维持着体面与克制。
诗凝在鲜花丛中静静地躺着。 她的眼睛半开，仿佛在诉说着对所爱的人的难于割舍。江姨和树树此刻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痛苦起来。树树一声声“妈妈！妈妈！”的哭喊声令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人群中，陈耀在一角静静地站着。他神态色严肃的脸凛若冰霜。他在观察着那几个人，那几个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
乔教授，风度翩翩，温文雅尔。虽然已入中年，他还是身型矫健，剑眉星眸。一身笔直的深色西装更把他衬托得玉树临风。 此刻，乔教授的脸上，尽是无言的悲伤
朱雅玟，正紧抿着嘴唇，大大的墨镜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此刻，她和乔书亚十指相扣，低着头，仿佛在想着什么。
姜黎，这个自称是诗凝好友的女人，大波浪长发飘散，紧身的黑色套装令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表露无遗。和她精心的装扮相比，是她闪烁的眼神，恍惚的神情。仿佛，她经受了什么打击，内心在逐渐地溃败。
这时，一阵吵闹声传来。原来是简单的告别会结束了。前面的人群中，肖冠龙和肖树树拉扯起来。只听见肖树树大声地抗议着：“我不跟你回去！”说着他挣脱了肖冠龙的拖拽，向苏帆这边跑来。肖冠龙还想追上他，却被苏帆挡住了。
“请你尊重孩子的意愿吧！特别在这个时候。”苏帆把孩子护在身后，礼貌而不容否定地说道。
“你以为你是谁？ 我才是孩子的父亲！现在他妈不在了，我就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肖冠龙嚣张地说。旁边的黄心玥点头附和，表情却透着不情愿。
“不行。孩子不愿意跟你回去。” 苏帆拦住了身体往前探的肖冠龙。
想不到，肖冠龙恼羞成怒，一拳打在苏帆的脸上！鲜血顺着苏帆的鼻子流下来！众人怒了，纷纷指责无理取闹的肖冠龙。这时，肖树树满脸通红地从苏帆背后冲出来，抓起肖冠龙的手大力咬了一口！
“啊！”肖冠龙发出痛苦的嚎叫。他的手上出现了鲜红的牙齿印。他震惊地看着肖树树。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对他！
“行啊！你！”肖冠龙恶狠狠地耵着苏帆，撂下狠话：“你们等着瞧吧！看看和我对抗有什么后果！”
黄心玥赶忙拉着他，向众人赔着笑脸。两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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