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6月底,校园的大礼堂流光溢彩,宾客满朋。因为乔书亚教授的课题A组的项目“M5N3#”取得了巨大成功,学院为此专门开庆功会庆祝。
知名学术机构的学者们都来了,学生们正兴致勃勃地跟他们交谈着。当乔教授和夫人一起走上讲台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朱姐今晚太美了!”台下的王小茜惊叹着:“白色钉珠晚礼服裙子,和她的典雅的气质太相称了!”
姜黎一眼就看出,朱雅玟手上的晚宴手提包是Moynat的一个限量款。它没有显眼LOGO和夸张的金属饰件,低调而不失优雅感。姜黎前几天还在时尚杂志上看过这个独特的高奢品牌包的介绍。
“包包太别致了!听说它是乔教授送给夫人的生日礼物呢。”王小茜掩饰不住惊叹的表情,还在兴高采烈地评论着。姜黎没有接过话头,脸上的笑容僵硬,表情极其不自然。男生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男生们一般对手袋本身就不感兴趣,更别说搞科研的男生了!这时,张东说道:“那边那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朱天言, 就是朱姐的父亲吧!听说教授是寒门贵子出身,老丈人真的很开明呢!”
”你怎么不说,我们乔教授当初能娶到朱姐,是他本身出类拔萃的原因呢!” 王小茜反驳道。
“听说教授的儿子也是天赋异禀的学霸一枚。大学本科就在核心期刊发表了好几篇论文!”柯北风说。
“啊! 太厉害了! 简直是天才!含着金钥匙出生,却还如此自律和优秀, 可能和他从小就长在父母恩爱家庭氛围好的家庭有关吧! ” 方南赞叹。
乔教授夫妇伉俪情深,这是远近皆知的美传。前段时间,因为诗凝的案子,和那些不堪入耳的短信,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乔教授都差点被卷入和女学生的绯闻中了!幸亏夫人的宽仁大度,力证清白,教授才不至于前途尽毁!
现在两个月过去了,遥言毕竟是谣言,它会止于智者。事件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女博士诗凝在毕业前夕,因为学习压力和家庭压力,精神变得不那么正常了。常常半夜会给自己的导师发暧昧信息。
当然,故事还有其它的版本。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已经渐渐退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乔书亚,经过了那次的教训,明白了自己身处高位,更易招来绯闻和麻烦,从此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
大家纷纷闲聊了一阵。自助餐开始了。大家才发现,身边的姜黎不见了。
礼堂的门口,乔教授和朱雅玟手挽手站在那里,在等司机把车开过来。一阵晚风吹来,朱雅玟不禁打了个寒颤。教授赶忙把手上的女式开衫披在她身上,帮她整理好,弄完还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
“冷吗?”教授关切地低头问道。
“不会……”夫人抬头看着教授,眼神里满是欣慰和感动。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开了过来。司机下了车,绕了过来,彬彬有礼地打开后座的车门。教授把夫人扶上车后,自己也上了车。
车绝尘而去。令人绝望的空虚感在空旷的礼堂门前的车道上空膨胀,发酵。
不远处的树丛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久久地伫立在那里。
她紧紧地盯着车远去的方向。她的双眼,充满仇恨。良久,她抬起右手,用手背大力地擦掉了口红。浓厚的口红没有被完全擦干净,猩红色涂满了嘴唇周围和右侧脸颊。看上去,她如一个古怪的小丑。
然后,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礼堂,默默地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犹如被霜过一般 ,颓丧,低落。
晚上,姜黎回到家。想起了最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她心如刀割。那种熟悉的危机感又向她袭来。那种对前途和未来的危机感,对她来说,仿佛与生俱来。自从读博以来,她对自己能否顺利毕业都没有信心。毕业论文还是在导师的特别帮助下才通过的。更别说象一些同学那样,要么有几年海外经历,要么科研能力非常强,在读博期间就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过高质量的论文。
只是,最近,这种危机感变得越发难于承受了。前段时间,她申请了本院校的讲师一职。问过人事部的人,才知道,他们重点关注的是申请人的海外经历和论文数量以及质量。也就是,他们的招聘优先级是海外经历加优秀论文,没有其中一项他们都不考虑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在得知她怀孕后, 乔书亚曾经说过,在她申请讲师这一事情上,会帮她一把,条件是她必须打掉孩子。本来,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是她致胜的筹码。但是,在那个可怕的早晨,伴随着医生的宣判----宫外孕,大出血,情况危急,子.宫切除!她仿如跌入了万丈深渊!
后来,得知她流产,教授对于讲师一职的事情便没有了后文。
更可气的是,每当在床上他搂着她的时候,他会说,自己对家里那一位,早就一点兴趣和感情都没有了。他不能离婚,是担心那能力和手腕都很强的老丈人,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现在,姜黎却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众人面前秀恩爱!
三年了……!女人的青春,有多少个三年? 她以为,她会等到他离婚。现实是,原来的那些甜言蜜语,都只是他的谎言!三年了,她放弃了寻找正常爱情的机会,更是失去了将来正常怀孕当母亲的机会!
妒忌,怨恨,心有不甘,交织在一起,无从排解。无数个独自伤怀的夜晚过后,她决定让他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她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一个既不影响自己顺利毕业,又让男人身败名裂的方法!嗯,当然,还能顺便让朱雅玟,那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是的。那些从诗凝手机上发给乔书亚的信息,都是她姜黎发的;谁让她们同住一个房子,诗凝从不对她设防呢?就连在诗凝出事前,自己喷在她手腕上的香水,朱雅玟的突然到访,还有老赵的暂时离开岗位……都是她姜黎的精心设计!
她曾经为自己的聪明暗自得意,就等着冷眼看那几人怎样收拾残局。可是,后来,事情突然竟然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唉!这一切,又能怪她么?
要怪,就怪诗凝,她太优秀太受欢迎!也申请了那个讲师的职位!
要怪,就怪那个乔书亚,对自己的虚伪和无情!
要怪,就怪朱雅玟!她的人生过于完美!要什么有什么!
要怪,就怪老天的不公平。别人什么都能轻易得到,而她,什么都要去争取,最后什么都被夺去,就象,从小被弟妹们夺去的父母的爱;就象,被贾冰抢走的初恋男友老曾;就象,很可能被诗凝抢走的工作机会;还有,一直被朱雅玟独占的乔书亚;甚至,她连将来怀孕当母亲的机会都被无情剥夺!
难道,这些人不该受到惩罚么?!诗凝,已经成了这宗桃色绯闻中的受害者,香消玉损,风光不再!而乔书亚,经过这些事,却完全回归了家庭。 夫妻俩比翼双飞,瑟瑟和鸣。那个朱雅玟,更加风光得意了……
想着这一切,姜黎觉得有千万只毒蜂在蜇刺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这时,她的视线,落在书桌上那个精致的小松鼠钥匙扣挂件上。
这个特别的钥匙扣,是几个月前她托人从国外代购回来的。当时,她买了完全一样的两个。邮费很贵,买两个更划算。
不但是个钥匙扣的装饰挂件。
它,更是一个录音仪。隐蔽的,完美的录音仪。
如今,其中一个在诗凝出事的那个夜晚,被凶手带走了。姜黎知道,那一个一定是被凶手带走的,而不是被警方带走。这还不容易推测吗?如果被警方带走,案子早就破了!
另一个,还静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上。看着它, 姜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比上一个更完美,更致命。想到这里,姜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天,又是一个惬意悠闲的日子。
在私人水疗会所里,朱雅玟正穿着泳衣,拿了一本自己喜欢的居家杂志,在露天泳池边的长椅上躺了下来。服务员端来一杯红茶和一小份无糖绿茶慕斯,放在她身边的小圆桌上,就离开了。天气非常好,朱雅玟刚刚游完泳蒸完桑拿,正打算好好享受这个美好的早晨。
这时,一位穿着泳衣的妙龄女郎来到她的身边,坐在朱雅玟旁边的另一张长椅上。服务员走上前,轻声问女郎要喝什么饮品。女郎回答:“给我来杯无糖绿茶吧!”
“呀! 这不是小姜吗?” 朱雅玟认出了她,坐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
“哎呀!朱姐,太巧了!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您!”姜黎惊呼。
“是的。本来学校庆功会那晚,我都打算和大家好好聊聊天的。你们课题组的学生们,马上要各奔前程了……”朱雅玟笑容可掬地说着。
朱雅玟本人比想象的要亲切和蔼很多。姜黎想。
“那晚您真是太美了,朱姐!”姜黎说道,“是呀!那晚您和教授中途就离开了,我们都没有机会跟您聊聊天呢。”
“唉!真的是……” 朱雅玟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天刚巧是我的生日。老乔在喜来登酒店给我定了一个宴会。请的都是家人和朋友,儿子也特意从外地回来,我不能不参加呀!唉!我都跟他们说过,不用庆祝的……”
这时,朱雅玟想起什么,问道:“你……也成为这个会所的会员了么?”
要知道,这个会所,可不是普通人能入会的。姜黎早就猜出朱雅玟的想法,赶忙解释:“没有, 没有!我用的是一位朋友送的一次性的体验卷。这个地方真的太棒了!不过,对我来说太贵了!朱姐您一定经常过来锻炼和休闲吧! 看您的身材和皮肤保养得那么好……”
朱雅玟谦虚地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这时, 姜黎低下头,开始在她的购物袋里翻找她的手机。一边找,一边还把里面杂乱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圆桌上。突然,她拿起一个小小的纸盒, 说道:“刚才出门时,看到家门口这个给我的包裹。真奇怪呀!我最近都没有网购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包装得很普通的包裹,但是又和普通快递不同。难道是特送,或者是有人把它放在家门口?姜黎猜测着,自言自语。朱雅玟转过头,笑道:“是不是哪位暗恋你的男生,给你送了什么小礼物呀?”
“唉! 要是有人喜欢我就好了……哎呀!你看!这个小松鼠挂件,也太可爱了吧!”姜黎说着,已经打开了盒子,摆弄起那个毛茸茸的松鼠挂件, 完全没有留意到掉落在桌子底下的一张字条。
这时候,朱雅玟的目光,落在那个挂件上。 霎那间,她神色大变!极其不自然地发愣着。姜黎瞥了她一眼,继续满是好奇地猜着:“有谁,会给我送来这个奇怪的小礼物呢?”
“对呀! 是谁呀?!” 朱雅玟缓过神来,焦急地问道。
这时,姜黎的手已经摸到了沉在购物袋底部的手机。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喝未接来电,连忙把小松鼠挂件往小圆桌上一放,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妈! 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急事。我先去回个电话给她!”说着她便离开了。
朱雅玟满脸疑虑地捡起了地上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这个录音仪是诗凝谋杀案的重要证物。”
朱雅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努力地平静下来,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远远地,看到服务员正端着姜黎点的绿茶慢慢地走来,朱雅玟迅速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把它和小挂件藏在了她膝上那本居家杂志的中间。
接着,她迅速地吃了一口绿茶慕斯,又难于下咽一般地把它吐在纸巾上。 她用纸巾抹了抹嘴,然后把抹了嘴的纸巾放在小圆桌上。瞬间,小小的圆桌变得凌乱不堪!然后,她站了起来,拿着那本藏了东西的居家杂志,快步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朱雅玟的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被正在不远处假山背后打电话的姜黎,看得清清楚楚。
几分钟后,姜黎打完电话,回到躺椅。她看到从更衣室方向走来的朱雅玟, 又开始在她的购物袋里翻找着什么。等朱雅玟走近了, 姜黎问:“朱姐,你看到刚刚那个小松鼠挂件了么?我找不到它了……该不会是刚才我在外面打电话时把它丢了吧?”
“噢! 是吗?”朱雅玟想起什么似的,说:“是不是刚才服务员来收拾桌子,不小心把它一起收走了? 都怪我,没有留意一下……那块绿茶慕斯,面上那一层海盐放得太多了! 简直难于下咽!我偿了一口,都差点吐了! 然后我就让服务员把凌乱的桌子收拾了一下……不过,没事你放心!我去让服务员给你把东西找回来!”
服务员来了,她说没有看到什么挂件,但她会去垃圾房里找找看。过了好一会儿,服务员回来了,她满脸担忧地说:“对不起,朱雅玟女士,我们几位员工在垃圾房里找了很久,就是找不到您说的钥匙扣挂件。它有可能滑落到大垃圾桶底下了, 况且我们也不确定它是被倒在哪个垃圾桶了…… 要不然,, 我给您们赔钱吧!您可以不跟我的经理说这个事情么? 真的太抱歉了!”
“没事,没事。”看到年轻的服务员一脸的惶恐,朱雅玟体谅地说道:“那只是个小玩意而已。对吧,姜黎?”姜黎也非常大度,连忙说道:“是的是的!不要紧,不用赔。”
服务员为两位女士的大度千感万谢了一通,就离开了。朱雅玟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应该是新来的服务员,做事情没有经验。好在丢的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呀。”
“是呀。”姜黎附和道:“这样就弄丢了客人的东西!要是被经理知道了,她很可能被扣奖金,甚至被解雇!好在她碰到的是您这样宽容善良的客人。”
朱雅玟微微一笑,关心地问:刚才电话似乎打得很着急, 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姜黎答:“是我妈打来的电话,说弟弟唯一儿子出事了,在河里游泳时溺水了。好在被抢救过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她让我明天就回家一趟。”
“我打算先转一点钱回去。其实,她们需要的就是钱而已, 我人到不到没关系的。 而且,我也不想浪费我那大连山5天4晚的旅行团费用呢!后天就出发了。等我旅游回来,再回老家也不迟。”姜黎继续说。
朱雅玟又关心地问姜黎毕业后的去向,找工作有没有着落等。姜黎答,工作还没有着落, 她刚搬了家,打算继续在厦市找。后来,朱雅玟说约了朋友吃午饭,就起身告别了。
朱雅玟披上毛巾,往更衣室走去。她的躺椅上,留着她刚才那本居家杂志。 当然,藏在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姜黎看着她的背影,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冷笑。
姜黎以为,自己已经胜算在握。
想不到,她只不过是导演了一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闹剧。
五天后,在大连山国家公园主峰天鹅峰的悬崖下,姜黎的尸体被一名路过的村民发现。援救人员在她尸体的不远处,发现了她的手提袋。手提袋里除了手机,银行卡等随时物品,还有一封用电脑打印的简短而概要的遗书。
遗书上写着:
“诗凝,那天无意中看到你手机中发给教授的信息,我才知道,你也爱着他; 那天听说你也在申请院校那个职位,我才知道,你也是我的竞争对手。 你,为什么老要跟我抢?!
你什么都有!你有优秀的未婚夫,你有可爱的孩子,你项目的荣耀,你有教授的赏识,你有即将到手的我梦寐以求的工作!
对不起,我不该杀了你。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然而,杀了你,我并没有快乐起来。我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对自己失望极了。也深知有天警方会发现我的罪行。
连日失眠的痛苦,让我决定-----我不想活在失望和担忧中了。
再见了!这个令人痛苦的世界!
姜黎 2023年6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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