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安静的街道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 没有月光,黑夜如一张密密的网,罩住了整个上空,给人以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江姨因为突发心脏衰竭住院了。 一连几天,肖树树都住在苏帆家为他准备的小房间里。这晚,肖树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在梦中,一个黑影追随着他。他坐了起来,喘着气。其实,他都分不清,那场景,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借着小夜灯的一点亮光,他看到墙上的钟指针落在12点上。他回想起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个男人在校门外边不远处的树下盯着他。 仔细一看,那个黑影又不见了。
肖树树起了床,颤颤巍巍地走向窗边。他躲在窗帘后,向楼下望去。果然,黑影就在楼下的大树下,正向着这边张望。树树惊呼一声,打开房门,跑到苏帆的房间门口。
苏帆的房门虚掩着。他早已入睡。他光着的上身,在黑暗中显得透亮。连日来的疲倦和忙碌,让他如宿醉一般沉睡,连被子滑落了都没有察觉。
“苏帆叔叔!我害怕!”树树开了灯,冲到床前,摇醒了苏帆。刺眼的灯光下,苏帆努力地睁开眼。“我害怕!到处都是跟着我的黑影!” 树树指着阳台的方向: “楼下有个黑影呢!”
苏帆起来,走到阳台上上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黑影, 就回到房间,把门帘拉上了,安慰着树树让他回房间睡觉。树树却带着哭腔问道:“你可以搂着我睡吗? 我想妈妈了……”苏帆心疼地说道:“当然可以!快睡下吧!”关了灯,困意马上又向他袭来。 苏帆搂着树树,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周一早晨。一上班 苏帆就被人事部总监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见到他,总监就把报纸甩在桌上:“你看!你看看自己!都上新闻头条了!”
苏帆低头一看,厦市日报上,大大的标题映入眼帘:
“被谋杀厦新医大女博士的未婚夫厦新医大高级讲师夜店凌辱年轻女子”标题下是两张清晰的大照片。 其中一张,苏帆和时髦的年轻女郎紧紧地挨着坐在夜店的吧台前。女孩半露的酥胸紧紧地贴在他的手臂上。也许是拍摄角度的原因,两人看上去非常亲密。另外一张,醉醺醺的苏帆漠然地坐着,被推倒在地上的女郎一脸错愕和屈辱的表情。
苏帆在心里暗暗叫苦。难怪今天一上班,他就感觉到周围的同事和学生的异样的目光。原来上周五晚上,他在酒吧的丑态被记者拍了下来。
“我不认识那女孩。”苏帆解释,等着人力资源总监对他的处置。总监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苏帆啊!你和秦臻可是我们大学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啊! 前几天秦臻对我说,他需要休息几天。他因为汪煁自杀的事情严重失眠。现在你又……! 你因为未婚妻的事情心里难受,也需要休假几天的话,我能理解。但是,你在外面竟然……唉!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作为老师的形象? 不再做出抹黑大学的事情! 你还嫌诗凝和汪煁的事情,对我们大学的负面影响还不够大吗?!”
苏帆低着头,没有争辩。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在公众场合喝得烂醉,推倒女孩,还被拍到上了报纸,成了公众的笑话,他的确给大学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他说自己愿意接受处分。
”唉!”总监怒其不争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刚刚已经跟纪委会讨论过了……这一次你是初犯。 念在你一直表现良好,最近家里又出了事,这一次,就不作档案记录,只作扣除奖金处理。” “是的,是的。”苏帆连连道谢,就退出去了,只听见身后总监余怒未消地说:“请你们不要再给大学增添什么新闻了!”
苏帆心情郁闷地回到办公室。同事们有点同情地看了看他,又低头继续工作了。仿佛不想让他难堪, 他们没有追问什么。这种体贴令苏帆更加羞愧难当。 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电脑,继续工作。抽屉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林小芝发来的信息:“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他更加心烦意乱了------上周五晚上,他喝醉了,竟然把林小芝当成了诗凝!后来,他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林小芝已经离开了,床上留着她淡淡的香水味。
整个周末,苏帆的思绪都处于极度的混乱中。他努力不去回想那晚发生的事情。他真希望林小芝也是逢场作戏。现在,这条短信把他拉回现实中,让他不得不面对这让人难堪的境况。
午休的时候,苏帆回复了林小芝的短息:“对不起,我没有空。我晚上要去接树树的姥姥出院。”“那明晚?”对方没有放弃。苏帆想着林小芝那期待的眼神,把已经打出的“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吧!对不起!” 换成了语气没那么强硬的句子:“我这段时间都很忙。对不起。” 好在对方没有再回复。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晚上,苏帆和树树一起从医院接了姥姥回家。树树和姥姥见到对方,都高兴极了!苏帆又去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肉菜回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树树很久没有吃得那么开心了。吃完饭,他还缠着苏帆跟他一起看了奥特曼卡通片。
这时,门铃响了。是法院专递人员送来了一份文件。姥姥打开信纸一看,神色大变。那封信,阐明了肖冠龙对肖树树的全部抚养权。
江姨六神无主, 喃喃地说道:“树树,我的好孩子,姥姥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见到你了。”树树闻言,已经猜到信件的内容。 他紧紧地搂着姥姥,哭道:“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姥姥!我不要去那个人的家!”
苏帆眉头紧蹙。他也知道,以江姨的经济状况,在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上,她完全无法和肖冠龙抗衡。依据《民法典》的规定,孩子应该在综合条件好的一方成长。况且,肖冠龙是孩子的生父,现在孩子母亲不在了,在法律上,他的确是有全部抚养权的人。
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关门的声音。肖树树跑到窗口一看,是肖冠龙带着手下的人来了!虽然一万个不情愿,懂事的树树不想让刚出院的姥姥担心,就装做轻松地背起书包,顺从地跟着肖冠龙上了车。临行前,他微笑着跟姥姥告别:“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那里环境可好了!房间可大了!周末我就回来看你!”姥姥满脸愁容地朝树树挥挥手,转身进了屋内。她不想让树树看见自己的眼泪。
苏帆想起树树曾经提到的黑影,心中升起了疑问:那个跟踪树树的神秘人,是不是肖冠龙手下的人?既然,肖冠龙对接走树树那么有把握,他为什么又要做那样鬼鬼祟祟的事情呢?难道,黑影只是树树的错觉?
路虎揽胜载着肖树树,一路疾驰来到肖冠龙的半山豪宅。
车刚停了下来,不远处的屋内,黄心玥就在一名佣人的陪同下,挺着大肚子慢吞吞的走过来。她对着肖冠龙是一种温柔得近乎献媚的微笑,看向肖树树时,却是满眼的犀利和厌恶。
对于树树,这个肖冠龙前妻的孩子,她实在是爱不起来。更为贴切地说,她对他,只有恨意。当然,树树也不喜欢这个女人,特别是经过上次的冲突之后。
就在前不久。肖冠龙也接了一次肖树树回家。当时他态度诚恳,说一定会对树树好。江姨想着自己即将住院,不想太拖累工作繁忙的苏帆,就答应了让树树去试一试。树树懂事地没有反对。
次日,因为树树不小心打碎了一罐果酱,就遭来黄心玥劈头盖脸的辱骂和暴打。 树树只用手挡了挡,黄心玥就转身拿起棍子,出气似的往树树身上抽打。 见到肖冠龙闻声而来,她抚摸着肚子哭喊道:“你要是推倒了我,我肚子里的宝贝没了,看你爸会不会把你打死!”
肖冠龙听了,二话不说,就重重一拳砸在树树的身上,树树倒在地上, 哭泣着。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妈妈能象小时候那样,挺身而出保护他啊!当晚,肖树树逃了出来。辗转坐了几次公交车,找到了苏帆的家。当然,对于自己的挨打,他没有提。
奇怪的是,这一次,树树留意到,肖冠龙对黄心玥非常冷淡。以前,肖冠龙对她可是关怀备至的。当然,树树并不关心他们。他径直进了屋上了楼,走进那个他们给他安排的房间,关上门,倒头就睡。
半夜,不远处的主人房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女人竭斯底里的哭声,还有瓷器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树树被惊醒了。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肖冠龙家里的时候,他厌恶的用枕头捂住了头部,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肖冠龙自己开车接送树树上学。树树在车上总是一脸冷漠。想到自己小时候,他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怎样残暴地虐待和打骂亲爱的妈妈和年幼的自己,他永远都不可能叫他一声爸爸!
某天晚饭时间,肖冠龙还没回家。树树在自己的房间里,对敲门的佣人说自己不想吃晚餐。黄心玥怒气冲冲地拍门,喊道:“没有教养的野孩子!人家做好了饭让你吃,你还给我摆架子了呢!”
树树打开门,没有看她,径直出了房门。黄心玥恼羞成怒,喝到:“太无礼了你! 你爸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吗?” 树树还是不答话,走到楼梯口。这时黄心玥已经情绪失控, 她拉住他:“你给我站住! 你这个野孩子!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树树厌恶地一甩手臂,挣脱了她,准备往楼下走去。这种不把她放眼里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黄心玥。疯狂的女人猛地一推,树树就从二楼的楼梯滚了下来!
肖树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一幕,恰好被楼下的佣人看到。她尖叫着拨打了120救护车。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肖冠龙也回来了。黄心玥吓得直哆嗦, 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争执了一下他就滚下楼梯了……他可是自己摔倒的。。。”警察把黄心玥,肖冠龙和佣人带走了。
医院里,树树经检查并无生命危险。他一个小手指头折断了,还有一些手和脸的擦伤。神情严肃的女医生仔细检查了树树身上隐蔽的新伤旧痕,填了一份报告,交给了警方。
苏帆和江姨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却见到树树表情轻松地坐在那里。树树悄悄对姥姥说:“现在我们有打赢官司的证据了。” 姥姥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傻孩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你妈妈呀!”
“打官司”,”证据”这些词,是他从以前的生活经历里学到的吧!生活的磨砺,让小小年纪的他思想早熟。苏帆读着报警的女医生为树树写的触目惊心的体检报告,心疼地想,树树为了不让大人担心,每天穿着长衣长裤,为的就是刻意隐藏身上因为挨打而留下的伤痕……
尽管肖冠龙和黄心玥都说,肖树树是自己摔伤的。法院查看了医生的报告,还是撤销了肖冠龙监护人的资格, 确定江姨为肖树树的法定监护人。因祸得福,多么令人激动的消息! 树树扑在姥姥的怀里喜极而泣!
周末,苏帆盘算着,还有两周就是树树的7岁生日了。这是他在诗凝离开后的第一个生日。该怎样给他庆祝呢? 班主任说,自从妈妈出事后,树树变得孤僻沉默不合群。也许,邀请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庆祝?这可是一个让树树和小朋友重建友谊的好机会。
这天晚上,苏帆开始在大手机上寻找合适的场所。果然,当看到奥特曼主题的儿童餐厅的图片,树树很是兴奋。随即,他沮丧地说:“我只有健健一个朋友了。其他小朋友可能不会参加我的生日会……”苏帆听了,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下订单。他隐隐担心,如果其他小朋友真的不愿意参加生日会,敏感的树树只会更加伤心。
几天后,林小芝打来电话。苏帆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那头,林小芝语气轻松,似乎完全不在意那晚的事情。她有点兴奋地说,她从健健那里得知,树树很快就要过生日了。 因此,她和健健打算在下周末,也就是树树生日当天,邀请树树和苏帆一起去野外露营。
那是一个极好主意。露营是树树最爱的活动。以前诗凝就经常带他去露营。问了树树,看到树树激动的样子,苏帆答应了林小芝的邀约。
露营生日会如期而至。了解到树树喜欢大自然和露营,林小芝特意买了一套露营装备。这天天气非常好。阳光温暖又祥和。初秋的红叶铺满了林间小道, 五彩缤纷,漫天飞扬。
他们在树林里给树树举行了一个特别的生日会。苏帆送给树树一个做工精美的童子军户外求生手环作为生日礼物。那是诗凝之前一直想要买给树树的礼物。健健准备了一套奥特曼卡包给好朋友。林小芝特意烘培了一个蓝莓巧克力蛋糕。
当傍晚来临,两个孩子在树林里跑累了,林小芝已经在帐篷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装饰彩灯。吃着美味的蛋糕,玩得十分尽兴的树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夕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馨,喜悦的感觉在空气中流动。
正躺在不远处吊床上看小说的苏帆,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他们。此刻,林小芝,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苏帆的内心有一丝感动。
孩子们在叫苏帆快过去吃蛋糕。苏帆从吊床上跳下来,走到帐篷这边坐下。林小芝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他。“真美味!”苏帆忍不住赞叹道。 两个男孩吃完蛋糕,抹抹嘴,又乐颠颠的跑开了。
“你很久没有吃我烘焙的蛋糕了。”林小芝说道,“以前,你可喜欢的。总是求我给你做……”“噢。是啊。”苏帆淡淡地回应。 这时,林小芝也坐了下来。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苏帆说,自己很感激林小芝的宽容和付出。对那晚发生的事情, 他深感抱歉……
苏帆停顿了一下,在艰难地择词。他想说,自己对她,很久了,已经没有爱的感觉了,希望他们能象朋友一样相处。还没有等他说出口,林小芝已经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嫣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苏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时林小芝已经站了起来, 拍拍身上的碎叶和灰尘,笑道:“你想多了!今天我就只是为了树树而来!”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苏帆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为林小芝的大度充满感激。
苏帆和树树回到江姨家, 老人家已经做了满满的一桌子饭菜, 还有树树最爱吃的卤肉! 餐桌上 ,姥姥疼爱地揉着树树的头,半开玩笑地说:“树树,生日快乐!你7周岁了, 是个大孩子了……姥姥有天不在了,你可要听苏帆叔叔的话……”
“姥姥,你胡说!你说你要活到100岁,看着我娶老婆的!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树树立刻反驳道。他上前搂住姥姥,生怕她飞走了似的。他们都笑了。
饭后,江姨悄悄地把苏帆拉到一边,郑重地对他说:“苏帆,上次住院, 医生就对我说,我心衰情况不容乐观。我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树树还小,我和诗凝都没有其他可以信赖的亲人朋友, 你就是我们最亲的人了……你愿意对树树象对亲生儿子一样,抚养他成人么?”
苏帆愣了一下,眼眶濡湿了。他知道,江姨是担心,自己有天不在了,树树会再次落入肖家那个魔窟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树树的。“那么,我们明天就去办理抚养权变更手续的公证吧。” 江姨说道。
后来,江姨就住进了医院。树树就搬来和苏帆住在一起。苏帆每隔一两天都带树树去看望老人家。日子在平淡温馨中度过。江姨的健康似乎也有所好转。
这天,苏帆下班回到家。他发现大门有被翘开过的痕迹。房间和书房有点凌乱。好在银行卡,手机都带身上了,家里只是丢了大几百元现金,还有衣帽间储物柜里一只比较名贵的手表。幸运的是,对苏帆来说非常重要的笔记本电脑还在。苏帆想,应该是它比较老旧了不值钱的原因吧!
应该是普通的入室盗窃案。民警来了作了笔录就离开了。过了好几周,民警那边都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周五上午,苏帆的航班抵达了厦市机场。他刚从芬兰参加完学术交流大会回来。出了海关,苏帆就把手机从飞行模式调为正常模式。看到上面来自医院,警方和大学的十几个未接来电,他顿时感到心砰砰直跳!该不会是江姨和树树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正沉思着,一抬头,苏帆看到两名警察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警察问了苏帆的名字和要求他出示身份证件。苏帆照做了。正在他彷徨无措之际,警察突然出示了拘传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苏帆先生,我们怀疑你非法持有儿童色.情制品和猥亵儿童。现在,请你跟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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