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厦市派出所接到一名群众报案。对方说他刚刚在老城区坪山路段的11号小巷里看到,一辆面包车拦住了一老一小两人的去路。车上跳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高个子用毛巾弄晕了孩子并把他塞进了车里。矮个子推倒了老人家。随后,面包车消失在夜色中。报案人把晕倒的老人送到附近的医院就拨了报警电话。报警人声称,由于远距离,他没能看清楚车牌号码,只知道是一辆白色的小型面包车。
接到报案警方马上封锁了全城和周边的关口,全力追寻被劫持的孩子。
两名民警立刻赶到救治老人的医院。医生说,惊吓和撞击引发了老人的心脏病,她没有被抢救过来。从她身上的证件得知,老人姓江名月,家住老城区坪山路段的5号巷103号房。一名民警认出老人就是陈耀手上的案子的被害人诗凝的母亲。他悄悄给陈耀打去了电话。民警还说,他们已经试图联系苏帆,但对方的手机打不通。打到大学,同事说他可能在飞机上或者在转机中,或许是手机没有电了,但是他应该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本来这个绑架案并不是陈耀的职责。事关肖树树的安危,陈耀决定跟局长申请接管这个案子,理由是肖树树是之前的谋杀案被害人诗凝的儿子,两个案子可能有关联。局长脸色阴沉,不置可否。但一时也找不出阻拦的理由,暂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就先由着陈耀开展调查工作。
第二天清晨,警方接到群众报案,位于城西郊外的偏僻的M66号公路边上,一辆可疑的白色小型面包车停在那里。茶色玻璃的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后排座位是否有人。警方和救援队急速赶到,强行打开了车门,他们发现,后排座位没有人,只在座位底下找到一张肖树树署了名的画作。孩子应该是参加了每周三晚上的画画兴趣班,在下课后和姥姥一起回家的路上遭遇了绑架。
陈耀查到面包车属于城外的一家汽车租赁公司。公司的销售经理确认,这辆车是三天前被一名叫黄子杰的人从这里租走的。他还说,在这里租车,手续把关十分严谨,顾客必须出示两证一卡才能取车。他们调取了黄子杰取车时的监控历史。虽然黄子杰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眼尖的陈耀一眼就从其走路有点瘸的特点认出了他。难怪,他的名字听上去有点熟悉。陈耀想起来了,黄子杰是肖冠龙信任的身边人。几年前,肖冠龙常常因为家暴“二进宫”,都是这个黄子杰在帮他张罗事情。
讯问中,黄子杰却说,自己从没有参与绑架肖树树。陈耀告诉他,他租的车,的确被用于绑架了。在车后排的座位下,警方找到了肖树树当晚的画作。孩子的失踪,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陈耀说着,把手铐“啪”地砸在黄子杰跟前的桌面上!小李诧异地看了陈耀一眼。陈耀极少用这种方式吓唬人。一定是因为事关孩子,他已经心急火燎失去了耐心!
黄子杰大喊冤枉:他只是按肖冠龙的指示,用自己的证件租了车,停在平安路附近的小巷里。仅此而已。他又补充说,肖冠龙的确有让他昨天下午设法从学校诱导树树上车离开城区。但是,他们的计划根本不是那样劫持孩子。肖冠龙只是让自己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以及树树到城郊的小树林里露营两天。然后就把树树送回他姥姥家。
树树认识黄子杰。年幼的树树曾经住在肖父家。那些年,黄子杰是肖父的司机兼保镖。那时候,黄子杰经常买玩具给树树和陪树树玩,树树是很喜欢这位叔叔的,而且树树跟他的孩子曾经也是好朋友。所以,肖冠龙觉得,要让树树跟黄子杰和他的孩子们到郊外露营两天,应该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既然只是安排露营活动,为什么要另外租个车?”陈耀将信将疑地问。
“因为我的车是5座车。座位不够。肖冠龙的车刚好被开去修理了。” 黄子杰回答。至于肖冠龙为什么突然让黄子杰安排肖树树离开两天就送回来,黄子杰也觉得蹊跷。肖冠龙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只说一定要确保孩子的安全。
“那后来呢? ”陈耀追问。
“我老婆觉得肖冠龙居心不良,就没有同意我那样做。我左右为难了两天,直到昨天下午,还是决定临阵逃脱。我打电话给肖冠龙,以老婆突发急病为由取消计划。肖冠龙十分生气,马上 还说要立刻解雇我!”
“正当我焦急万分之际,肖冠龙又打来电话。他让我把面包车钥匙立刻放进他家门前的邮箱里,他已经找了个亲戚帮忙做那事。那个亲戚没有车, 只好先借用一下面包车。虽然觉得不妥,我担心自己真的被解雇,就交出了车钥匙。”
原来如此!看来一切都是肖冠龙的安排!
黄子杰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最近,肖冠龙和黄心玥不知道为何,关系变得很僵,甚至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因此,在黄子杰看来,肖冠龙真的是想念肖树树了,希望好好修复父子关系。肖冠龙安排树树离开两天,无非就是想搞点小花样,夺回孩子的抚养权而已,并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
陈耀沉思着肖冠龙的“小花样”会是什么? 难道……他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现在,计划突然改变, 肖树树的确被绑架了,还造成了江姨的死亡。肖冠龙当然难辞其咎!
目前最迫切的任务还是找到肖树树。陈耀问黄子杰那个原来计划中的露营地在哪里。黄子杰答,就在M66号公路旁边的小树林,距离面包车被发现的地点大约500米。那个小树林空地上有一个废弃的小木屋。计划中的露营地就在小木屋周围的空地上。
陈耀立刻派人去传唤肖冠龙。 自己立刻和小马跳上了警车,向着小树林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一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边默默地祈祷着-----老天爷啊!请您保佑那个可怜的孩子平安无事吧!
想不到,在那片小树林里,陈耀等人却扑了个空。气急败坏的陈耀回到警局,刚好在走廊的入口处碰到被传讯过来的肖冠龙和黄心玥。陈耀走上去警告肖冠龙:“你不要给我玩游戏!我知道是你安排人绑架了肖树树。你赶紧坦白孩子在哪里,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肖冠龙却是一副无辜的表情,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肖树树在哪里。 他自己也万分焦急!陈耀说:“你的雇员黄子杰已经指证了你!你还敢抵赖!?” 肖冠龙说,那个黄子杰因工作失职被他解雇,心怀怨恨,满口胡言而已。
陈耀恨得牙痒痒的。他让一名女警把大腹便便的黄心玥安排到一间审讯室去坐着等。 自己要好好对付肖冠龙。 先不到,肖冠龙话锋一转,说道:“陈队长,你还是赶紧搜查一下苏帆的住处吧!树树对我说过,苏帆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储存了几百张‘没有穿衣服的孩子’的图片!”
“你无耻!” 陈耀勃然大怒,拽紧了拳头。这个肖冠龙太无耻了!竟然为了夺回抚养权,让人绑架了自己的儿子,还栽赃苏帆。除了他,谁会想出这么下流的主意!
看到陈耀不信,肖冠龙又说: “陈队长,您不要不信啊!树树还告诉我,在他住在苏帆家期间,苏帆还曾半夜让他到自己床上来一起睡……”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陈耀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肖冠龙的衣领,狠狠地摇晃着。 这一幕,把正要离开的黄心玥吓得尖叫起来。 她喊道:“打人啦! 打人啦!大队长打人啦!!”
看到她捂着大肚子惊恐万分的样子,又一名女警立刻跑上前来搀扶着她。女警们和路过的同事都不满又不解地看着陈耀。陈耀只好愤然放开肖冠龙。
“您别着急!”肖冠龙整理了一下衣服, 说道:“ 刚才我已经把证据发给您的助手小李了。您自己好好看看吧!”
陈耀再也不想面对这个无耻的人。要不然,他真的忍不住要把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了! 他向办公室走去。他根本不相信肖冠龙的鬼话!
回到办公室,小李正神色凝重地在电脑上看着肖冠龙提交的证据。 那是一段视频。视频里,肖树树眼神慌乱,双眼含泪。肖冠龙和他一问一答:“树树,你不用担心,只要如实回答爸爸的问题就行。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嗯……”肖树树弱弱地答道。
“你刚才说,苏帆叔叔每晚都光着身子睡觉,是真的吗?”
“是的,爸爸。”
“他每晚都到你的房间来,是吗?”
“嗯……有时候……怎么啦?”肖树树似乎不太确定那个问题的意思。
“他还搂着你睡觉,是吗?”肖冠龙继续问。
“嗯。”
“他有亲过你吗?”
“……嗯。有过一次。这里……”树树颤颤巍巍地答道, 用手指了一下脸颊的方向。分不清是他是指脸颊还是嘴唇。
“他有摸过你吗?”
树树没有回答。他哭起了来,瘦小的身体一颤一颤的。
陈耀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嘴里骂着“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就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瞬间,点点鲜红的血从爆裂的皮肤处渗出。小李和小马从没有见过这么失控的陈耀。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这时,局长走了进来。最近发生的案子一单接一单,搞得舆论发酵,人心惶惶,陈耀这边却毫无进展。他来找陈耀谈话,却刚好看到陈耀捶打墙面情绪失控的样子。
局长不客气地说道:“陈耀啊,大家都在议论你刚才和被讯问人起冲突的事情。你太感情用事了!你得给我注意点。不要再给我们局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诗凝和姜黎的案子,到现在你这边还没有实质性进展,外界给我们警方的压力非常大啊!”
“是的。局长。”陈耀恭敬地应答着。他很担心局长不让他办理肖树树的案子了。果然,局长接着说道:“我看你最近精神压力很大。你看看是不是要休假一段时间? 我让上级调人过来接手这几个案子吧!”
陈耀听了,面色铁青。他据以力争请求局长再给他2到3周的时间,他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从姜莉谋杀案的嫌疑犯查起, 顺藤摸瓜,应该就能破案, 因为他推测杀害诗凝的凶手就是买凶杀害姜黎的凶手。目前也只有这条线索。这都需要时间去办理。
局长面带不悦,反问道:“看来是因为姜黎的谋杀案才有线索。难道我们还要失去更多的生命,你才能把事情圆满办完吗?!”陈耀低头不语,表情十分窘迫。小李和小马更是被吓得屏住呼吸。
晚上,陈耀辗转反侧,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头痛欲裂,彻夜难眠。他知道,在这危急关头,他不能倒下!对肖树树的案子,他当然想亲历亲为!但是,局长肯定是不会让他继续办理这个案子的! 他手上已经有两起未破的命案不说;局长也知道,他私底下和苏帆是朋友。现在苏帆卷入了儿童猥亵儿童案,不说别的,“回避原则”就足以让局长作出换人的决定。
果然,第二天,陈耀就接到通知,上级已经调了一位叫顾年的人来接手苏帆和肖树树的案子。这位叫顾年的年轻警官,做事也确实雷厉风行 ----他率领的团队,马上就申请了针对苏帆住处的搜查令;苏帆的航班一抵达厦市,他们在机场就拘传了苏帆;并且,他们在苏帆的笔记本电脑里,查到了存储的五百多张儿童不雅照片和视频!
“唯独,那些照片里面,一张肖树树的照片或视频都找不到。”午饭的时候,顾年对坐在他身边的陈耀说。
顾年不知道,陈耀是有意等到午休时,在饭堂远远地看到他落座了,才端着午餐来坐在他身边的。 不过,顾年当然知道肖树树的案子是从陈耀那里接手过来的。 陈耀过问一下案件的进展也很正常。
听顾年那样说,陈耀心中窃喜。 据他的经验, 一般的恋童癖, 如果有收集儿童色情图片的习惯,一般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猎物”的图片。 因为,那是他们的“战果”。 没有肖树树的照片在里边,就说明,那些图片很可能是有人偷偷地导入苏帆的笔记本电脑里的。
当然,陈耀不便多说,免得让顾年觉得他在拿经验干扰他办案, 从而不再和他交流有关案子的进展。他只给顾念透露了一条重要而客观的信息:大约在几周前,苏帆家里遭受入室偷窃。一些现金和一块金表丢失。唯独笔记本电脑还在。
顾年看了陈耀一眼。他也知道陈耀对这个案子非常关心, 就说道: “陈队长,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案子查清楚的。”当然,对于身为刑侦队长的他们来说,谁都不能感情用事!他只看证据。现在苏帆犯的可能是猥亵儿童罪啊!
在陈耀看来,明显就是肖冠龙为了争夺抚养权,故意安排人绑架了肖树树,企图引进警方的注意,从而搜查苏帆的家和电脑。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陈耀不再经手这个案子,也只能干着急。
毕竟,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树树,以确保他的安全。
这天,警方又接到一名村民报案。对方说周三那个晚上,当他在田里装稻草人的时候,远远地,他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向树林里头走去。其中一个背着一个6,7岁的小男孩。男孩很安静,象是睡着了。他没有看清他们的脸。他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看到新闻,才觉得男孩有可能就是新闻里被劫持的孩子。
村民所说的看到两个男人一个男孩的那个地点,离面包车被发现的地点很近。警方推测,当时,因为没有路通向树林的,车开不进去,歹徒只好放弃开车,改为背着孩子走路进入小树林。
警方又集中了警力,以小木屋为中心,对一公里的为半径的那一片区域,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很快地,细心的警察在小木屋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大大的树桩。树桩上有用小刀刻出的“树树”和“ 黄”的字样。经过笔迹对比,那些正是树树的笔迹。聪明的树树,是在给警方留线索!
字迹的比平时歪扭,字应该是在黑暗的晚上刻下的;只有简短的字词没有完整的句子,字应该是在匆忙中刻的。想必,当时的情形十分危急!
但是,树树此刻在哪里呢?大家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和忧虑。在夜晚黑漆漆的荆棘丛生的树林里,到处有蛇虫出没,树林边还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
他,一个刚满7岁的孩子,能活着走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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