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秃鹫起舞 7.2 至暗时刻

审讯室里,满脸胡渣,憔悴不堪的苏帆一脸茫然地坐着。来自心底的极度的担忧和不堪的疲备,如同狂风暴雨般袭击着他。

持续了大半天的讯问已经完成。两名刑警走了进来,准备把他带到看守所。其中一个对他说:“羁押期间,你不能见家人朋友,不能用手机。你家人会在24小时内收到拘留通知书。他们可以帮你委托一名辩护律师。”苏帆看着桌面上的拘留通知书上面“涉嫌非法持有儿童色情制品”,“猥亵儿童罪”的刺眼的字样,感到难于置信。

随即,苏帆就换上了号服,被关进了403监室。同监室的其余三名在押人员都已经入睡。至此,苏帆还感觉所发生的一切犹如梦魇!

夜色,更沉了。苏帆想着绑架案导致树树下落不明,江姨离世,现在自己又身陷囹圄。深深的无力感和深重的绝望包围着他。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苏帆终于见到了刑事律师老李。据说,老李在妇女儿童罪的刑事案件上非常有经验。苏帆曾经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天会和这种刑事律师打交道。好在,老李是位非常有原则的人,只接他认为很可能是冤案的案子。

但是,老李并没有带来积极的消息。当苏帆提起不久前家里的失窃,老李说,除非警方抓到上次入室偷窃的案犯,又有证据证明他在你的电脑里导入了儿童不雅图片, 才能证明苏帆的清白。 至于猥亵儿童罪的指控,老李也是面露难色,说肖冠龙手上有肖树树的指证视频。

“树树对我的……指控视频?”苏帆震惊而迷茫地问道。“是的。”老李说着,给苏帆看了肖提供的视频。 苏帆看着那个视频,内心由茫然变成悲愤。他没有想到,树树一定经受过什么可怕的折磨和逼迫……肖冠龙会无耻到强迫孩子说谎的地步!

除非肖树树法庭作证,又或者我们有他的个人陈述,证明那个视频是他在逼迫情形下录制的,我们才有可能胜诉。老李说。

但是现在,树树失踪了。情况令人绝望而窒息!苏帆也只能把昨日讯问的内容在律师面前再重复了一遍:

“我18岁就去了美国。留学多年的生活,让我养成了裸睡的习惯。尽管这样,树树住我家的时期,我都是穿睡衣的。 偶尔有一两次,可能我有光着上身睡着而不自知。仅此而已……”

“在树树睡着的某些夜晚,我的确有进入他的房间。 我是担心孩子蹬掉被子,或者空调温度太低。唯一的一次,我搂着他睡, 是因为他做了噩梦, 希望我搂着他睡,就象他妈妈曾经对他那样…… ”

“我有亲过肖树树的额头,头发,甚至脸颊。可能是我在美国养成的习惯,那是大人对孩子一种表达疼爱和鼓励的方式。在我的心中,他就是我的儿子啊!我是个心理正常的人,对孩子从来没有过畸形的念头!更别说做出什么肮脏的事情!”

苏帆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泛着坦荡的光。他干净而清白的形象,和冰冷的铁窗和散发着霉味的房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老李看着他,有低头记录着信息。末了,苏帆问:“羁押要等多久才能有结果?”

“大约两个月。侦查机关应当在两个月内侦查完毕。”老李说道,“就算检察院决定不起诉,你也要在看守所羁押大约两个月……”

苏帆听了,深深地叹气,说道:“请您跟我家人说,请他们帮忙处理肖树树姥姥的后事……”苏帆交待完细节,道了谢,就站起来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显得步履沉重,落寞无力。

看守所的门,”砰“的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闷响,似乎把他与外界隔绝了。只是,苏帆还不知道的是,被羁押,只是苦难的开始。

深夜。被管教民警唤去剃了头发,苏帆回到403监室。同一监室的其他三位在押人员,在各自的床上东倒西歪,如一群邋遢的丧家犬,正瞪着狡狡黠猥琐的眼睛打量着他。苏帆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在他那狭小的木板床坐下。

“哎! 你!过来!”那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冲他喊:“你叫什么名?”“苏帆。”苏帆礼貌的答道。三人一阵哄笑。“听说,你是大学老师?”

“嗯。”苏帆答。尽管心里不舒服,他尽量和他们和平相处。

“身为老师,竟然对小孩子作出那样的事情。啧啧!!!”瘦高个叹道。“我最讨厌这种人渣!”彪形大汉说。

“我们应该为孩子讨个公道吧!”墙角边干瘦的老头说。他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这下牢房里出现了新的欺凌对象,他那双狡猾的小眼睛露出无法抑制的兴奋。

这时,彪形大汉已经站了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把手指按得啪啪响。苏帆看到情况不对,按下了警报。值班民警来了,苏帆提出要调换监室。值班民警说需要驻所检察官同意才行。后来,驻所检察官到了,只警告了那三人几句就离开了。

三人被彻底惹怒。彪形大汉对着苏帆的脸就是一拳,接着他们一拥而上,围着苏帆拳打脚踢!等到管教民警赶到时,苏帆已经奄奄一息瘫倒在地上。监控录像记录了这一惨无人道的暴行。

苏帆被送往医院救治。诊断结论为,腹腔积血,创伤性脾破裂,肾挫伤,肺挫伤,右侧第5和6肋骨骨折。

家人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苏帆还处于昏迷状态,全身插满了管子。之后,公安局作出鉴定意见通知书,把苏帆的伤鉴定为重伤二级。老李要求对凶手严惩不殆,并替苏帆申请了保外就医。

城市另一边的郊外。

杂草丛生的树林里,一对徒步旅行的中年夫妇在赶路。他们的牧羊犬在前面欢快地奔跑着。突然,牧羊犬象是发现了什么,折了回来。它一会儿叼着男主人的裤脚往前方拽,一会儿又紧张地狂吠着。

中年夫妇快步跟上去,只见布满荆棘的草丛中,躺着一个小男孩。他浑身是摔伤擦伤的痕迹,身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身体严重脱水。尚存一丝微弱的气息。

小男孩很快被救援队送到医院抢救。警方很快确定,他就是失踪了几天的肖树树。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肖树树终于醒过了过来。几天后,两位警察收到通知,立刻赶了过来。只见树树面无表情的扭头望向窗外,表情淡漠,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一连三天,警察毫无收获。医生判断孩子是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暂时失忆,就通知他的监护人把他领回家休养。因为监护人苏帆已经被羁押在看守所,他们就联系了生父肖冠龙。

肖冠龙一见到失而复得的儿子,就激动得痛哭流涕,仿佛树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肖冠龙再次把树树领回家。树树竟然没有异议,显得特别顺从和安静。

肖树树似乎是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忘光了。

市公安局里。专案组例会。

“英国移民局的记录显示,在4月22日清晨7点50分,夏佑凯经希思罗机场进入英国境内,就无出境记录。他应该还在英国境内……” 小李汇报着。这次,局长也在。他问:“英国人做事真的太慢了吧!这是之前的消息了吧? 没有什么新进展了吗?”“没有。他们只是确认,追查不到夏又凯的行踪…… ”小李的声音怯怯的。

陈耀解释道:“英国境内的火车票和长途巴士并没有实现实名制。 夏佑凯出了机场海关,有可能被人接走,也可能自己用现金买了火车票或长途巴士离开机场前往目的地。也就是说,出了机场海关,英国警方就提供不了他的行踪了。”

“他们就不能调动街道的监控记录?”局长问。案子的停滞不前让他有点不耐烦。

“中国警察在国外没有执法权限。中国和英国之间没有引渡条约。我们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夏佑凯杀了人。也就是说,英国警方并不会重视对夏佑凯的追踪,例如调动全城的街道监控等。毕竟,那样的成本太大……”陈耀说道。

局长板着脸沉默着。诗凝和姜黎的案子,轰动全城,甚至全国。上级的催促和外界舆论的压力如千斤重担,令人难于承受。陈耀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此刻,他似乎对案情已经了然于胸。

只见他站了起来,一边在黑板上画了个人物关系图, 一边说道:“上周,我们查了彭植的银行流水账,发现他平时没有固定收入。在姜黎出事的那周,却有6笔款项转入他的账号。这些转账金额总额是10万元;付款人分部在全国各地。我们从账号本身知道了这些付款人的银行所在地,然后联系所在地的管辖公安局。他们又分别联系了当地的银行,打印出了6人的银行流水帐。经过排查,我们发现……”

陈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发现,在姜黎出事的那周,这6人都收到同一个公司的转账。这些转账金额总额也是10万元。这个公司叫‘金玉满堂’。可以推断,是‘金玉满堂’通过迂回的方式给彭植转了10万元。”

“上周的例会,我们已经分析了姜黎的死亡原因----她是被人推下悬崖的。同行的彭植被导游看到和姜黎一起离开团队。当时并没有其让人和他一起游玩。所以,彭植有杀害姜黎的嫌疑。”

“‘金玉满堂’采用迂回的方式转款,完全是为了避免引起警方和银行的注意。我们又查到,‘金玉满堂’实际上是个地下钱庄---支付结算型的地下钱庄。也就是说,它是一个采取网银转账等方式,协助他人将对公账户非法转到对私账户,套取现金等进行非法支付结算的盈利组织!”

“为了获得客户的信任,地下钱庄一般不会过问客户的身份和转移资金的目的和走向, 这就给客户的非法活动提供了犯罪的温床。 地下钱庄和其它公司发生资金往来的特点,就是,每笔转账和交易,都有虚开的增值税发票做掩护…… 因此,只要我们从 ‘金玉满堂’最近的资金往来中找出可疑的一笔或多笔转帐,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买凶杀人的幕后凶手!”

“果然,从‘金玉满堂’的银行流水中,我们发现了其中的一笔110万元的进入帐, 以及一笔100万元的出账最可疑。”

“为什么这两笔帐最可疑?”正在做会议记录的小马忍不住插嘴问道。

“110=100+10”陈耀在黑板上写了个简单的公式,继续解释:

“这100万出账, 实际上是汇到国外的。”

“但是,我们国家不是有明确的外汇管制么?怎么能说汇就汇呢?”小马还是不理解。

“那并不是正常的国际汇款。 ”陈耀解释道,“那100万元资金并未发生实际的跨境流转。 也没有银行操作。从账面上看,那100万是转给了当地的另一个公司。 看似一个正常的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但是,当我查了那100万的收款人公司, 发现它也是一个地下钱庄---一个专门办理境外汇款和洗钱的地下钱庄, 我就知道,那100万实际上是汇到国外去了。”

“也就是说,这种通过地下钱庄的境外汇款,资金并未发生实际的跨境流转,只是通过分别在境内和境外收付人民币和外币,分别记账的手法,变相实现资金跨境流入或流出。”小李补充道。小马也点了点头。陈耀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因为地下钱庄的国际汇款,并不通过银行操作,银行也就没有汇款纪录,当然也就无从知道收款人是谁…… 我们试图通过电信运营商对‘金玉满堂’员工手机和电脑上的数据进行恢复,和通过对相关人员的讯问,试图找到那笔资金的流向。 但是,因为太多类似的业务和金额,我们没能查到那100万元流向哪个国家付给了谁…… ”

“我们继续追查,发现给‘金玉满堂’地下钱庄转账110万元的,是一个名叫‘好望角’的公司。账面上来看,这笔转账已经被虚开的增值税发票所掩饰, 好象和杀人案无关。但是只要我们追溯到‘好望角’的法人,就不难发现,那笔钱,沾满了受害者的鲜血!”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在等着陈耀揭开另一个谜底。陈耀说:“‘好望角’的法人,叫‘朱浩文’,是朱雅玟的堂弟。”

大家一声惊呼!陈耀拿起水杯,呷了一口水。“至少,我们现在可以把朱雅玟正式列为买凶杀害姜黎的犯罪嫌疑人了。”陈耀说完,看向两位助手:“朱雅玟前天就应该收到警方的《传唤证》了 。今天下午她要是还没有出现,我们就去她家拘传她!”

小李和小马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们的眼睛里,发着亮光。陈耀知道,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很久。确定了杀害姜黎的幕后凶手,他们就能顺藤摸瓜乘胜追击,诗凝被害案的告破就指日可待了!

散会的时候,局长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瞪着陈耀,半开玩笑地说:“好家伙,陈耀。你侦察谋杀案的同时,还顺道查获了两个地下钱庄犯罪集团嘛!”

下午,陈耀等人来到朱雅玟家。

朱雅玟似乎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必须等我的律师一起, 我才能跟你们走。”

“对不起,朱女士。在讯问的现场,律师是不能在场的。”陈耀说道。

“那我需要等我先生乔教授回来!”她又说。

“我们会在24小时内,就你被拘传的事宜通知家属的。”陈耀不容置疑地说,“现在,你必须跟我们走。”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朱雅玟一步步往后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要是敢动我,后果自负!”

“咔嚓”一声,小李拿出手铐,麻利地将她的双手铐上了。

朱雅玟被镇住了,脸色变得惨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扭头对吓呆了的佣人说道:“快!打电话给老乔,让他马上回来!”

小李押着朱雅玟上了警车。警车一路疾驰回到警局。审讯室里,朱雅玟表现得非常不配合。当陈耀问她,朱浩文的公司“好望角”为什么会给‘金玉满堂’转了110万元时。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朱浩文吧。可是,他现在人在国外呢!”

陈耀知道,她只是在拖延时间。24小时后,如果警方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可以对她变更强制措施,就必须把她释放。

果然,第二天,朱雅玟就被释放了。乔书亚亲自开车来接她。

带着复杂的心情,陈耀特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见乔教授。他向乔书亚点头致意。乔书亚没有下车,只是把茶色车窗按下来,脸色阴郁地朝陈耀点了点头。女佣人匆忙下了车,用一条大围巾披在微微颤抖的朱雅玟身上,扶着她一起上了车。车急闪而过,扬长而去。

陈耀望着黑色的红旗轿车远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局长提醒过他的,对查不查乔书亚和朱雅玟一家的决定,他需要非常谨慎。他有预感, 自己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了。

可是,事关两条人命啊!陈耀觉得自己豁出去了!

他想,大不了他被撤职!只是,他不知道,接下来,他将面对的是什么……

几天后的一个平常的夜晚。漆黑如墨的281号盘山公路上,一辆警车因为遭到前后两辆越野车的围追堵截 而偏离了车道。混乱中,警车翻下悬崖。

警车上的三人,两人当场死亡,一人身受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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