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砥砺前行 8.3 天涯追凶

这天,苏帆收拾好了行李,来到医院。他要和他告别。

在山路上的那场激烈碰撞的敌我较量中,陈耀输了。输得粉身碎骨,输得惊天地泣鬼神。重度颅脑损伤,整个脑袋多个部位粉碎性骨折。更甚,他的两位年轻的助手,小李和小马,都在那场战争中化作了丹心碧血的一缕英魂!

当时,警车从山路坠毁,落在山下的岩石上,残骸四处飞散,车内的行车记录仪也摔坏了。故意挤压和冲撞他们的两辆越野车,事后在漆黑的山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晚,陈耀做了开颅去骨瓣手术,之后在ICU度过了15天。他陷入深度昏迷,对周围没有任何反应。 上次来看他,隔着厚厚的玻璃,远远地,见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那里, 苏帆 一个8尺男儿,已是热泪盈眶!

这次,陈耀已经被转入神经外科。他身上插了气管,胃管和尿管。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一头浓密的头发已经被剃光。头壳上如大蜈蚣一般的缝合过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对光有反应了,瞳孔没有扩大了。” 孙萍一边熟练地给陈耀做按摩,翻身拍背,吸痰,用胃管喂饭,一边告诉苏帆:“医生说,他不一定会苏醒。当时脑出血太严重了……”

也就是说,陈耀很可能成为植物人!

苏帆听了,心里一沉。陈耀等人是因为追查诗凝和姜黎的案子遭受凶手报复。谁都能猜到这一点。但是,知道谁是凶手,和掌握确切证据逮捕凶手,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在孙萍被医生找出去问话的时候,苏帆俯下身,在陈耀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陈队,您累了。请您放心休息一会儿。 我,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斗争下去。我们等着您好起来……”

陈耀一动不动。苏帆又说:“我要去英国找夏又凯了。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和凶手有什么关联系,我都想找到他。我知道,您和另外两位英雄的精神,在鼓舞着我, 让我没有畏惧。真的谢谢您们!”

陈耀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苏帆觉得,那是鼓励的意思。他后退了一步,朝着陈耀深深地鞠了一躬。站在门口的孙萍,看着这一切,早已泪流满面。

如大姐一般,孙萍一再叮嘱苏帆出远门要千万小心。路途遥远,前路茫茫。其实,苏帆对此行也没有把握。他是瞒着家人和树树去的。只去几天,无论结果怎样,他都回来。他知道树树需要他。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天涯追凶,他会找到线索!

一月的英国,天气非常寒冷。这天清晨,苏帆走出希斯路机场,上了出租车 。车里的暖气让他立刻感觉好受了一些。

“聂政街124号,万豪酒店。” 他对司机说,搓着快要冻僵了的双手。司机是个地道的英格兰人,喜欢讽刺英国糟糕的天气,

苏帆很想知道,在茫茫人海里,他要怎样找到那个连英国警方都找不到的人—夏佑凯。对夏佑凯的了解,非常有限:他有一个28岁的女儿;他女儿在10年前就去了伦敦工作; 她最近生了个女婴------那就是夏又凯去伦敦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当老赵告诉他,夏佑凯的女儿18岁就独闯伦敦,在唐人街工作,常常给夏又凯和生病的弟弟汇钱时,苏帆就有感觉,她从事的是什么样的工作。不是出于偏见,只是对国外的了解而已---她当年只有18岁,就算她懂一点英文,由于无法拿到合法的工作签证,她极难在英国找到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更别提有很多盈余的钱汇往中国了!很大可能,她是偷渡来英国的黑户,从事的是灰色地带的工作。

而唐人街,不正是鱼目混珠,纷乱复杂的大杂烩一样的地方么? 苏帆有感觉,夏佑凯的女儿就在唐人街里,工作,生活。

他向司机问起伦敦的按摩店。“挂的是中医店的名,实际上给客人提供按摩甚至额外服务。唐人街,离你下榻的酒店不远 。你也去试试啊!那些身材瘦削的中国女人,啧啧! 太性感了!比起肥胖的英国女人,让人感觉好极了!哈哈哈!”司机的声调带着兴奋。他物化中国女人的语气,让苏帆感觉不适。苏帆没有再说神什么。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万豪酒店。处于伦敦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这家酒店是不一般的奢华。苏帆付了车费和小费,就进了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股倦意向他袭来。旅途的劳累,内心的负担,已经让他不堪负荷。他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冬天里伦敦的清晨,天空是惨白的,一丝阳光都没有。空气是那种入骨的寒冷,还夹杂着冰冷的雨丝。苏帆不禁打了个寒颤, 掖了掖上衣,加快了几步。连英国警方都找不到夏佑凯的话,他就从寻找夏佑凯的女儿开始吧。

苏帆决定从唐人街的中医店查起。一连几天,他都在寻找那个带着小婴儿的大约28岁的中国女人。这天,他来到“四季如春”中医店,一个穿着红色印花旗袍的女子正在店里的柜台前坐着。她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颧骨,她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现出浅浅的梨涡。 她和苏帆见过的夏佑凯有几分神似。女子应付着人来客往, 视线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上。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一个房间,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小婴儿。

苏帆顺着她的视线,微笑地说道:“小宝贝睡得可真舒服!”女子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的。 老板这几天外出,我只好这样一边帮他看店一边带娃。”女子说话带着福建口音。

“好可爱的孩子,是个女孩吧?多大了?”

“噢,她10个月大了。是个女孩。”女子的脸上满是母爱的光辉。然后,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廉价的醋酸质材的旗袍,问道,先生,请问您是想看病还是按摩呢?

苏问道:“冒昧的问一句,请问您是姓夏吗?”

女子有点惶恐地上下打量着苏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的暖气太足,她额头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她努力地镇定下来,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父亲的吧!”

苏帆反而显得紧张局促起来,下意识的抬头环顾了一下。只听见,女子冷淡地说道:“你走吧。他不在这里。”

“我只需要找他了解……一些事情。”苏帆小心翼翼地说。

“我真的无可奉告!” 女子非常强硬地说:“你不走,我就要叫保安了。”

苏帆无奈往后退了一步,内心充满懊悔。这时,女子又说道:“我的父亲,夏佑凯,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自杀。”

苏帆不知带着怎样的心情回到酒店的。 夏佑凯已经死了? 他和诗凝的谋杀案有关系吗?如果没有,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他不是千里迢迢地来到伦敦,和女儿以及外孙女团聚享受天伦之乐的么?

苏帆心乱如麻。在酒店吃过晚餐,他打算明天出去附近转转,顺便去SELFRIDGES给父母和树树买一些礼物。更重要的,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第二天,天渐渐亮了。冬日的阳光很微弱。苏帆逛了一下圣詹姆斯公园和海德公园。公园里的那些巨大的树木,叶子都掉光了,黑漆漆湿漉漉的一条条树枝纵横交错,挂着尚未完全融化的冰雪,象在暗示着命运的萧索。

在那个满是中东和中国游客的高档商场里,苏帆看到一件精致可爱的巴宝莉的风衣。想到那个襁褓中的女婴,他买了下来。 他又买了一些给父母的礼物和给树树和女婴的玩具,就离开了。

又一天的清晨,苏帆又来到“四季如春”中医店。他没有多说,只是把礼物放女子前面的柜台上,说道:“这个我顺便买的,给小宝贝的衣服和玩具。”

“你好,我叫夏花花。”趁着身边没有人,夏花花低声反问:“你们是怀疑我爸是杀人凶手么?”“你好! 我叫苏帆。我不是便衣警察。” 苏帆连忙说。

夏花花瞥了一下那个购物袋。从那个特有的鲜黄色的SELFRIDGES的袋子,她知道他用心良苦。从他喜欢逛SELFRIDGES这一特点,她能猜到他特意从中国赶来。因为,那个卖奢侈品德商店,一般就是中国和中东的游客喜欢去。而且,已经好几天,他还没有离开。 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找她父亲吧。最重要的,凭直觉,他不象是会加害于她和宝宝的人。夏花花心软了。这一次,她没有赶她走。她说,等到下午下班时间,他们可以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聊。

不象闹市里嘈杂纷乱的咖啡馆,酒店里的咖啡馆静谧幽深。

下午的时候,苏帆早已坐在那里等着夏花花。 远远地,他看到夏花花已经换下那套印花大红旗袍,穿着牛仔裤和大棉袄,推着一个婴儿车走过来。 “在这里,法律不允许把孩子独自留在家里。”走到跟前,夏花花解释道。里面的小婴儿还在熟睡中。苏帆体谅地说:“独自照顾小宝宝不容易。谢谢您能来。”

夏花花脱下外套递给服务员。从她和服务员不多的对话中,可见她的英文并不好。在英国生存的10年,她一定经历了太多的心酸吧!

他们点了两杯拿铁。 “我来这里,只是想听你的故事。”夏花花说道。

千思万绪, 涌上心头。苏帆停顿了一下,就从诗凝失踪的那个晚上说起吧……夜幕降临时,苏帆的故事讲完了。他邀请夏花花一起吃晚餐。夏花花说:“不了。宝宝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我必须回去了。”

看着她再也没有透露任何有关夏佑凯的信息,苏帆隐隐有点失望和不安。夏花花没有理会,只顾埋头收拾着东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明天晚上。”苏帆答。 “那,祝你一路顺风。谢谢你给宝贝的贵重的礼物。你太客气了!” 夏花花微笑道。

她不愿意透露信息,苏帆也无法强求。苏帆目送着夏花花带着女儿离开,心中的疑惑和惆怅陡然又增添了几分。

回到酒店。苏帆开始整理行旅。他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明晚就要离开了,看来此行除了知道夏佑凯已经自杀身亡,毫无收获。况且,夏花花那样一位早就混迹江湖的女子,她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实呢?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来到阳台上。窗外,远处的泰晤士河上波光粼粼, 有几艘大型游船飞驰而去。船上的人们载歌载舞,好不热闹。那横跨两岸的著名的伦敦塔桥,在灯火映红的夜空下更显得雄伟壮观,仿佛在守着这座逐渐衰败的日不落帝国的历史和秘密。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这个时间点,中国那边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是谁会打电话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秦臻。

“哎!苏帆,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一接通电话,就传来秦臻焦急的声音:“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怎么啦?“苏帆顿觉紧张起来。

“诗凝当组长时……她们课题A组的项目,叫“M5N3#”,对不对?”是啊。怎么了?”“那个科研结果……也是假的!”“那个科研成果, 在去年5月份,乔教授不是已经举行新闻发布会了吗?它……也是假的?”

“是的。”秦臻心情沉重地说道。

苏帆简直不敢相信。当时,诗凝还兴奋地跟他说,他们的“M5N3#”,研究的是一种转移酶与基因突变以及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关系。研究成果喜人。如果将来那个研究成果应用于临床医学,那将会有极大的社会和医疗价值。

“怎么会这样呢?”苏帆还是很疑惑。“作为组长,诗凝一直秉承着严谨的科学态度。那个项目的科研成果,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战绩。难道,它也是个被纂改了的结果?”

“是的。 我怀疑乔教授在中途纂改了实验数据!才得出那样的研究成果!他为了谋取个人利益和荣誉,捏造数据,形成不实研究成果。这种成果往往夸大了医疗效果,学术价值和商业价值!”秦臻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科研成果是假的?”

“因为,上周,课题A组的学生们回到学校,我和他们一起仔细地查看了项目的原始记录,包括原始数据,实验数据等。我们发现,那个激动人心的科研成果是基于被纂改过的数据才得出的结论!”

苏帆震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这是多么违背科研的本质啊!特别是这样与医疗相关的科研成果,造假等于杀人于无形。任何一种假的治疗方案都可能给病人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秦臻啊,” 苏帆很严肃地说道,“你所做的一切,非常有意义。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处境。你和乔教授,在同一个部门,你就不担心他以后打压甚至报复你么? 恐怕连你这副教授的职位都要保不住的。”苏帆隐隐为秦臻担心,“想想看,你家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你可要想个比较安全的方法揭露他。”

“我不担心。想想那几位举报导师的博士生都没有畏惧,我怕什么?况且……我就要离开了……”秦臻说,“有个科研期刊一早就想让我过去当总编辑。那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啊!”苏帆颇感意外, “你就要离开了?”

“本来几个月前我就想离开的。但是,在汪煁跳楼之后,我开始怀疑乔教授……我想查出有关汪煁和诗凝他们这两个课题组的项目的真相之后, 才离开。只有同行才能正真理解进而捕捉到同行的不轨意图啊!”

苏帆完全明白秦臻的用心良苦。 学术造假调查并非易事,辨别一些实验图表的真伪往往需要专业知识,都要依靠专业的学术判断才能确定。有时候,不能只简单地以相关试验不能重复为依据来判断。

“你走了,我们学院连个打假的人都没有了……”苏帆幽幽的说道。他真有点舍不得这位志同道合的同事和朋友。

“别那么多愁善感!我又没有走远!”秦臻呵呵笑着,“你觉得,我当了科研期刊的总编辑,就会放弃打假么?”

挂了电话。苏帆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于平静。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餐。他来到一楼的西餐厅,坐下,望着窗外静静的泰晤士河出神。餐厅里,夜色迷离,觥筹交错,带着异域风情的情侣们在窃窃私语。苏帆独自坐着,品着手中的一杯红酒,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

冥冥之中,他似已茫无端绪; 迷茫之际,却又豁然惊觉。

他感到,自己离真相应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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