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殷秀文——7

古话说刀怕对了鞘,周松涛这把刀如今就要被殷秀文收了。

几个月的交流让殷秀文明白,周松涛是个被事业牵着鼻子走的人,他做得很成功,但依然是被牵着鼻子走。上面指示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要他做什么领域,他就做什么领域。这种人对工作毫无热情,就算想周松涛这样做到子公司的董事长,工作升级成了事业,他心里也没有热情,他只对钱有热情。

聊得多了,周松涛就略有放开,开始大谈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钱有多么重要,钱有多么伟大。也期待着通过自己拥有这么伟大的钱,给殷秀文带来价值观的震撼。

他说:“三战前,全世界的经济活动都是掌握在几个家族手里的,全世界人都给他们打工而不自知,现在也一样。这场战争就是为了重新将资本归拢到他们手里才打起来的。他们善于躲在幕后,这样才不会成为靶子。”

他又说:“你相信有外星人吗?二十一世纪初,美国就公开了外星人的资料,还召开听证会了。当时还公开了外星人的照片,跟电影里的小灰人一个样,假得不行。现在自由家园一直说这是骗局,是新边界用来转移视线的计谋,但是这档子外星人的闹剧,偏偏就是自由家园最早的缔约国自导自演的,你说荒唐不荒唐?”

他还说:“所有的事,你想办成,靠的都是关系,但是如果你已经有了关系,甚至不需要办成任何事,你也一样是赢家。判断成败的标准不是事情办没办成,而是赚没赚到钱。现在的例子有些比较敏感不方便说,还是给你讲点过去的事情,还是二十一世纪初,爆发了一场全球大流行病,几年时间死了两千万人,可怕不可怕?但是疫苗不着急卖,先死一千万,然后再卖,因为那个时候不买不行了。结果疫苗没有特效,该怎么死人还怎么死,但是药企赚钱赚海了。最后怎么办呢?不统计了——不统计就是不死人。这就叫事情没办成,但是钱赚到了,这就行了。你看现在历史书上怎么写的?只写了流行病,只写了死了人,其中那些曲曲折折哪还有写?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赢了你随便怎么说自己好,再过一百年,谁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野史。别人爱死不死,和你这个赢家有什么关系?”

殷秀文对历史不甚了解,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周松涛的价值观早被这些听起来很阴谋论的东西左右了。

阴谋论每个时代都有,甚至堪称社会文化的调剂品,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是瞎子摸象,被想象力不断放大成了都市传说,还有些是真相被有目的地掩盖而逐渐失真,退化成了阴谋论。

但是真真假假,也只有一小部分能在很多年后被澄清辟谣或是水落石出,大部分的真相都永远不会为人所知。

无论他说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其实对殷秀文而言都没什么意义,甚至对周松涛自己而言都没有意义。他只是在展示自己,他认为这样说会显得自己很通透,很有魅力。而且很可能曾经通过这种方式迷住过几个傻姑娘,他现在的语气才能如此有底气。

也许殷秀文现在已经不怎么联系的那几个大她几岁的女主播会被这样侃侃而谈的周松涛吸引吧。她们正是那种逐利的人,自然会被周松涛这一套征服。她们会崇拜他,然后献出自己的身体,因为她们除了身体一无所有。最后在某一天,她们会被抛弃,像用过的避孕套被丢入垃圾桶。

一旦你陷入了崇拜,你就失去了自我,没有自我的个体终究只是个物品。

殷秀文也是逐利的,她知道周松涛在干什么,他试图用钱砸晕殷秀文,把她砸上床,砸到她以为自己爱他。殷秀文不打算迎合周松涛的看法,因为她不会满足于眼前的仨瓜俩枣上。

钱当然是好东西,恐怕没有人不承认。但是甘愿被钱砸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失去被砸的荣耀。一时的好处没有用,无论它看起来有多吸引人,只有能够福泽一世的条件才有追求的必要。

宋锦就是知足得太快,才会这么轻易就被抛弃。

攀上高枝没有用,它会把你抖下来。你不仅要骑在它上面,还要让这根高枝知道,如果你不满意了,是可以把它撅断的。

“你这么有魅力,怎么会没有对象呢?”殷秀文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直视周松涛,而是表现出对他自称单身的怀疑——不能太强烈,只要稍稍传递出一点点怀疑就足够了。

周松涛的自信被戳破了,他知道自己瞬间又陷入了被动。“有……有过几个姑娘喜欢我,但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要么不漂亮,要么玩腻了。殷秀文心想。“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你这类的。”

“我有什么特别?”

“你……”周松涛的目光移开,看着远处,“气质吧。”

她的小动作传递出不耐烦的暗示,潜台词很明显——不要糊弄我。“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像甩那些女人一样甩了我?”

“不会的。”

“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

“男人靠得住——”

“——母猪能上树。”周松涛使劲点着头,“但其实豪猪是可以上树的。”

“哈,哈,多谢科普。”殷秀文讽刺道。

“我要怎么才能证明?”

“我哪知道你怎么证明?你关注我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我家境比你差得远吧?如果我有钱,我还会去做直播求打赏吗?你张口闭口钱有多重要,人脉有多重要,你想干嘛?吓唬我?我实话告诉你,我没钱,没人脉,我认识的要么比我还穷,要么只想睡我,要么又穷又想睡我。你那么喜欢钱,怎么不去和钱谈恋爱?你那么在乎人脉,怎么不去陪人脉睡?”她说完,拉着脸靠在椅背上赌气。

这是必要的反击,因为周松涛也在试图掌控局面。

在孙辰面前,殷秀文可以把话说得很绝,孙辰依然会追上来,甩也甩不掉。但周松涛不是没有经验的人,不能和对待孙辰那样的傻大个一个套路。因此殷秀文并没与结束对话,而是用反问给周松涛留了回答的余地。

这是一个圈套,请快点进来。

拜托了。

周松涛一脸窘迫的样子像是闹肚子却找不到厕所,他想开口却又半天一个字没吐出来。殷秀文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在判断这个时候要不要说上一句缓和一下周松涛的心情。她觉得问一句应该无妨,也许还能让对方更坦诚,收效更好。于是她问道:“你怎么了?”

周松涛终于开口了:“让你说得有点难受。”

“哦……”殷秀文轻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和那些男人一样,只是想玩儿我。”

“我不是想玩儿你。”

“你的确是我认识的唯一不想玩儿我的男人。”同时也是最有钱的男人。

“你可能以为我玩儿过很多女人,我的职业让我必须说很多话,也让我赚到了钱,看起来像是个左右逢源阅女无数的人,但是我以前是个不太爱表达的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女人缘,我只能靠职业成就来吸引女人的主意——我觉得赚了大钱自然会有人爱我。”

殷秀文微微点头:“哦,明白了,曲线救国。”

周松涛轻叹口气:“其实还是没有。有几个女人主动接近我,但仅仅是为了和我攀关系方便升职。绕了一大圈,人都三十了,还是没有女人缘。”

殷秀文卸掉了赌气的伪装,用温柔的目光安抚周松涛。周松涛的性格拼图又完整了一点,他只是想靠自己的身价给泡妞带来些加成,他觉得有钱有势是成功的标志,而只有成功才能让自己更容易入那些女人的眼。殊不知有多少女人巴不得给他当姘头。

但有趣的是,他从那些看不上他的女人面前铩羽而归,却一头栽进了出卖色相的最底层群体中,好像完全不知道夹在二者中间的群体才是最庞大的群体。他的认知似乎就是成王败寇、非此即彼,在两个极端横冲直撞。但是这样也好,这样他就注意到了殷秀文,而且眼里只有殷秀文。

这样再好不过了。

殷秀文张开口,想着该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刚才的紧张气氛——萝卜加大棒,打完了总得喂点好的,这样才能拴得更牢。

不过周松涛先开口了:“我刚才也说了,我不会表达;我的感情是真实的,又没办法掏出来给你看,我只能从物质上尽可能证明一下自己。”

殷秀文一愣:他要干什么?

其实她潜意识里知道周松涛要干什么,只是她的理智不敢相信,而事实让她更不敢相信——

周松涛给殷秀文转了一百万。

古话说刀怕对了鞘,周松涛这把刀就这样被殷秀文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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