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文用周松涛给的钱还清了欠医院的医疗款,还剩下一半多点,于是她想卖掉现在的房子,在市中心——有钱人住的地方——买一套更大的。她本希望能离开这里,搬到更发达的城市,但是周松涛的公司在这里,他不能走,殷秀文也就不得不留下。
周松涛搬来之后就一直租房住,殷秀文觉得这倒是个契机,于是试探性地说了句:要不我把房卖了,再买一套一起住?
稳定意味着长久,周松涛当然乐意。他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于是选址、看房的工作殷秀文一个人包了。
即使是富人区,房价也很便宜,殷秀文的结余就够了首付,剩下的慢慢还,如果周松涛想干脆点也可以——反正都是他的钱。
至于卖房,殷秀文不太抱希望。她家远离市中心,就算乘地铁过去都要半个多小时,本来发展就滞后,在政府换了之后,更是顾不上往这边投资,连房产中介都不爱在这边开连锁。
不过售卖的消息挂了半年多之后,差不多就在殷秀文决定在哪里买房之前不久,还真有个人联系了她,说想来看看房。
这个人叫肖羽,看着比周松涛还要大不少的样子。高挑消瘦,板着个脸,独自一人骑着一辆破旧电动单车停在殷秀文的面前。肖羽锁车的时候,殷秀文看出他腿脚有点不灵便。
“你腿怎么了?”她问。
肖羽摇摇头:“很多年前的旧伤,右腿有点坡,不妨碍走路。”
也许当过兵?那么……是自由先锋,还是新边界?殷秀文没有追问。她带着肖羽进入小区,边走边跟他说明周围的餐馆、便利店。“那边有所小学,不过上学放学时候路上也不挤,每年学生都招不满。据说以前学区房可抢手了,现在也没这个概念了。”
“哦,我不是为孩子上学。”肖羽冷冷地说。
殷秀文觉得这是一个不想说话的主儿,所以也尽量少说几句。
肖羽在殷秀文家里溜达了几圈,问殷秀文:“你自己住这里吗?”
殷秀文不懂他想问什么,万一心怀不轨怎么办?于是说:“以前是我自己,现在是我和我老公,想搬走,所以准备卖掉。”
“再之前谁住在这儿?”他又问。
殷秀文没耐心跟他掰扯:“没人,就我。”
“哦。”肖羽又四下看了看,但殷秀文觉得只是敷衍一下,他好像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过了几分钟,他说不看了,就走了。
周松涛让殷秀文搬到他租的房里,反正殷秀文基本扔掉了所有旧家具,书也不要了。除了自己的衣物,她什么也不想留下。房子一直没卖出去,中介建议交给他们代出租,扣掉手续费,每年还能有几万块的收益。
殷秀文同意了。
唯一让她不知如何处理的是宋锦的骨灰盒。她很想扔掉,重新开始人生。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妈,犹豫再三,她留下了。搬家后,她依然和以前一样,把骨灰盒塞在壁橱顶层最深处,只是用很多杂物挡住了。
就当失忆了,重新开始吧。
入住周松涛家的第一晚,关着灯,没有挑逗的言语,没有激烈的交互,他们像多年的夫妻一样,默契到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是安安静静地搂在一起,享受这一刻的放松。
这种体验从没有过,有一瞬间殷秀文甚至怀疑他们之间产生了真爱。
这怎么可能呢?真爱怎么可能出现在步步为营的算计中呢?
只是一种错觉而已,在孙辰问她爱情观的时候,她还嘲笑过他。
可能是周松涛的表现影响了她,周松涛觉得自己爱殷秀文,而把这种感觉投射了出来,殷秀文感觉到的是周松涛的辐射而已。
殷秀文知道自己根本不爱周松涛,她没爱过任何一个男人,也许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但这并不重要,她和周松涛至少有一点看法一致:钱最重要。尽管周松涛喜欢钱是因为钱可以留住女人,而殷秀文只是喜欢钱。
所以她不打算继续深造了。“我不考大学了,”殷秀文告诉周松涛说,“反正也考不上,何必受那个屈辱。毕了业我就专心做直播了。”
“直播?”周松涛的反应有些犹豫。
“怎么了?看不起我们做直播的?”
“不是,”他忽然从殷秀文身后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要不……你别做直播了吧?”
“凭什么?不做直播我干什么?当大明星啊?”
“对啊,你很合适啊。而且如果能当明星,何必屈就于当网红?”
“哈。”殷秀文白眼一翻,发出一声自己都觉得有点尖利的冷笑,“明星那么好当的?明星和网红之间有一道——怎么形容呢——看不见的墙。”
“行业壁垒。”周松涛边说边将满是胡茬的嘴头压在殷秀文的颈侧,像嗑药一样吸着鼻子。
殷秀文自认为没有体味,但是周松涛经常这样闻自己的皮肤,不知道他究竟在闻什么。她一面忍受着胡茬的剐蹭,一面说:“对,就这个。网红都想当明星,可你见过哪个明星想当网红的?就像血统一样,网红就是不好的出身,低级娱乐,永远别想进高级圈子。”
殷秀文感觉到周松涛在摇头,因为胡茬刮得太疼了。“确实有壁垒,但是哪有什么低级娱乐高级娱乐,都是骗人的,区别就是你骗的是兜里没钱的还是兜里有钱的。那些娱乐大厂这么高调包装自己的签约明星,就是想让外人误以为这个钱难赚,这样才能把钱都揣在自己兜里。”
殷秀文挣开周松涛的胳膊,转过身,一叉腰:“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你捧我啊?”
周松涛闭嘴了。
“切。”殷秀文象征性地推了他一把,“别吹牛了。还看不起网红。”
“我只是让你考虑一下,别停留在这个层面。”
“你自己都说,行业壁垒,怎么着?让我拿脑袋去撞?”
交谈到此结束,不能再升级了。殷秀文知道自己是高攀了周松涛,争论不断升级只会对自己不利。
但是争论虽然结束了,事情却并没有完。
到了晚上,殷秀文把周松涛拉进卧室,周松涛脸上浮现起期待的表情,手开始不老实,但接下来,他却被殷秀文一个轻轻的嘴巴打愣了:“不是办那事。我今天要直播。”
周松涛这才注意到手机、补光灯和麦克风已经支好了。“那你直播呗,叫我来干什么?”
“要你看着我直播,”殷秀文一撇嘴,露出一抹坏笑。
“为……为什么?”周松涛也被殷秀文的表情带出了一点不明所以的笑。
殷秀文捏了一下周松涛的腮帮子:“这是对你的惩罚。”
周松涛看着放在床上的几套服装:“这……哪能叫惩罚呀?”他笑出声来,“我看我看,我不但看,还给你打赏。”
殷秀文把他推坐在床上:“不许拿手机。”
对于周松涛而言,在摄像头后面看着殷秀文跳性感舞蹈,就像专门为他一个人表演那样,简直是至高福利,根本算不得惩罚,而且他甚至忘了问为什么殷秀文说要惩罚他。
但对于殷秀文来说,惩罚总是从美好的期待开始的。
她快速冲了个澡,很小心地没有打湿头发,裹着睡衣从卫生间溜进卧室,查看直播台词和舞蹈顺序。她没有系腰带,睡衣的下摆自然地垂着,露出胸襟和小腹。周松涛的呼吸稍微有些沉重,殷秀文嘴角一翘,侧过身,不给他看了。
周松涛失望地咕哝了一声。
“干什么?有意见?”殷秀文问他,“一会儿好几套衣服要换,急什么?”
“哦对对对。”周松涛又有了劲头。
直播对于殷秀文来说是轻车熟路,睡着觉都可以播。但殷秀文对这一场直播很在意,因为她要演给周松涛看。周松涛靠在床头,目不转睛,面红耳赤。显然,隔着屏幕看和坐在对面近在咫尺地看,是有绝对的不同的。
更何况殷秀文对他有特别关照,在合适的时候抛出眉眼、飞吻,甚至稍稍走出屏幕一点点,掀起裙摆给他瞥上一眼。每一段舞蹈都是一次挑逗,每一次挑逗都将诱惑再提升一级,即便是在舞蹈间隙的休息时间,殷秀文也没有只忙于和直播间的粉丝互动,她还在用眼神和动作持续挑逗周松涛的神经。
而周松涛的反应正是殷秀文想看到的。
尽管他说网红玩的是低级娱乐,但现在他就被低级娱乐控制得乐在其中。尽管他声称自己在和殷秀文谈感情,是正经的恋爱,在这一刻,他也将自己带入了角色,化身成疯狂粉丝,为偶像的魅力倾倒。殷秀文看得出,如果周松涛能让时间停止,他一定会直接扑过来把她办了。
被幻象欺骗的感觉很好是不是?
有的男人用幻象欺骗女人,让她愿意奉献自己的身体供他享乐;有的男人用幻象欺骗自己,让自己以为遇到了配得上他、甚至他配不上的女人;而女人呢,女人迎合男人的幻想,让他们甘愿为她付出。
就像歌里唱的:有的人想利用你,有的人想被你利用,有的人想虐待你,有的人想被你虐待——都是甜美的梦境。
直播结束,殷秀文懒得收拾设备,她连不舒服的舞蹈装都没脱,直接躺倒在周松涛身边,喘着粗气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觉得你美极了。”殷秀文听出周松涛的气息有些颤抖,好像刚才跳舞的是他似的。
“喜欢就好。”
周松涛侧过身,手像蛇一样钻进她的裙底。殷秀文突然坐起身,顺势滑下床,让周松涛扑了个空。“怎么走了?”
“我去洗澡。”她说。
洗澡的时候,殷秀文将卫生间的门锁上了。
果然不出五分钟,她就听到门把手咯咯作响。
“怎么锁上了?”周松涛问。
“怕你进来。”殷秀文回答。
“哎,你……”
洗完之后,殷秀文擦着头走进卧室,周松涛急不可耐地拍拍床单:“快点快点,等不及了。”
“干嘛啊?”殷秀文故意装傻。
“装什么傻啊,套都准备好了。”
殷秀文瞪大眼睛看着周松涛:“我不是说要惩罚你吗?这就是惩罚。”
周松涛瞠目结舌,但他最终还是认栽。
睡觉的时候,殷秀文能听到周松涛沉重的呼吸,大概在赌气。她觉得进展很顺利,赌气就赌气吧,睡一宿就好。她的心情很好,睡眠也很好,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放松,无梦。
第二天早上,殷秀文比周松涛先醒。她翻过身轻轻压上去,亲吻周松涛的嘴唇。周松涛醒了,他没有睁眼,配合着殷秀文的动作,亲吻、抚摸,身体逐渐发热。
热烈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悄然而去。
他们没有说话,各自都被心里的小满足淹没。
周松涛很满足,因为昨晚的小别扭过去了,尽管记忆会变得模糊,但留下来的是生活的调味剂,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热烈。
殷秀文也很满足,周松涛会牢牢记住他的女友是一个网红,而不是明星,他不会改变二者有高下之分的看法,但他会不停地想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女友从网红蜕变成明星。
身体不止是本钱,还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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