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殷秀文——16

对于和罗尚德时不时出去折腾一下这种事,殷秀文心中毫无愧疚感,即使有过,也早消退了。因为她并没有和周松涛结婚,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欠周松涛的,因为她现在的地位是经过自己的努力赢来的。

诚然周松涛动用了金钱疏通了一些关系,才让她迈进这个门,但是要想大红大紫,甚至要想从最初的练习生选拔中脱颖而出,都不是钱能买得到的。她有天赋,有毅力,有实力,才有今天。

而和罗尚德维持关系,是她在行业竞争中的生存手段,陪睡是每个偶像都必须做的事情,否则就会被排挤,根本没什么可羞耻的。

大环境就这样,自己也不得不这样,何错之有?

她也和周松涛行房,但只是例行公事,没什么热情。周松涛揶揄殷秀文,说她像条死鱼。殷秀文不爱听。每天工作都那么累,练功、排练、勾心斗角,声乐老师总说她的唱功是四人中最差的,还要时不时被各级领导拉去饭局上应付各路资方大佬,陪喝陪笑,偶尔还要陪睡。压力这么大,能当条死鱼等你完事就不错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贾小芳依然挂着助理的职务,只是一步一步退到了第四助理。她成了周婷的代理妈妈,在殷秀文家附近租了个房,接送孩子,参加家长会,做饭刷碗,辅导功课,殷秀文和周松涛都不回家的日子,她就住下来陪周婷。但周婷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妈妈,因为当殷秀文在家的时候,就会要周婷管自己叫妈妈,管贾小芳叫“贾妈”。她不承担做母亲的任何责任,但是要在这个孩子心里烙上一个母亲的身份。

周婷一直都是拉住周松涛的锚,尽管周松涛很少关注女儿。他也不想承担做父亲的责任,但是这个身份他依然在乎,无形的束缚依然存在。如果周婷认贾小芳做妈,就等于切断了锚链。

但殷秀文自己也清楚,她现在更在意罗尚德,而不是周松涛。如果周松涛这个时候提出分手,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没有婚姻关系,房子是殷秀文的,她自己的收入在罗尚德的助推下日见高涨,其中很多是背着三位队友拿到的,她多次思考过,自己是否不再需要周松涛了。

她觉得可能确实不再需要他了,但又不是很确定。

不过多一个保障有什么不好?每多一重保障,殷秀文就会多一分安全感。况且如果周松涛拍拍屁股走了,把孩子扔给她带,也是一个小小的麻烦。

她想起罗尚德对战争的总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只要还有人和自己分食,就免不了会想抢过来。现在她觉得理解了一些了。她以前舍不得周松涛,是因为舍不得他带着属于他的钱离开她。

她希望周松涛的钱都是自己的。

但殷秀文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多虑,这几年是她这辈子最安逸、安心的日子。因为她实现了妈妈的期待——换一个活法。

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女团的演出一场火过一场,她们在各地的高规格场馆演出,参加各种节目,所有平台都优先推送她们的日常八卦和彩排花絮,连声乐老师对殷秀文的意见都没那么大了。她认为自己的演唱真的有很大进步,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太红了,老师不敢说了吧?

而她们越红,公司的管控就越严格。她们所有的账号发布的消息都经过仔细筛选,所有的视频和照片都逐帧修图,让她们看起来腰更细、腿更长、皮肤更白皙,而采访应答则随时可能被助理打断,或是代为发言。有时候殷秀文会觉得自己像木偶一样被摆弄,虽然赚到了很多钱,但是经纪公司会抽走一大半,四人平分后虽然也不少,但和合同上那个很多零的数字比起来,还是有太大的落差。殷秀文不知道她的姐妹们是否有一样的感觉,但是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她们很少交流感想,而是越红内斗越趋于白热化。

但是罗尚德私下多次表示,等时机成熟,会给她们策划各自的单飞方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快速消费时代,长久不散的团体是没有出路的。而到了那时候,对殷秀文的规划会最为长远。

想想今后的发展,现在的苦不都是为了最后的甜吗?只要有耐心,日子会越来越好。也许到那时候,她会考虑和周松涛领个证,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过周松涛给不了她这个机会了。

殷秀文发现周松涛举动异常的时候,事情已经出了很久了。他们同床共枕很多天,周松涛一直隐瞒,但最后他坚持不住了。

那天是周末,贾小芳带着周婷出去玩了。殷秀文本打算去练舞房,但是周松涛把她拦住了。

“干什么?”

周松涛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我跟你说个事。”

“什……什么事?”殷秀文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你知道上个月……印度有一座水坝塌了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能告诉你印度在哪已经不错了。”

周松涛低头看着手机,颤抖的手指划拉划拉,也许是在找那则新闻,但是最终也没找到。他把手机扔沙发上,抹了一把额头:“印度的……贾什么……”

殷秀文低头搜索:“印度……水坝……印度贾坎德邦水坝,垮塌?洪水淹没下游数十个村庄,数百人死亡,上千人失踪……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们公司承建的项目——我搬过来之前的老项目。建水坝工期长,我已经跟了好几年,所以在派我来子公司的时候,这个项目也没让我卸任。”

“然后呢?”

“然后,我……遇到了你……”周松涛好像想说什么,他张着嘴,仿佛被噎到了一样。殷秀文扶着他坐到沙发上,他深呼吸几次,才又继续说:“那个水坝打仗时候被炸了。项目是要……是重建。”

“重建……重建怎么了?”

“我遇到了你……”

殷秀文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死了几百人,都是我的错。”周松涛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体也跟着抖起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殷秀文依偎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摩擦着他的后背,“这么大的项目,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错,你甚至都不在现场。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要错也是施工队的错。而且……”殷秀文闭上眼,竭力思考者,“而且刚刚塌的,还没调查呢,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这和你没关系。”

周松涛绝望地摇着头:“和我有关系,和我有关系……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水坝为什么会塌。”

殷秀文的手停止了摩擦,她连呼吸暂停了。“为,为什么……?”

“当时,踏勘队伍发现水坝的调解通道没有被炸毁,所以我想……把这笔钱省下来……当时跟我说了,怀疑泄洪通流面积可能不太够,我觉得差不多,就让他们利旧。大坝会塌,是因为调解设施的流速太慢,大坝内水压升高,把坝体……推垮了。”

“那你……为什么还说遇到了我?”

“省下来的那笔钱,我没跟公司汇报,我自己收了。后来……”周松涛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说,“后来,都花在你身上了。”

殷秀文猛地一推周松涛,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他妈想赖到我头上?”

“我没有。”

“你就是想说我红颜祸水呗?你被迷了心窍,才贪污了工程款。”我说他哪来的那么多钱,殷秀文心想,刚认识就转我一百万,又是买房又是找猎头,鬼知道他拉了多少关系,给了多少好处。

她想扇周松涛一个嘴巴,但是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感觉,过于激烈的抗拒对自己是不利的。但是潜意识永远能够先她一步做出正确的判断,她只是不知道其中原委而已。

周松涛没有反驳,他只是佝偻着身子,颤抖着,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嘴里不停重复着:“马上就查到我了,马上就查到我了……”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歪倒,殷秀文才发觉不对劲,立刻叫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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