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殷秀文的个人专辑发行了，很火爆，但是没有她期待的那么火爆；又过了半年，团体新专辑发行了，很好卖，但是没有期待的那么好卖。每首歌都勉强打榜，但没有一首抓耳，粉丝讨论兴趣也没有对前作的高。殷秀文觉得这就是AI创作和真人创作的差别，但是公司里还是一片欢腾，谁也不说真话。
一年后，她亲自命名的自传《蜕·变》出版了，而且封面上的作者当然写的是殷秀文。她甚至仔细看了整本书，这样在签售的时候才不会穿帮。
殷秀文必须承认，让苗酱老师代笔是个明智的决定。他很会拿捏女性的小心思，甚至精准地捕捉到了殷秀文的一些特质。书很受欢迎，购买群体当中，女性占比接近一半，这是——按黄隆的话说——“独立女性的胜利”。
此时的殷秀文本应该大红大紫了，但是她并没有达到黄隆承诺的那么大红大紫。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位自己，也不知道在黄隆和罗尚德眼里，自己是个什么定位。她很红，但不够紫，她们团依然是顶流，然而一些新晋团体快速蹿红，大有要将她们赶超的架势。
这是不是代表她——她们整个团——要过气了呢？
但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钱——永远是钱。只要钱够了，过气无所谓。
但是钱不够，暂时还不够。
殷秀文的胃口很大，这些钱远远不够。况且人会变老，女人老得更快，在娱乐行业混的女人老得最快——世人给她们制定的时间比上帝给人类制定的快得多。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得足够的金钱，就成了关键问题。而当殷秀文开始思考这个关键问题的时候，她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和黄隆在办公室办过事之后，黄隆时不时会发给她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然后她按时到那里去，公事公办，再离开。
这本身不是问题。殷秀文睡过的男人多了去了，有的她乐意睡，有的她不乐意但不得不睡，但每个男人都认为殷秀文爱上了自己——这是殷秀文的本事，也许比她的舞技还要高超。真正的问题是，有了黄隆这个参照物，殷秀文意识到自己和罗尚德同床的频率在这几年间越来越低了。
黄隆职位也很高，收入也很多，但是仍然入不了殷秀文的眼。罗尚德就不一样了，这个行业有一半是他的，另一半要看他的面子。他可以呼风唤雨。
所以她想拴住罗尚德，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已经三十三岁了，靠着天价保养、医疗美容和微整形勉强保持住了二十出头的样貌，但是从时间手里欺骗来的青春终究是要还回去的，也许还会被夺走更多。她见过一些被时间惩罚的女人，很可怕，让她睡不着觉。她宁可死了也不想变成那副样子。脸是她的命。
罗尚德还是会定期约她共进晚餐，但不会每次都允许她留下过夜。殷秀文抓住机会，在一次同房过夜时决定试探他一下。但在试探之前，她必须先和罗尚德卿卿我我、默默唧唧小二十分钟，然后才能进入互动时间，等忙过之后，两人躺倒休息的时候，才终于有开口的机会。
“亲爱的，”她摆出一副满足的样子，问道，“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不会的。”罗尚德平静地说，“我会先你很久离去，而你会思念我。”他伸手捏捏殷秀文的脸蛋，“至于思念多久，就看你有多在乎我了。”
该死的贤者时间，这也太冷静客观了。“不嘛。”殷秀文故作姿态，贴在罗尚德胸口扭动着身体，“不要离开我，我离不开你。”
“这是自然法则嘛。”
殷秀文拨弄着罗尚德银色的胸毛：“那……你给我留点什么。”
“留什么？”
“不知道。但你要留下点什么，让我记住你，永远忘不掉你。”
罗尚德想了想，说：“留给你个印章吧。”
殷秀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孩子！我指的是孩子！这还不明显吗？“哈哈，”她娇声嗤笑，“你的幽默感还是那么出人意料。”孩子！给我想！想孩子！你这个……糟老头子！
罗尚德的确是老了，殷秀文感觉得到，罗尚德的体力越来越差了，虽然作为老年人，横向比较起来，他身体还是可以的，但是就他自己而言，行房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罗尚德笑了几声：“我想过要不要留下孩子。”
殷秀文的心猛跳了两下，甚至让她眼花了一瞬。“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决定先不急。”他侧身搂住殷秀文，让她以为还要来第二场，“别管孩子不孩子了，就陪着我，睡觉吧，累了。”
哦……原来是累了。
殷秀文松了一口气，她本来也没有心情来第二场。
尽管这次试探没发现罗尚德有任何要孩子的意愿，但是殷秀文不甘心。她不希望罗尚德玩儿她玩儿到玩儿不动，就把她扔到一边。她希望有个筹码，就像压住周松涛一样，她必须有个能让罗尚德在乎的筹码。
之后的几个月，罗尚德没有再和殷秀文睡过。殷秀文终于等不及了，她又有了一个想法，开始撺掇罗尚德给周婷庆祝十四岁生日。
罗尚德本来兴致不高，但是奈何殷秀文死缠烂打，这才松了口。罗尚德不但去了，还亲自选了一款生日蛋糕带去。
殷秀文穿着酥胸半露的上衣，包臀短裙，挽着他的手臂，竭尽全力哄罗尚德开心。她只希望周婷能够表现得稍微得体一些，只要别像平时一样拉着脸，大人问话知道回答就行。所幸周婷做到了这点基础要求。周婷本就长得可爱，她只要不表现得特别叛逆，就会招人喜欢。
殷秀文不知道周婷会不会激发罗尚德留下后代的愿望，但是人到了知天命之年，总是会想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她满心期待，看着罗尚德说这说那，摆出一副投入甚至崇拜的样子，却没讲任何内容送进脑子。
吃完蛋糕，天还没有黑。罗尚德说晚上还有局，不能久留。殷秀文主动提出陪同，但是被拒绝了。
“不必不必。女儿生日你不得多陪陪人家？”
“那我送你上车。”她急急忙忙跟上去，高跟鞋在脚下直拌蒜。她迈着小碎步，终于在罗尚德刚刚拉开车门时拽住了他。
“又怎么了？”罗尚德的口气有点不耐烦。这不太妙，因为很有可能他猜到了殷秀文拉他来给孩子过生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既然这样，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们生一个孩子吧。”她说。
罗尚德五官一皱，左右看了看，挥手示意司机把窗户摇上。他这种身份的人，当然不希望在此时被人看到，尤其不希望被狗仔看到。“别闹，我走了。”他说着，弯腰进车，但又被殷秀文拉住。
“你知道女人都是希望为爱人生孩子的。你也见了周婷了，小孩子不可爱吗？”罗尚德抗拒了，这可怎么办？殷秀文开始焦虑，她胸中有什么东西燃着了，烧着心肺，让她气短胸闷，脊背冒汗。
“那个贪污犯的种，你还有脸提？”他的表情变了，变成从未见过的样子，堪称凶恶。他压低声音：“我当初没把你雪藏了你就知足吧。一个真假难辨的丑闻，就能让这么多年营造的人设破灭。你知道我决定留你冒了多大风险？”
你决定留我？黄隆也是这么说的。你们这些男人谁说的是实话，我哪里猜得出来？也许都不是实话呢？
但是殷秀文不能说出她的真实想法，毕竟，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我……我只是想给你生孩子。这么多年了我不是藏得挺好吗？”
“那就不要再增加风险了。你知道如果让你那些傻逼粉丝发现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是什么后果吗？人能一夜爆红，也能一夜过气。”
他竟然还不松口。殷秀文着急了，她觉得口舌不顺，话也说不利索，但是又必须说下去，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我保证没有风险，”她恳求——乞求——罗尚德，“而且可以代孕啊，我的身材不会走形的，我的身体是你一个人的。周婷——周婷就是代孕生下来的。贾小芳就是周婷的代孕妈妈，她身体条件很好，还可以继续生。”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罗尚德语气的烦躁让她害怕。
“可你好久都没和我……”殷秀文停住了，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罗尚德不是不想要后代，而是——“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罗尚德一愣，厉声说：“胡说！我能继续捧你你就知足吧。我走了。”
车门砰地关上，殷秀文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她伸手扒搭在半开的车窗上，看着罗尚德将包银手杖扔到旁边的坐垫上。她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罗尚德提着这根手杖，哼着歌曲，脚步轻快地走上台来。但是到了这几年，他已经开始拄着手杖走路了。很显然，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殷秀文轻声问道：“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得病了？”
罗尚德扬起头瞪着她：“你别闹了——开车。”
引擎轰隆作响，车开走了，带着殷秀文的阔太梦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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