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病房关怀

女儿的肠胃两天内就好,医生开出的药非常有效,据说同班的学生有一半都出现腹泻,现在身体有抵抗力了,女儿也敢去学校上课。

周二,九丰正坐在办公室电脑前,从他紧皱眉头的脸色看,股市行情一定不乐观。事实也真是如此,他看重的三支股票基金近期都出现亏损,虽然损失额还在可控风险范围,可亏钱的感觉并不好受。

是最近女儿生病操心过度而导致分析错误吗?他不会把这种结果归咎在自己的宝贵女儿身上。

是甘婕吧?那个让自己分心的女人,总期盼着见面,使自己对大盘的分析不够严谨,没有时时刻刻关注手机的市场信息,做出及时的调整。

原来操盘手也会受女人的影响,这种脱离市场的危险对象,九丰越来越肯定股市就是社会心理学。他旋转的钢笔掉在地上,才使他回到现实中来,三支股票已经收盘,屏幕上还是绿色字数居多,再过一个星期还是这样子,可得和投资者好好解释一下了。

这几天坤树没有再打电话过来约他吃饭或者打斯诺克,那晚离开之后两人就没有联系,已经过去三天了,度过一个宅在家的周末,醒来后问女儿黑皮是什么,她也嘟着嘴不说。

九丰没有发信息给甘婕,为那晚匆匆离开表示歉意,这样就显得太过于在乎了,因为东道主并不是自己。发展婚外情就像赌一支看不见的股票一样,风险大,搞不好就爆仓了。

晚上在公司加班,分析出现风险的备案,基金经理的战绩就是门面,不能疏忽大意。从上周末开始广州又持续下雨,但位居高楼,如果没有下到地面,雨季还真和自己没有关系。

远处的白云山山顶上时不时闪过雷光,公司里还有十几个同事正在忙碌。

桌面的手机震动,一看是一个本地号码,没有备注。

九丰的心揪了一下,难道是投资者打过来的?桌面聊天窗口并没有弹出对话框。铃声响了二十多秒然后就停了,没有响四十五秒,所以不是软件拨打电话。手机很快又响了,同一个号码,九丰拿起接听。

“喂你好。”

“喂,请问是九丰先生吗?”是女性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

“你哪位?”

“我是K中心医院的护士。”听到医院,不好的预感使他后背发凉。

“什么事?!”他站起身。

“这里有个女生大量失血,急需要你过来输血,对方跟你一样是罕见的血型!你现在人在广州吗?”

如果我说没有,对方是不是就会联系其他血源者,但九丰还是直接回应。

“我在广州,在白云区!”九丰语气坚定,也等同于答应前往献血。

“那太好了!你现在可以过来吗?医院就在南沙区大道上。”

“好的,我现在导航过去!”他心里为伤者加油。

“你没抽烟喝酒吧最近?”

“没有没有。”

“那太好了。”

引起女儿发烧的病毒并没有感染大人。希望自己的“救人一命”可以换来股市的一点红利,护士接着说,“是一个叫甘婕的伤者让我们联系你的。”

“甘……婕?”九丰愣怔了几秒才念出这两个字。

“是啊,她说知道谁的血型跟她是一样的。”

“哦哦,对!我们是朋友!”

“请到医院的三楼外科,快点!”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我先下班了!”九丰和下属说,请他帮忙一下一会关了电脑。电梯里有一男一女,上了一天班,看起来非常疲惫。

九丰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医院的名字,那是一家新医院,由外科和中医结合,开车过去一个钟之内。

甘婕是受什么伤了?刚才来不及反应,没有问护士具体情况,但需要输血,一定是大型的伤口。九丰想到了车祸,他在心里反复念着阿弥陀佛,想发信息给坤树,但还是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一直跺脚发出烦躁的节奏,电梯门一开,他就直奔车位,现在可是去救人的,容不得拖延。

路上的雨不大,但是断断续续的,一有超车机会九丰就穿插过去。顾不上自己如果出事了,血液也是一个大麻烦,待会抽血后再和老婆说吧。

九丰花了五十分钟到达K中心医院,医院的占地面积很大,白色的外墙被地上的黄色街灯和天空闪电的衬托下像一座巨塔。

九丰一下子就找到了车位,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跑了十几米来到医院正门大厅,今晚人不是很多,两个穿着病服的大叔在休息区下棋。

“你好,请问三楼的外科是这一栋吗?”他来不及看指示牌,拦住一个护士问。

她指了指另一个入口,“从那边走去那一栋才是。”

“好的谢谢你。”

九丰快跑过去,地板上铺着瓷砖。

“小心点走路啊!”一个取药窗口的医生喊道,九丰没有搭理他,但还是放慢脚步调整了呼吸,抽血前不能剧烈运动的。

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年轻面孔的医生,一脸青涩的样子,让九丰想到刚入行的实习生是值班的宿命。进入电梯,一股消毒水气味,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电梯运载过多少去世的病人呢?九丰不敢想象。

到了三楼,走廊左右两边是一间间病房,中间是一个护士窗口还有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九丰听见滴滴声,那是病人按下遥控的呼唤声,有人在呼呼睡有人在说话。

他从东边的病房开始找,每间病房里有三个床位,并没有找到甘婕。

一个戴眼镜大眼睛的男医生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

“医生医生!”九丰要问他。

“过来这边。”医生小声的说,脚步有些急促,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解开衣服的纽扣。

“哦,好。”九丰跟着他走到走廊的尽头,向右拐进一处阴暗的角落,前面是连接另一栋楼的天桥,但外面下着雨,桥上只有铁棚的哗啦声。

医生站住了脚步,往九丰后面看了看,似乎在等待什么,什么话也不说就抽起了烟。

“医生?”

“哪个病房的?”医生问得莫名其妙,可九丰一下子明白他的用意。这里是监控的死角,医生以为他是要来送钱的,于是带他走到这里。

“去你妈的!”九丰直接甩下一句骂狗的话,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医生没有追过来。

迎面走来的护士看他怒气冲冲,询问他什么事。

“今晚有一个女生受伤了在这里住院,她告诉我在第三层。”

“受伤的女生,今晚的新伤者都住在四楼。”护士的用词非常准确,受伤住院的得叫伤者。

“谢谢。”九丰直接走开,往中间主治医生办公室的楼梯通道冲上去。四楼的走廊光线要暗一些,没有楼下的吵闹,空气也清新许多。

九丰望着左手边第一间病房,里面是一对陌生的年长夫妻。

“九丰先生。”

病房的正对面有人叫他,一个女生斜躺在床上,歪着头叫他,是甘婕!他满心关怀地走进去。

“甘婕,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晚了,护士医生在哪里?赶快抽血!”

这时九丰看见靠在枕头上的甘婕左手腕处绑着绷带,让他想到一个不好的词语,割脉。

“你怎么样了?!”九丰一脸担心的模样,握着她另一只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病房里只有他们俩。

“幸好隔壁另一家医院里血源库存够用,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小声的说,九丰听出她很疲惫,还有说不出的喜悦,“让你白跑了一趟。”

“请别这样说,我可是非常担心你!”受伤的是左手,架球杆的左手。

“外面还在下雨吗?”

“是啊,你怎么受伤成这样?”连个人来照顾都没有,真是可怜。

“我下班之后在路上走着,忘了带雨伞,用一份报纸挡一下雨,人还没走到地铁口,一辆摩托车就开过来,车速很快,车身上不知道什么零件就划伤我的手,血就流出来了。”

说到这里,九丰闭上眼睛,难以想象那瞬间的疼痛。她的眼睛有些浮肿,看来痛到流泪。

“司机跑了吗?”

“是啊,我右手捂住伤口,幸好有路人帮忙把我送到医院来。”

“我诅咒那个司机被车撞死!”

“你应该说伤我的人该死,外面的司机有那么多个。”她不是那种一遇到不顺就歇斯底里的女人。

“对对,他该死!伤口深吗?”

“没有伤到动脉,刮破皮还有里面的肌肉。”她试图转动着手腕,“缝了八针。”

“什么,八针?伤口不得像一条蜈蚣。”九丰怜香惜玉般的坐到床上。

“别担心,医生说用的是羊肠线,不用拆线自己会吸收,伤口不会很明显。”

“请你不要乱动!”

“你看,”甘婕动了动五根手指,“手指没事。”

她的右手袖口、衣服和裤子都有血迹,一定流了很多血。

“今晚需要住院吗?”

“医生说要观察一下,我本身就贫血,怕我在家里会晕倒。”

“也好,检查到没事再回家。”

这时,九丰才觉得坐在床上不合适,起身退回到后面的椅子上,输液瓶里的营养液和消炎液正缓慢的滴着。

“还疼吗现在?”

“有打了麻醉,医生说晚点再打一针,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九丰走到洗手间旁,打开一点窗缝隙,“透一下气。”

“谢谢你!”

“用不用通知一下亚雯?”

“不用了,她又不在广州。”九丰忘了这一点。

“那要不我今晚留在这里吧,万一你半夜有什么情况,急需输血什么的……”虽然自己变成了一个乌鸦嘴,但人命光天,还是谨慎一点好。

“谢谢你九丰先生,不用麻烦你了,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我可以睡个好觉的。”她右手撑起身子,想要喝水,九丰给她递过去,她喝完一整杯。

“流血后就觉得特别口渴。”

“不会呕吐就好。”

“对了,上次你妈妈的情况怎么样?你还是回去照顾她吧。”突然提起九丰虚构的急事,九丰只能演下去了。

“这几天我弟弟在照顾,谢谢你的关心,人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一个女医生走进来,“医生你好。”九丰给女医生让出空间,医生看了绷带还有脉搏后说。

“没事了,今晚好好照顾你的女朋友,手不要用力,也不要拿东西。”

女医生的话让九丰有些措手不及,但只能点点头说,“好的好的。”

女医生走出去后,甘婕笑了起来。

“这个医生还真是八卦啊,我们只是朋友啊!”

“呵呵,这个医生还好,你不知道刚才楼下的医生,以为我是病人的家属,居然带我走到角落里要我给红包。”九丰气愤的说。

“还有这样的事!”甘婕捂住嘴巴,眼睛转到门口,九丰一下明白她的意思,走到门口去,走廊没有别人。

“没有人,我们说话小声点!”九丰把门关上,这样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俩,不免让路过的护士小姐浮想联翩,谨慎敲门。

“我刚才大骂了他一句后就走了,他连反口都不敢!”九丰越想越气。

“你可真勇敢,这些人真是厚颜无耻!”

“是啊是啊,他们如果迟迟不让你出院,你就和我说,有些就喜欢搞拖延战术。”九丰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到楼下把那个男医生拖出来揍一顿。

“你很有正义感。”见甘婕这么夸赞自己,九丰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吹下去。

“早晚有人揭发他!”

“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我准备休息了。”她笑着说,好像一点也不怕深夜的医院。

“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吗?”刚才的女医生等于默许了“男友”留下。

甘婕指着一个按钮,“有事我会呼唤护士过来的。”既然甘婕都这样说了,九丰就不好意思再执行女医生刚才的“命令”。

“我看还是告诉亚雯一声吧。”

“我自己和她说就可以了,你有她的微信吗?”

“那倒没有,我得让坤树转告一声。”

“还是不用麻烦你了。”

九丰站起身,准备再给她倒水,白色的病例就放在桌面上,九丰正要伸手去拿。

“九丰先生。”

“嗯,怎么啦?”

“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没有啊。”

“没有就好。”她右手提着被子,九丰给她盖好。

“谢谢你九丰先生,你早点回家休息吧,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没关系,反正就我自己。”九丰看了看时钟,自己可没有在公司加班到不回家的经历,“叫我九丰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你比我大。”

“那就叫丰哥吧。”

“好的丰哥。”

“那我就先回家了。”

“你开车注意安全啊。”

“要把灯全关吗?”

“头顶这一颗灯关了就好。”九丰拉上U型床帘,在门边的开关上按了一次。

“我明天再来看你,晚安。”甘婕没有回应,已经闭上了眼睛,打扰大出血的伤者真是不应该。

走廊中间的柜台还有两个护士在值班,九丰走过去和她们打一声招呼,深夜里她们就是这里可靠的天使。

九丰按了电梯按钮,电梯门很快打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门一合上,他就感觉刚才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这会想不起来。

超重感消失的瞬间,门打开,两个穿着病服的人走进来,是刚才进门时还坐在大厅下棋的大叔们,九丰和他们点点头,侧着身从中间穿过,背后传来两人还在讨论今晚的棋局。

这时九丰才想到刚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自己说的一句话—那我就先回家了。这句话藏着致命的漏洞,如果只是单身汉,只会说先回去了,不会用上“家”这个字眼。自己说了回家,那住处就不止自己一人。

他突然冒出冷汗,希望甘婕没有察觉到这句话的深意。

不对劲的地方真的是这句话吗?

雨和来时一样,九丰在大厅拿了一份今日的报纸,挡着雨跑到了车边,今晚的风比平时凉了一些。

没有带着酒味的醉样回家,老婆自然开心,给他端来了泡脚水。

“谢谢老婆,哇,水温真舒服!”

九丰发自内心的笑着,只有他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明天有机会再见到那个念念不忘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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