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心情好的原因，九丰已经把股市上的焦虑忘掉。
第二天哼着小曲回到公司上班，股市行情渐渐有所回暖，手持的几只基金也短幅度的上升。
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往好的方向。九丰是该归结为之前的有效分析，还是一切都是甘婕带给自己的好运呢？
他靠在旋转椅上，翘起二郎腿，窗外还是下着雨，他打开手机壳。
电话响了几声，对方就接听了，这是他第一次拨打名片上的号码。动作显得多余，号码他早就背在心里。
“喂。”甘婕小声的说，听起来像还躺着，周围很安静。
“喂，甘婕是我，你今天好点了吗？”一副关心人的暖男样。
“是九丰大哥啊。”
“昨晚不是说，叫我丰哥就可以了吗。”说得像私人约定一样。
“那我还是叫你九丰哥吧，多一个字。”甘婕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晚有精神。
“你手怎么样了？我今晚下班才能过去看你。”
“好很多了，医生说再观察一天伤口，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么快？九丰居然想着她多住几天，多留几晚。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昨晚抽空过来，今天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那怎么行呢！你在这边的朋友又不多。”
“还请你不要告诉亚雯或你的朋友，免得他们担心。”真是善解人意的女姑娘。
“好的，这点我答应你。”好像变成了二人之间的秘密。
“谢谢你。”
“不用再说谢谢了……那我下班再过去，顺路给你带点吃的，先这样拜拜。”九丰说完就挂了电话，他的主动出击和股票下单一样，既然下手了就不要左顾右盼的。
本想下午提前过去，可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九丰还是第一次感觉上班时间的流逝像是水凝结成了冰块一样，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可以下班了。在大厦的楼下商场买了两盘寿司还有水果就开车挤进车流里。
后天就是周五，如果甘婕慢一天出院，还可以再给她庆祝一下，最好是只有他们两个。坤树上次推荐的那家餐厅不过，靠窗的那对情侣背影浮现在眼前。
路上的雨突然越下越大，九丰是少数喜欢下雨的人，雨给他带来说不出的安全感，唯一的缺点就是开车的时候下雨。
今晚速度比昨晚快了十分钟，他找到车位置停好后就径直穿过大厅，休息区并没有看见昨晚那两个下棋的大叔，九丰祝他们早日出院。
今晚医院的人数不多，一楼显得空荡荡的。他坐上昨晚下来那部电梯，电梯上升到三楼的时候停了一下，门打开，中间自己的映像被撕成两半。
门外站着昨晚那个要红包的医生，他一眼就认出了九丰，好像是被九丰的士气震慑到一样，他笑着点点头，畏畏缩缩的走进来，身子靠近九丰，九丰警惕性的向后靠，仿佛他双手沾满病人的鲜血。
“你要干嘛？”这时电梯门已经关上。
那医生忽然化作一副好嘴脸的样子，小声的对九丰说，“昨天有些误会了，我向您道歉，其实有时候是家属硬塞钱给我们这些医生的，不然他们就会不放心。”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一条蜥蜴，吐着舌头。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医德医风吗？！”九丰大声的责问。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然后他贼眉鼠眼的看着背后的监控，九丰猜不出他是外科医生还是麻醉师，但敢收红包，级别应该不小，病人家属只会塞钱给主治医生吧。
“您是医疗监管部门的吗？”他小声问，九丰头一次听见这个部门，对方可能觉得自己和医疗监管部门的人气场很像吧？这医生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看到九丰的不自然反应，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我是什么人不用你管！”
“抱歉抱歉。”如果他对每一个患者都有此刻的敬畏心就好了。
电梯门打开，九丰走了出去，对他一脸不屑。
“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啊！”
看到对方猜不透自己的“神秘身份”而变得恭维，九丰忽觉贪婪的人真是可笑。
四楼和昨晚一样少人，楼梯口的小窗户没关，大雨的声音从那里进入走廊。九丰脚步轻盈的来到甘婕的病房边，想自然一点的走进去，就像看望普通的朋友，手里的水果和寿司变得沉甸甸的。
这时他才想起，糟了，忘了买束鲜花。
甘婕房间面向走廊的窗户拉上了窗帘，门开着，白色的床上坐着换上新衣服的甘婕，旁边正坐着一个穿藏青色外套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他，年轻的男子，身高比九丰矮了一点，但也不会差很多。九丰走到门口时，对方正好站下来。他看见吊瓶下多了一束鲜花，还有一个红色的水果篮。九丰手里的东西变得有点多余，他想偷听点什么。
“关于公司那八百万资金的去向……”
男子没说完，甘婕就瞥见门口的身影，视线从男子身上转过来。
“九丰哥你来啦。”九丰看到灯光下的她气色比昨天好多了，脸蛋红润一些。
夹在两人中间的男子也转过身来，九丰和他沉默的对视，惊觉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又找不出理由为何会在这里见面，一时语塞。
对方好像比他更快发现一样，抢先开口。
“你是九丰。”
“老福？”九丰张开嘴，对方点点头。
“你们俩认识吗？”甘婕问，剑福回过头看着她。
九丰走进去，将寿司盒还有水果放下，仔细打量着剑福。不用他回答，甘婕也看得出来。
剑福，这个从小到六年级都一起玩的小伙伴。
“算起来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六年级后的剑福不知道搬家去了哪里，两人就再也没有碰过面。
“二十一年了，你还能叫我的外号啊！”
“是啊是啊。”
“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人了，你壮了很多啊九丰。”
“你也一样。”
他拉出床下的椅子给九丰坐，九丰高兴得让对方先坐下，甘婕一时觉得没她什么事了。
“他啊，是我小时候的伙伴。”九丰对甘婕说，他虽然见到旧日好友，心里说不出的喜悦，但对方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弄清，他收起了搂住剑福脖子的动作，那是他们儿时亲密的动作。
“是啊，我们是小学同学也是老邻居，小学毕业后我家就搬到深圳，后面就没有回老家了。”剑福语气轻松的说，不回老家的原因想必只有九丰知道。
剑福家是开纺织厂的，当年一场大火将纺织厂烧得精光，剑福家本来家庭富裕，从小不愁吃不愁穿。但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有事后的赔偿让他家里一夜破产，原本的大房子也变卖掉了，九丰只听说他们一家投靠在深圳创业的舅舅，这是他儿时的记忆。
看剑福状态不错，除了多上一对眼袋，这些年应该早已走出阴影了。
“叔叔阿姨还好吗？还有你的妹妹，幻云。”
“身体都好，你还记得我妹妹的名字啊！她现在还在读研究生呢。”
“我当然记得。”
“你爸妈呢？”
“身体还好。”九丰知道自己说谎了，本来在剑福面前无需隐瞒，但甘婕就在旁边。
“看来得需要我这个病人给你们两位客人捎苹果了。”甘婕插入话题，三人笑了起来。
“让我来吧。”剑福拿起苹果还有水果刀，到洗脸盆洗一洗。
“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
“是啊是啊，世界真小。”九丰眼神在说，对方是干什么来的？是你男朋友？甘婕好像可以读懂眼神一样说。
“剑福是我在深圳的同事，听说我受伤了，他刚好过来这边出差，就过来关心一下咯。”只是这么简单吗？
“原来是老同事啊！”九丰还是有点不放心，“老同事真是有心啊，剑福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好说话，我们俩经常打架，还为一个女孩子大打出手。”洗脸盆边的剑福也听到了，发出笑声，三七分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侧脸。
“哈哈，你们童年那么调皮啊！”
“是啊，还是在大雨中，特别有仪式感。”
剑福切了两个大苹果，他端来一次性水果盘，嘴里嚼着一块试吃。
“嗯，好甜！”
“看起来好好吃啊。”甘婕直接用手拿了一块，九丰学她。
“九丰是广州这边的同事吗？”他直接问甘婕。
“不是，我们是打斯诺克认识的。”
“台球啊。”剑福这点倒不吃惊，九丰小学就拿着球杆，在学校门口的球桌打。“时代真的变了，以前打台球叫做混混，现在打台球叫做绅士。”
“这叫做娱乐升级，消费升级。”九丰说。
“谢谢九丰哥带来的水果。”
“哪里哪里，早知道剑福在这，我就多买点吃。”
“呵呵，不够那篮子里还有呢。”
剑福身上已经找不出小时候那种调皮气了，不知道我在他眼中又是变成什么样。九丰吃着水果想。
昨晚那个女医生走了进来，看见两个大男人坐在旁边。非但没有赶他们，还客气起来。
“哇，今晚来了两位大帅哥啊！”无形中变成了三角恋，女医生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走过来，查看了一下伤口。
“问题不大，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女医生拿下胸口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走出门时不忘转身说，“这里可不能过夜啊。”二人点点头，像是在暗示不能三人过夜，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这个女医生很八卦的！一会去办公室一定和其她护士说什么。”
“她们的工作很多时候都挺枯燥乏味的。”
“是啊是啊。”
明天出院庆祝一下的提议九丰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三人就这样闲聊着。
“明天出院我开车来接你吧。”九丰说，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本来很多话要讲的。
“谢谢九丰哥，我朋友明早会开车过来接我，下午已经和我说好了，明早刚好轮休。”
“好的。”九丰也不好强求—剑福在场，看望两次已经算是最大的关心了。
“你今晚就好好的睡一觉吧。”剑福说，他收拾了一下盘子，“我们也差不多回去了。”
“好啊，你们一路小心。”九丰把窗关好了些，雨声变小。他们关好了灯，门也关上。
“晚安。”
“晚安。”
“你有开车吗？”九丰问，对面的夫妻已经不在，他们走向电梯。
“我是坐地铁过来的。”
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护士，看起来精神饱满，来上夜班的。
“请问是值夜班的护士吗？”九丰问。
“是的，有什么事吗？”
“那个房间的小姐多照顾一下。”
“知道了。”护士冷冷地点头走开。
踏进光线明亮的电梯间，灯光打在剑福的头上，九丰看见他的白发明显多了起来，主要集中在后脑勺。
“你对甘婕真是关心啊！”九丰没看他的表情。
“都是球友，知道她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
“你结婚了吗？”
“我……还没有。”今天刚见老友，就撒了两个谎，谎言真的像病毒一样迅速繁殖，“你呢？”
“也是。”
电梯到楼下，二人并肩走向大厅。
这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轮子声，门口有人推着白色的抢救车，上面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一点反应也没有。护士一直喊着什么血压脉搏，后面追着一对焦急的年轻男女。两人马上让开过道，推车推向里面一部大空间的电梯。
“幸好电梯不用等待。”九丰说。
“医院就是这样的地方，有人健康出院，有人来了就走了。”
外面还下着中雨，走去地铁口的话要过对面的天桥。
“你这会还有其他事吗？”九丰问，站在大厅门口，搂着对方的脖子，剑福掏出香烟。
“没事。”
“两人去喝一杯吧。”
“行啊，我正有此意。”
黑漆漆的病房里，手机屏幕的亮光扭曲着她半张脸，受伤的手有节奏地捶打着被子。
“喂，嗯嗯……他已经回去了……在车里……药效会持续很久的，不会有人发现，嗯嗯……”
屏幕关了，房间回到黑暗中。
不知入睡了多久，房间还很暗。
“喂……这样……那没办法，先稳住，明天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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