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九丰心不在焉的开车,只好启动辅助驾驶,隧道里红黄色的灯光照亮他失色的脸,半路上遇到交警查酒驾,虽然检查结果正常,交警还是好心询问他人没事吧,看起来脸色不好。他表示没事,家就在前面。
坐上电梯,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老婆确认他回家后就先睡觉了,小豆裹在被窝里,那几天不舒服后都是老婆陪着她睡觉。
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九丰用冷水冲凉,迅速洗完澡,精神亢奋起来。
客厅暗暗的,他拿着一瓶红酒倒了一杯走向阳台,没有打开阳台的灯,在漆黑的阳台边坐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只剩一点点。
小时候他会思考下雨天的小鸟还有蝙蝠无法出门觅食怎么办。
九丰拿出烟,烟盒掉在地上,他没有理。打开打火机,烟还没有点上,他感觉手在颤抖,这种反应非常细微,和心跳的起伏连在一起,肠胃也跟着动力起来。为了平复颤抖,他调整呼吸,不断地打火关火、打火关火,对面的人看见切换的火光,会以为是求救信号,栏杆的玻璃窗倒映着他憔悴的脸庞。
他喝下一大口红酒,酸涩与凉快感很快平复了情绪,最后直接对着瓶口喝,酒精慢慢上来,眼前的玻璃像回忆的放映机一样,开始转动起来。
小时候的商品没有现在多样化,打火机还不普遍,火柴却随处都可以买到,家家户户都有,一毛一盒。将火柴头压在磷面上弹出点火,在学校是很流行的玩法,男孩子都爱玩,点火的动作非常酷炫,许多人用掉了盒里的一百根火柴都不一定能够成功。
九丰那群小伙伴经常在附近一片空地上玩,晚上弹射成功的话,火焰还会在空中明亮起来,像一只起飞的萤火虫,充满灵性。
九丰经过不断尝试,不知道花了多少的零花钱,终于熟悉掌握了技巧,手上免不了被烫出几个小水泡。自此他身上总会带上一盒火柴,无论是去上学还是在附近玩耍。火柴一般掉到地上就会熄灭,漂浮着一丝白烟。
那天下午没事干,九丰一个人来到了纺织厂后面的山坡,同伴们都去河里游泳了,他脚上有划伤,贴着胶布。大人说有伤口还下水游泳的话,吸血的水蛭会吸附在伤口上,慢慢的钻进身体里,吸干人的血,把自己撑得肥肥的。所以九丰身上一有伤口就绝对不会下水。
他听到榕树上有蝉叫声,他对黑色的蝉非常痴迷,想爬上去抓一只下来,蝉很容易受到惊吓,尤其是有太阳的时候,一看见有人上树后就马上飞走,机灵得很。
九丰生气起来,“要是抓到你一定把你烤来吃!”
他拿出火柴,开始对着空中飞舞的虫子发射火柴,虫子嗡嗡叫,一小群有节奏的舞动着,像是在和他对话。对面是纺织厂的后窗户,锈迹斑斑的铁窗看起来脏兮兮的。九丰将所有的火柴发射完,玩腻了顺着树干下树,跑到别处去玩了。
黄昏时一家人正吃着晚饭,九丰打开每晚一集的七龙珠,龙珠才看到一半,就忽然听到邻居有人在大喊着,“纺织厂着火了!纺织厂着火了!”
一开始以为是听错了,九丰的爸爸察觉不对劲,立刻放下碗筷,冲进浴室里拿了一个水桶就跑出去,连拖鞋都没有穿好,可见形势多么急迫。九丰也放下碗筷,走出门就看见小巷远处飘着黑烟,像是一面黑色的泥墙,直冲天际。
他也跑出去,穿过几条巷子后来到距离纺织厂不到二十米的一块大石头上,大人们都提水帮忙灭火,路上湿漉漉的,只见黄昏下的纺织厂如火神降临一般,将纺织厂团团包围起来,在黄昏的光下更加汹涌。
大人们提着水往大门浇去,对大火毫无作用。九丰看见,剑福就站在大火不远处,他的脸蛋烤得很红,定定的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他的爸妈正和工人们往厂里灭火,九丰的爸爸也在现场帮忙,还因为脚滑跌倒了一下,让九丰心疼了一下。
等到黑夜来临,月亮和星星在天空高高挂起,明亮的星星不知道人间发生的火灾,依然闪烁着。
大火吞噬了一切,周围几栋房子的墙面也变成了黑乎乎一片,九丰回到家时,饭菜也都凉了,他本想盛点饭菜去给剑福吃,但看他今晚的样子,估计是吃不下去了。爸爸的腿也因此擦了几天的跌打药,气味封存了记忆,一段时间里,每闻到跌打药的时候,总不免想起火灾。
对于火灾的起源,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说电器老化,有的说是有人路过丢了烟头,但不管起因是什么,剑福家的财产都化为了飘影,一段时间都不见他爸妈出门,剑福也因此没有来上学校,小伙伴们也不敢上门安慰他,孩子都避开他。那段时间,连九丰也是如此……
晚风吹动着窗户,发出嘎吱嘎吱响声,九丰回过神来,红酒已经被他不知不觉喝完了,还怀疑瓶里一开始只有一半,手里的打火机还在一闪一闪,已经没油。
一段时间过去,九丰才回想起那天下午自己在树上玩的火柴,难道火灾是自己引起的?但是不可能啊!火柴一旦掉到地面就会熄灭的。
他买了几盒新火柴,在学校的操场试了试,结果都是一样,火柴一般在空中旋转后就会熄灭,不然就是掉在地上直接熄灭。剑福家纺织厂的大火和自己无关,他很快将这种确定性刻在脑海里。
此时,九丰的额头冒出热汗,他再倒一杯冰水喝了下去,喉咙才变得凉快起来。脸因为喝酒红红的,像是比火焰烤过一样。
半空、落地便熄灭的火柴……
那不过是小孩子的遐想,事实的真相可能不是如此。
今晚剑福为什么对他做这个动作?是表示对好友的回忆吗?还是说……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惊得九丰打火机掉在地上。
这么晚一般没人会打电话给他,他想到了剑福,一接电话果然是他,心脏又快速跳动起来。
“九丰你到了吧?”他语气自然的说,九丰却忽然很怕听到他的声音。
“到了,刚洗好。”他强装镇定。
“到了就好。”
“嗯。”
“我刚才还想起了一件事没有和你说。”他应该在房间里,周围很安静。
“什么事?”九丰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在医院的甘婕。
“事情是这样的……还是算了,你到家就好,我们下次再谈好了。”
九丰听见他旁边有动静,有其他人在?看了下时间也快一点了。
“好,那就下回再聊!”
“再见。”
“拜拜。”
九丰挂了电话,屏幕上是一家人开心的笑脸。九丰发现老婆的笑容是那么的迷人,自己平时怎么看不出呢。
他将拿出来放了一会的烟点了,雨声戛然而止,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回忆再次袭来。
那场火灾将纺织厂夷为废墟,剩下几根骨架,烧焦味弥漫了整个夜晚。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员工都及时跑出来。
剑福家却背上巨额债务,不久便卖了房子,离开家乡。
记忆已经变得模糊,没有了真实感。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感还是没有驱散。
他在手机上输入老家的镇名,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那起火灾的新闻报道,事实如他想的一样没有,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媒介只有电视和报纸这两种,许多事件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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