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丰气呼呼的回到一楼,走出自动玻璃门,在电梯里手机已经被坤树打响了几次。
“嘿坤树,在这。”
坤树正站在门口抽烟,阳光晒在他发黄的头发上。
“丰哥怎么回事?还有警察!”他惊讶的说。
“我一个好朋友在酒店,不是,在酒店天台被人杀了。”
“什么?被人杀了!那你叫我来干嘛?你可别把我卷进去啊。”坤树退后了几步。
“我又没杀人,卷你干嘛。”他掏出烟,猛抽了几口。
“这位是谁啊?”林烈和雷浩像是收队一样走出来,还是跟踪他?
“是我朋友。”
“忘了提醒你们,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啊。”
“好的。”
看来酒店在消息封锁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尸体呢?”
“放心,我们会好好处理。”说完,地下停车场驶出一辆救护车,林烈指着车,暗示尸体在车里了。
“你的朋友男的女的啊?”坤树问。
“这很重要吗?”
“那当然。”
“男的,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有,坐我的车,跟我去一个地方。”
“那走吧。”
九丰并没有把电话中最后出现的声音说出来。
他们开往K中心医院,甘婕没消息,电话也不回,九丰想当面告诉她剑福遇害。
一路上九丰大致说了经过,坤树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你是要去接她出院的吗?”九丰没有回答。
“她都没回你,我看你就算了吧。”
“你怎么说这种话,我可是刚死了好友。”九丰也觉得难为坤树,控制了一下口气,“不好意思。”
车子刚停好,就看见那个讨要红包的医生在花圃边抽烟,他看见九丰后立马转过身。
坤树跟在后面,穿过大厅来到了外科三楼,果然如他所料,病房里空空如也。
“请问护士,这个女生出院了吗?”护士从一个病房出来,推着车。
“是啊,早上就办理出院手续离开了。”
“有人来接她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说完护士推着车走开。
“怎么啦,甘婕已经出院了吗?”
“是啊,本来是那张床。”九丰走进去,床已经收拾干净,重新铺好,坤树站在门外看着忙碌的美女护士。
角落的垃圾桶还没有倒掉,上面有昨晚吃过的果皮。九丰蹲下身,拿起果皮上面一张褶皱的纸片,他把纸片压平,是一张快艇出租名片,没有什么标记。
他走到护士前台,里面的女医生这会不忙,正悠闲的玩着手机。
“医生你好。”
“请进,有什么事吗?”
九丰问了几个问题,坤树站在玻璃门外,看见女医生笑着摇摇头,好像还说了什么,九丰却很迅速地推开门,神情诧异
“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你先等我一会。”他走到楼梯尽头,窗外的阳光照在大树茂密的叶子上,泛起一片绿光。
九丰查看了一下通讯录,拨打了电话,那边很快就接听。
“喂,你好。”
“你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最近打电话给我过……”九丰报上了时间和谈话内容,然而对方却只是敷衍的说一句,“你搞错了。”随即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一直提示接通当中,想必对方已经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打电话给甘婕,转身跑向楼梯,留下坤树一人在走廊抽烟。一个漂亮的护士过去告诉他禁止抽烟,他烟没扔就下到一楼外面,刚好撞见了那个收红包的男医生,男医生和他点点头。
九丰很快就坐电梯下来。
“怎么跑到下面来,害我找不到你。”
“等不到你下来,护士催我禁烟呢。”
“回去吧。”
“怎么样,找到那个女人了吗?”坤树也察觉到了异样,脱口而出的称呼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没有。”
“要不要我问问亚雯?”
“不用了,先回去吧,医院真是不祥的地方。”九丰抖抖衣服,全身冒汗。
“找不到就别找了。”
坤树半路先下车,“节哀顺变啊,以后老了,身边的朋友也会一个个死去的。”说完就去转地铁。
“谢谢你。”九丰大喊,他已经汇入人群里。
坤树说的是事实,但九丰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死亡。
先留在公司,万一警方随时传话,他可以最快赶过去。
从紧张的杀人现场转移到股票上的价格线,九丰忽然觉得这条每天都在变动着的曲线比现实生活中的一切简单多、可爱多了。
待到晚上九点半夜班结束,警方也没有打他电话,内心里也在等甘婕的回复,可手机里什么信息都没有,连平时看着都会烦的客户一个也没有找他,仿佛今晚自己成了空白。
车子开在国道上,可能是目睹过现场的原因,公路街灯下的大树上,像是倒挂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可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不经意间一些儿时的记忆也浮现出来,他只好将视线固定在一条条白色的间隔线上。
车窗开始有些模糊,蒙蒙雨又来了,像阴魂不散一样笼罩在城市上空。
回到地下停车场已经十一点半,九丰熄火,看了一眼后视镜,想起了那只小黑猫。
黑猫的出现是一种警告吗?还是厄运降临?
进到家里时,老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小豆已经到了睡觉时间,但听见房间里还有动静。
“老公,今晚又加班啦,辛苦了。”
今晚九丰只说在公司晚点回,其他没多讲。
“是啊,我先去洗个澡。”他自己都听得出声音疲惫。
他放下公文包走进浴室,水开得很大,身上黏糊糊的有一层一层的污垢,搓不完。慢慢的身上、脚下瓷砖上鲜红了起来,裹着热气,身体哪里破了洞一般的渗出鲜血,他宝贵的血。
他胡乱摸着身体,发出跌倒一样的叫声,声音冲走了浴室间的幻觉。
“老公怎么啦?”老婆听见怪声,起身跑到门后面。
九丰清醒过来,拍拍脸。
“没事没事,水太烫了。”他大口地喘着气。
“真的吗?”
“没事没事。”
从突如其来的幻觉中醒来,他摸摸身子,完好无损的皮肤,水干净透明。
他听见外面女儿的声音,好像和老婆在说着什么,听见老婆大声的叫她去睡觉,可女儿的声音还在客厅回荡。
九丰用花洒冲脸,应该听刑警的话,别看什么现场,血腥的画面通过视网膜进入大脑,会演变成什么幻觉恶梦谁也无法把握,一定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现在是在家里,温馨的家里,安全的家里。进门时已经将手机关闭,谁也不会打扰到他。
他穿上睡衣,擦拭湿透的短发走出来。女儿小豆正站在客厅里,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老婆正训话着她,他过去摸摸女儿的头。
“小豆怎么啦?不哭不哭,怎么不睡觉呢?”九丰细心询问,给了老婆一个“别说话”的眼神。
小豆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的雨伞,那是她上学用的小雨伞,有两个突出来的猫咪耳朵,看起来非常可爱。
“这么晚了,她还说要出去!”老婆有些生气了。
“小豆,外面黑漆漆的,你拿雨伞出去干嘛?”外面的雨稍微大了一些,阳台下的街道不见行人,只有开着大灯的车偶尔路过。
小豆有话想说,却只鼓着嘴。九丰将她带到厨房,老婆有时就是性子急。自从第一胎想要个男孩而事与愿违,九丰明显感觉自己对女儿的爱要远远大于她妈妈。
“小豆,你和爸爸说,这么晚带雨伞要出去干嘛呢?”
小豆同样鼓着嘴不回答,她一定有晚上想出去却被她妈妈骂的经历,自己没在现场。
“来,爸爸和你拉勾勾,你如果想要出去,爸爸就陪你出去,我们不用管妈妈。”小豆鼓着嘴的气慢慢呼出,眼睛看向九丰,这一招果然有效,和孩子站在同一战线,“只要你告诉爸爸,爸爸答应你不会告诉妈妈。”
“真的吗爸爸?”女儿开口了。
“真的,爸爸从来不骗你,只要你告诉爸爸,你这么晚要出去干嘛?小区的孩子们都已经在睡觉了。”
“我不是要去找同伴玩。”女儿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那你找谁?”
“外面下雨了,黑皮会淋到雨的,我得送把雨伞给它。”
“黑皮,谁是黑皮?”
上一次小豆发烧去医院时,嘴里也说过这个名字,九丰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现在城市的孩子也不会取以前那些很土的名字,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
“是一只猫,一只黑色的猫。”
九丰带女儿走出厨房,打开玄关的门。
“老公你这么晚要带小豆去哪里?”老婆在浴室间刷牙,声音变成了咕噜咕噜。
“我们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他低声喊着,“快点走。”小豆迅速穿好鞋子,九丰关上了门,在走廊坐上了下楼的电梯。
电梯里,小豆说她在小区的花园里盖了一个小窝,给一只黑色的小猫住,昨晚下雨后小猫全身湿透了,今晚又下雨,必须给小猫的窝装上雨伞。
九丰想起了那天晚上从家里跑掉的小黑猫,莫非是同一只猫?
他跟着女儿下楼,绕到架空层的后面,那里九丰很少过去,花草树木使小区的环境变得更好,架空层的灯光照不到花园里,周围显得很暗。
此时,天空正哗啦啦的下着雨,九丰牵着女儿的手,父女俩像是要进入丛林里冒险。
“小豆,你说的那只小猫的窝在哪里?”
“就在那里。”
小豆指着花圃旁的蘑菇形榕树,和黄色的花圃形成一个夹角。九丰牵着小豆走过去,蹲下身子,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这是你洗脸的毛巾吗?”九丰有印象。
“嗯嗯。”
榕树下的小窝只有一条灰色的毛巾,是小豆给小猫睡觉的床垫,已经湿漉漉的沾满雨水,上面只有叶子遮挡,完全无法抵挡雨水的冲洗。
“爸爸,黑皮不见了!”小豆有些惊慌的看向周围,让爸爸在周围的草丛中照一照。
“黑皮!黑皮……”
九丰只好按女儿的意思巡逻一圈,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牵着女儿回到架空层,这里光线充足。
小豆原本是想把她心爱的雨伞架在花圃上,为小猫挡雨,九丰被这种想法感动到。
“爸爸,黑皮会去哪里呢?”
“不用担心,小猫它会自己找地方避雨的,不会傻傻的站在雨中。”九丰跟她解释猫有多怕水,也不像狗一样晚上一定要待在狗窝里。
“猫都是夜行者!”
“是这样吗爸爸?”
“是啊,说不定它躲在暗处,正在捕抓老鼠呢。”
“爸爸,黑皮还不是一只大猫。”
记得不久前,九丰和女儿在菜市场,忽然一只巨大的老鼠跑到大街上,九丰下意识的说,“哇,这老鼠比猫还肥!”
“那它就抓蟑螂去,你不是最害怕蟑螂吗?”
说完小豆发出嘶嘶声,她害怕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反应。
“会飞的蟑螂最可怕了,要踩死!踩死!踩死!”她激动地踩着空空的地面。
“好了好了,蟑螂被你踩死了!”
“妈妈很讨厌猫,爸爸你呢?”她抬头望着他。
“爸爸和你一样喜欢,小豆喜欢的,爸爸也会喜欢。”
女儿听到这样的回答,开心得笑了起来,“呵呵哈哈……”
“那我们上楼吧,放心,等太阳出来小猫就会出现的。”
走到楼下,进入灯火通明的电梯里。九丰问,“小豆是什么时候和这只小猫交朋友的?”
“嗯……是肚子疼的前几天。”具体哪一天,她说不清楚。
“你的伙伴们知道你有这只小猫吗?”小豆摇摇头,接着却说出一个人来。
“有一个大哥哥知道。”
“大哥哥,也是我们小区的吗?”
“不是,”小豆看着他说,“我和黑皮在玩的时候,突然一个大哥哥走过来,阳光晒在他的头顶上,我看不清他的脸,他戴着黑色的口罩。”
“是他主动过来和你说话吗?”九丰继续问。
小豆点点头,一滴雨水从她的刘海掉到衣服上,小豆早已过了遇到陌生人要谨慎走开的年龄,可她还是一个刚读一年级的孩子。
“你是在什么地方和他说话的?”
“就在那个猫窝旁边的铁栅栏。”小豆说的是花园的围墙,“他是站在铁栅栏后面和我说话的。”
“隔着铁栅栏吗?”这么说就不是小区的住户了,是外面的人。
“他还有说什么吗?”
“大哥哥说小猫的名字叫做黑皮。”
“名字不是你取的?”
“我本来想叫它小黑的,可大哥哥叫它黑皮,小猫就喵喵叫。”小豆发出猫叫的声音,张开小手,十分可爱。
“等下小豆,那只黑色的小猫,是不是有一条纯白色的尾巴?”
“是啊爸爸,原来你见过黑皮了啊!”女儿激动起来。
没有错,那正是九丰参加完俱乐部聚会后不小心带进车里的小猫。小猫无法像成年狗一样,可以循着气味找到回家的路,只能就地生存。可以说,是九丰把小猫带到了小区,小猫回不了家,小区的四周被道路隔开,车来车往,小猫一定还在小区的某个角落。
回到家,九丰将湿漉漉的雨伞挂在门口的窗边,老婆敷着面膜继续追她的剧。一看到他们就大声责问,“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啊?”
“没有,就是去楼下走一走。”九丰掩护背后的小豆,小豆小跑着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今晚可以放心睡觉了。
“我去给她盖被子。”九丰让老婆坐着就好,陪伴女儿这一会,让他感到无比幸福,也感受到孩子心中充满了爱意。
房间里开着小台灯,小豆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被子也自己盖好。
九丰弯下腰,准备关掉小鱼缸旁边的台灯,小豆露出头来,转过身。
“乖乖睡吧。”
“爸爸。”
“嗯。”是要讲睡前故事吗?九丰想。
“我想起来一件事。”她认真起来,九丰走在床上。
“想起什么了?”
“那个大哥哥说,把黑皮带到你家里去,会给家里带来好运的。”
“他真的这样说吗?”
“是啊,说完了,爸爸晚安。”她又钻进被窝。
“晚安。”
九丰按下了开关,眼前一片漆黑。
会给家里带来好运的。
这是遗弃小猫者忽悠孩子的话术吗?让小孩去折腾大人,给猫咪找一个家,这个小区的家庭饲养条件一定不会很差。带着这个疑问九丰走出黑暗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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