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喝了太多的酒,再加上没怎么睡觉,之后的几天任从伟都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的,但是时间终于还是将他带到了恩师追悼会日子。
重庆的春天本是多雾的季节,可是太阳却不合时宜地在追悼会当天露了脸,将温暖散播在每一个角落。而含苞待放的春花携带着生的气息,让追悼会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在大厅的门口,恩师的儿子迎接着前来哀悼的人,尽力地和每个熟识的人做着简短的交流。
师母则由两个女儿陪着坐在大厅的最里面。
任从伟到时,不算宽阔的大厅里已经站着许多面色凝重的人。素色的服装、挽联、花圈、遗像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悲伤都在拉扯着任从伟的心,使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至今为止都没有人为贾双霜办过追悼会。
任从伟自己打心里不想承认贾双霜已经离他而去,再加上追悼会所要面对的痛苦也远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出来为妻子举办追悼会。
朋友们看到任从伟的状态,担心会再次刺激到他,使他更加伤心,所以也没有主动提出为贾双霜举办一场追思会。
贾双霜所在的医科大学最初本有意为她举行一场追悼会,可是由于遗体一直没有找到,警方只得将其定性为失踪,而学校不可能同意为一位失踪的教师做那样的事。
至于贾双霜的亲人,任从伟只知道她是家中的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而她的父母在她结婚前,已经病逝在了美国。
任从伟心想,也许,只是也许,三年前能有这样一个告别的机会,现在的自己可能会好受一点。
主持人宣布追悼会开始的声音,将任从伟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恩师的追悼会上,他向前望去,发现主持人是恩师最得意的门生,现任生物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的齐悟。
贾双霜的名气在大学里虽然完全不能和恩师相比,但作为一名大学教师,追悼会住持人的人选还是得好好斟酌,到底请谁做会比较合适呢?任从伟看到齐悟时不禁这样想到。
在简单的致辞之后,齐悟将医科大学生命科学院的院长请上台献词,然后又请了恩师的儿子发言。
如果是贾双霜的追悼会,上去发言的人恐怕只会有自己一人吧。以贾双霜的资历与威望绝无可能请得动院领导的,而他们又没有孩子。是呀,他们还没来得及造个孩子。
“默哀三分钟。”随着齐悟的一句话,追悼会进入了尾声。
默哀结束后,任从伟向师母走去,他打算与师母道做简短别后再离开。可刚走了几步,他便看见一男一女已经在和师母交谈了。
任从伟不认识这两个人,从这两个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来看,他们不是军人便是刑警。
他想起在恩师生前参与的重大项目中,确实是有部分项目涉及到军事领域。但在得知恩师患癌后,他的家人执意让恩师退出了所有研究项目,专心在家修养,而这两位很有可能是之前重大项目的同事。
那两人和师母聊了很久,后来师母竟哭了起来。任从伟没有能力去面对再度悲伤的师母,只得转身离去,让司机载着自己回到了别墅。
车刚到小区门口便被警察拦了下来。在询问了任从伟的门牌号后,警察将他带到了他的别墅门前,而这里早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现场一位警察告诉他,他今天出门后不久,他家便被盗贼盯上了。
警察从保安处查到了任从伟留下的联系电话,给他打很多次,但是一直没有人接听。
这时任从伟才想起自己出门后便把电话调至了静音,而回来的路上自己又一直在想着贾双霜,没关注过手机的状态,所以才漏接了。
这位警察还告诉他,现在他只能暂时在这里等一等,现场取证完毕后会有警官出来找他了解情况,等了解完情况后他才能进去。
任从伟远远地看了一眼别墅的花园,没有发现被破坏的痕迹,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既然妻子的墓完好无损,那这次基本上算是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了。
没过多久,一位姓江的警官找到任从伟,向他大致地说明了一下警方掌握的情况。
第一个发现他家被盗的是他的邻居。当时邻居正在小区里面散步,路过任从伟的家时发现窗帘从屋内飘到了屋外,走近仔细一看,发现从伟卧室的落地玻璃被划了个大洞。
邻居赶紧通知了保安,保安过来简单地查看了情况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到达后迅速地封锁了现场,并调取了小区及其附近的监控录像,据监控录像显示作案人只有一名。
盗贼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口罩和手套,从监控上无法看出这人具体的外貌特征。
此人在别墅附近时并未向别墅内部张望,从他的这一行为可以判断,盗贼事先知道这个时候别墅里面没有人。
接着他用专业的作案工具将落地窗划出一个大洞,潜入了别墅。
在屋里停留了大概一个小时后,盗贼离开了别墅。
之后的监控显示,盗贼对小区周围的环境和监控分布十分熟悉,作案后能很快地躲进监控盲区。这表示盗贼极有可能前期在小区附近踩点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现场的状况、取证的初步结果以及没有采集到盗贼留下任何指纹和毛发来看,盗贼很可能是一名惯犯。
在介绍完情况后,沈警官问道:“你屋内有安装防盗监控系统吗?”
“安装是安装了的,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了。由于我妻子十分注重个人隐私,在结婚之后我便把这个系统给停掉了。”
“我还以为能指望屋里的摄像头能给我们警方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呢,既然停了那也没有办法。”
沈警官又问了几个问题,在做完记录后,他让任从伟清点一下自己的物品,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明天到警局来再做一个详细的笔录。
别墅内的取证完成后,警察撤掉了警戒线,任从伟终于可以去看看他那被人入侵了的墓地了。
他走进屋里,发现到大厅的情况还算好,可能是因为没有摆放什么东西,所以盗贼选择跳过它,直接到别处去搜刮。
右边的书房因为放满了书,就没有客厅那么幸运了。
盗贼显然将重点放在了这里,导致书房里面一片狼藉,许多书都被翻到了地上。
任从伟没想到这个盗贼也是一位爱书之人。不过幸好任从伟不喜欢收集孤本或者头版书籍,要不然这次损失可就大了。至于那些堆得跟书桌差不多高的专业书籍,虽然买的时候每本都不便宜,但是它们既没有升值的可能,也没有能让爱书的盗贼产生任何兴趣。
卧室是盗贼光顾的第一站,情况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衣物散落了一地,所有抽屉全部被拉出,里面的物品被翻得底朝天,感觉这个盗贼没打算放过每一寸地方,甚至连地毯和助眠器都被他移了位置,这哪里是在偷东西,简直是在进行地毯式搜查。
任从伟确信盗贼的这些努力,终究会是徒劳无功的。因为自从妻子离开之后,自己再也没有购买过任何昂贵的物品,而原来那些贵重的首饰,都已经埋在了妻子的第一座墓里面。
想到贵重物品,任从伟发现还没有去确认一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是否被盗,于是他走到床头柜的前,蹲下身子,将手放到了柜子底部。
随着一声声响,床头柜的侧面竟然弹出一个抽屉来,抽屉里面放着的是妻子最重要的遗物——贾双霜的日记本。
看到日记本还在,任从伟便不再关心其他物品,至于做笔录的事情,也想等有空了再去。
他请保安找人来换了损坏的窗户,自己则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上次收拾是什么时候,任从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两三年前吧。
这栋凌乱的别墅就像是自己破碎的心,再怎么收拾也回不到妻子在世时的样子,更何况谁也没有听说过坟墓需要收拾的吧。
可是今天不同,坟墓收到了外人的入侵,自己与妻子的回忆被别人弄乱了,因此便有了收拾的必要。
随着任从伟把东西一件件地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像把散落一地的拼图重新拼好,曾经美好的回忆也从记忆的深处浮了出来。
但是原本两个人周末一起做的事情,现在变成了在被别人洗劫后自己独自完成,他那破碎的心碎得更彻底了。
变得越来越痛的心迫使他停了下来,静静地地坐在床上。
盗贼来了又走,可能带走了他自认为值钱的东西,但是一定没能带走这里的气氛。
妻子的遗物还在,自己的悲伤还在,这样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命运给自己加的一点调味料,有点新意但没有意义。
想到有意义的东西,任从伟才意识到,竟然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自己没有去确认。
他立刻跑到了卫生间,打开了马桶水箱旁的暗格,里面有一个保险箱,保险箱里面装着自己关于基因芯片化的所有研究资料。
任从伟现在又觉得刚才的担心太过多余,这些资料都是些不成熟的想法和算法,拿到市面上也没有任何交易的价值,盗贼应该不会对这些资料感兴趣。
任从伟把暗格关上,又重新回到了卧室。
他发现之前放助眠器的地方有张白色的便签纸,这和恩师追悼会上,恩师的家人提供的便签纸很像。他记得当时自己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后,交给了恩师的儿子,请他在恩师坟前烧掉。
他拿起来便签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如果还想见到你的妻子,准备好500万现金,明天凌晨通过Tor登录思路,在上面会告诉你,你妻子的位置和交易方式。”
有谁怎么无聊,会想出这样的恶作剧来呢?沈殿军吗?程诚吗?可是这两个人都没有去恩师的追悼会,怎么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便签纸了呢?
难道说自己在遭遇了盗窃后,接着要遭遇诈骗?妻子已经过世三年了,现在才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可是正是因为无法解释有人这样做的理由,任从伟又不敢把这纸条完全当成虚假信息来对待,更何况妻子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万一她真的漂到下游被人救上岸了呢?
此外思路这个暗网网站,任从伟不仅听过也用过,上面主要是挂了一些与人有关的交易信息,买卖的大多数都是与特定人相关的隐私信息。
为了确认信息的真假,凌晨的时候任从伟还是登上了思路。
思路上面有很多条简短的消息,大多数都不像是任从伟要找的东西,直到看到一条用双霜的的出生年月日加上500W作为标题的短信息,任从伟才相信纸条上面的内容。
他点进去后,里面有一条30秒的短视频,在视频里贾双霜坐在一张椅子上,在她的胸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一句话:钱放湖北省大成县坝上村103号,三天内钱到放人,钱不到再也见不到人。
任从伟反复地观看了数十遍视频,并尝试用了各种视频分析软件对其进行分析,最终确定这视频不是用AI软件编辑制作的,而是直接拍摄的。
任从伟坐呆呆地坐着,他不敢相信奇迹就这样降临在了自己的眼前。
贾双霜还活着!三年了!三年了!虽然是隔着屏幕,但是自己终于在三年后再一次见到了她活着的样子。
任从伟那原本被悲伤与绝望填满的心,突然间涌入一股无法言喻的狂喜。
那张熟悉的面容、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像破晓中的一缕白光,照亮了他过去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
任从伟现在被许多情绪包裹着。
激动、狂喜、疑惑、害怕、担心、内疚......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他之前从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原来可以这样地丰富。
现在的他只想要立刻见到她。
这时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却一直在告诉他,现在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不能自乱阵脚,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才能保证贾双霜绝对安全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首先不能报警。既然他们能想办法联系到自己,说明自己很可能被他们跟踪过一段时间,所以贸然报警的话,大概率会被他们发现,从而使贾双霜陷入危险。
其次,钱的事宜早不宜迟,迟则容易生变。现在是凌晨,银行还没有开门,等天刚亮后自己便马上动身去湖北大成县,到那里后银行也应该开门了,取完钱便可直接完成交易。
但是要是他们收了钱不放人怎么办?想到这里任从伟犹豫了一下,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祈祷对方能遵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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