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录像引起的奇怪反应

丁郁昇推动轮椅,去到窗边,那有一张书桌。他在桌底下取出一具折起来的三角支架,展开来,架在窗边对准大海,然后从抽屉拿出一具摄影机。

“爸爸走那天,是星期三。我人在学校。我去学校之前,将摄影机在这架好了。我关照爸爸每晚六点至八点替我开机,我要录渔船进港和太阳下山,还有灯火。连录一周,然后叫姐姐教我做成延时摄影,我拿去学校参加摄影大赛,一等奖有五百元奖金呢!”

“请讲重点!”我打断他说。

他吐了吐舌头:“重点就是那晚爸爸帮我开机后,他接了个电话,之后就走开了,相机就这么一直开着,开到第二天没电。我回来它还好好的架在这儿。我给它充好电,打开一看,就看到了那艘船,那是半夜两点的事。真的,小孩子不撒大谎!”他拍了拍相机说。

“录像我看一下。”

“不在我这儿了!”丁郁昇摸了摸快门盖,向我示意上面的裂痕。

“我回来见爸爸不在。问泉叔爸去哪了?他说出海了,不定啥时回来。我又问哪天去的。他说送我回校后,第二天就走了。可是,那怎么可能呢?爸明明帮我录了三天录像啊。我又问泉叔,‘你知道17号晚上有艘大船来我们这吗?’泉叔立马抓住我肩膀,用力地捏着我。我说疼,他也完全没听见似的。他双手有些微微发抖。我被他吓到了。‘你怎么知道船的事的?’他问。我吓傻了,不知道说什么。他见我手里拿着相机。一把抢过去道,‘你拍到了?’我有点想哭了。他叫我打开给他看看。他不懂怎么开。‘你不开,我就将它摔烂!’他几乎是逼迫我了。他塞相机给我,我不敢接,我哭了。‘不开是吧?’他将相机往地上一摔。可能他知道这相机十分名贵,是爸爸花了很多钱买的,所以真摔时,并不很舍得用力。相机是砸中凳子,再掉到地板上的。你看!摔着了快门盖。我当时气都不敢出,甭提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问一下那艘船,他就这么厉害。他把摔了的相机,又捡起来。喜婶和我姐正好听见响声上来,问怎么回事。泉叔便问我姐会弄相机不会。我姐瞄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泉叔,她也有点怕。但喜婶在,她没那么害怕,喜婶最疼她了。她说不是很会。‘会就好,你开给叔瞧瞧!’泉叔把相机给她,她弄了弄,摇摇头,狠狠瞪我一眼——她以为是我摔坏的,才使泉叔大发脾气。她还相机给泉叔,又死瞪我一眼,张嘴却不出声地说‘打得好!’‘坏了?’泉叔看着相机。我姐‘嗯!’的一声。‘确定坏了?’泉叔又问。姐坚定地点点头。泉叔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坏了!唉!坏就算了’。泉叔笑眯眯地搂住我肩,叫我忘了船的事,也不准再提。我答应了他。他又问我是不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我说不是。他这才把相机还给我,下楼去了。听姐说,他下楼后打了个电话,讲了足足一个钟头。打完电话,泉叔便对我说,要我在家呆一个月,哪也不许去。”

“学也不让上了?”我实在忍不住,再次打断他说。

“嗯!”丁郁昇挥挥手说,“你别打岔,我慢慢跟你说。这事儿可怪了!泉叔让我家里呆着之后,我班主任便打来电话,说我可以提前放暑假了——学校特批的。随后校长也亲自打电话过来,也说了同样的事,叫我别担心功课,改天他再安排老师给我补,还免费!邓括哥哥——”他停顿了下,“你读书时,碰到过这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我说。他兴致勃勃,而我则保持疑惑。老实说,考虑到这孩子的性格,我怀疑他在编故事。

丁郁昇看我神情,猜中了我想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吗?”

“你先说下去。”

“还没完呐!”学校放我假没几天,家里忽然来了两个警察,便衣的,有证件!他们跟泉叔说了什么,就在我房间搜了起来。其中一位,不停检查我相机,问我储存卡哪去了。”

“储存卡!”我再次打断他。

丁郁昇乖巧地望着我。我按了按衣领一粒纽扣,对纽扣说:“马玲小姐,你一直在听吗?”

纽扣那儿立即有把细小声音传出来:“是的,我听着呢!‘郁闷’小弟弟,你好呀!”

丁郁昇睁大眼睛,盯着我衣领道:“天啊!好先进的电话!”

“这不是电话。它是一种微型监听器,左右各一粒,互相监听。我俩的对话,姐姐都在那边记下来了!”

“纽扣”咯咯笑了两声。

通常,我是不会暴露搭档和监听的。但随着对话的深入,我意识到事情或比想象的复杂,所以提醒马玲做好记录。

我示意丁郁昇继续。

“我讲到哪儿了?”

“储存卡!”我道,“你相机储存卡藏起来,是不是?”

“藏哪儿了?你猜猜!”

这孩子,真不放过一丁点调皮的机会。

“我猜不着!你咋不叫两位警察叔叔去猜?”

丁郁昇缩了缩脖子:“他们可没你这样好说话。我怀疑他们是假的!”

“假的?”

“首先,他俩只跟泉叔说话,我不相信泉叔。我觉得他们仨是一伙的!其次,我已向你们求救了。在你们来之前,我怎么能把证据告诉其他人呢?最后,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我说我没有,鬼才信呢!所以,我撒谎说储存卡丢了。”

“他们信不信?”

“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相机坏了,卡留着也没用,随手扔垃圾桶了呗!”

我点了点头:“我不是鼓励撒谎,但在那种情形下,你保持戒心是对的!好了,快把储存卡拿出来吧!没那么多时间长谈了!”

丁郁昇眨了眨眼睛:“邓爷,储存卡没在我手里耶!我取出来后,趁没人注意,塞我姐书包里了!你带我找我姐去,我再向她要回来给你,好不好?”

“你给你姐写张便条,我再拿着去找你姐。你腿伤着呢,哪能到处乱跑!”

他显然不乐意,嘴巴嘟得老长。但他并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好吧!”他说,“但我有个条件。你拿到储存卡,证明我没骗你之后,请你一定帮我把爸爸找回来!至少,得让我晓得他去哪儿了!”

我叹了口气:“孩子,我不能保证一定找到你爸。一旦答应你,而又做不到,那是不负责任。我不能做那样的承诺。但我答应你,一定尽力调查这件事。乖乖在家等消息,行不?”

“不行!你必须答应我!你是‘铁翼组织’的,没有‘铁翼组织’办不到的事!”丁郁昇大叫起来。我提醒他别吵,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料“小孩子脾气”五个字,正中他“禁区”。

“邓括!”他涨红了脸道,“你是最没担当的‘铁翼组织’成员!等我腿好了,再长大点儿,立马我就申请入会,取代你!到那时候,你可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不禁一愣,随即笑道:“你不愿别人当你小孩,却又承认自己还小,得再长大点儿。”

“总之……总之,我不像你,谁有求于我,我一概应承,一一做到,决不丢组织的脸!”他咬牙拍胸,信誓旦旦地说。

我给他傻乐了。可是,他的雄心壮志、说出这番豪言壮语时认真的表情,又不禁使我钦佩。没想到他的志向,竟然是要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想法虽然天真,却不能轻易取笑。

“好!我等着你!”我说。他望着我,所有怒气消失无踪,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

“我是认真的!”

我微笑着:“难道我像是开玩笑?家里可有爸爸哥哥的单人照?麻烦各给我一张。”

丁郁昇喜道:“有!有!马上找出来!”

他滚动车轮,到客厅拿了两张一寸照。

“都是三年前拍的,样子没变!”

我接过相片,看了看,将之塞进钱包。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十点。丁郁昇见我看表,机灵地拿出纸和笔,刷刷写好,折成纸条给我。

“我姐上‘丁’下‘娴’,中表一字‘尘土飞扬’。可别叫错了!”

我叹气苦笑。

“乖乖养伤!等我消息。不用找我,我会联系你!”

“明白!”他单了下眼睛,“替我问候那位漂亮姐姐!”

“她收到啦!”我指指纽扣,笑着说。我极喜欢这聪明伶俐的人儿,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我怎么进来,便怎么离开。

我过了大桥,慢慢地走着。准备路上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可是,前方夜空突然亮了一下,闪电似的,我知道那绝不会是闪电。因为距离太近了。我立即摁了下纽扣的监听器。一阵十分短促、尖锐的“滋滋”声,响了起来。像女子的尖叫,也像信号受到干扰时所发出的噪音。我一时之间辨别不出。可以肯定的是,马玲那儿一定出什么变故了!

“马玲!马玲!”我呼叫道。那边没有回应,只是断断续续地发出“滋滋”声。

不一会儿,“滋滋”声消失了。接着,有个男人清了清嗓音,道:“邓括先生,你好!”

我吃了一惊:“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你对话的人是我。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想怎么样?”

“有句话要对你说。”

“请说!”

那声音等了一下,道:“邓括先生,丁有堂一家的事,你别再插手了,行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和丁有堂有误会正在处理,需要一点时间。但我保证,他是绝对安全的!一个月后,他就能平安归来。现在他很好,正享受着贵宾式的礼遇。你可以将这话转告他家人,尤其是那个孩子,劝他乖乖的,不要闹事。顶好待在家里,别令他叔叔婶婶为难。”

“什么误会,要强行扣住一个月?你说丁有堂好好的,能否请他说句话?”

“不能。”男子果断回绝道,“我们没有强行扣住任何人,他是自愿的。”

“自愿上你们的船?”我反问道。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是那小朋友告诉你的,对不对?你给他骗了。我想我已经把我们的建议带到了。贵组织在全国公益组织中,有相当好的声誉和前景,任何情形下,我们都不愿与你们为敌。邓先生,祝你晚安!”

“朋友!朋友!”我连喊几声。对面已没有了回应。

我向停车的山坳飞快跑去。希望马玲平安无恙。很快,我到了。还没走近,远远望见车灯亮着,车门也呈打开状态。马玲却已不在车里了。

我摸了摸座位,还是温的。表示人刚刚走,车内没有留下可疑的东西。只车顶多出一个奇怪物件,那是一拳头大小,类似吸盘的电子仪器。我稍微一靠近,领口便发出“滋滋”的响声。这是一种新型“截频仪”,可将正在发射的波频,截取并转移至另一设备之中。它曾在我们的采购名单里,最终却因价格过于昂贵而放弃了。所以,我认得它!我一认出这“截频仪”,心情这才稍微放松了点。因为这种仪器,通常是远程使用的。它有一支发射枪,在射程范围内,把它射出后,它会自动扫描波频发出点,钉在附近,进行截频。也就是说,刚才和我通话的男子,不是直接闯进车内,从马玲手中夺走监听器的。而是在附近某个地方,通过“截频”和我对话!

马玲大概没事。我心想。可她去哪儿了呢?”

“邓括!”

山上忽然传来呼声。

“你快来呀,那人要走啦!”

正是马玲的声音!她喊话时,还打开电筒朝天晃了晃,好让我看清她的位置。

我连忙道:“快关掉电筒,躲起来!”

电筒熄灭了。我立即冲上山坡,向亮光那儿跑去。我说“跑”,其实是太着急的缘故。事实上,那山坡非常陡峭,全是裸岩、野芒以及各类的短茎植物。天又黑,我手脚并用,一步一脚印,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放眼望去,月色之下,一片灰蒙,矮树荒草,却不见马玲身影。我轻轻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矮树丛有个人站起来,向我挥了挥手。我跑过去,和她一起蹲下。她肩膀紧紧挨着我,身子正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她望着对面一个更高的山头,给我望远镜,小声道:“那里!有个人在那边破坏我们的监听!”

我接过望远镜,镜筒已配上了夜视仪。那山头离我们不太远。是一串丘陵的丘峰。峰顶有块凸起的大岩石。岩石根下,有顶亮着灯的帐篷。旁边,有个瘦瘦高高的半蹲着的背影,正在收拾东西。我发现他时,他刚好停下手,扭头望了这边一眼,又转过脸去,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要截住他么?”马玲问。

“怎么截?”我问,“你没看见岩石边倚着一挺枪么?”

“枪?”马玲吃了一惊。

我确实在镜头里发现了枪,只是不知道它是发射“截频仪”的发射枪,还是杀人用的枪。也许前者可能性大些。

“刚刚你实在太鲁莽了!假如对方是个杀手,你电筒一开,可能立马就被干掉了!”

“这么危险!我……我不知道哇!我太激动了,第一次出来。我是不是坏事了?”

“没有。”我道,“算是意外收获吧。不是你,我也发现不了那人。”

我和马玲说着话。视线却一直没离开望远镜,离开那神秘男子。他收拾好一个行囊,拿起枪,灭了帐篷灯。然后,他站了起来,又转过身,微笑着,冲我们做了个脱帽致敬的动作(他头上并没有帽)。指了指帐篷,示意留下了什么东西。接着,他便提起行囊,背在背上,略退几步,一个助力跑,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啊!”马玲惊呼,“他跳下去了!”

我忙道:“快!过去看看!”

我们跑上丘峰,走近岩石边。隐约见一个黑点大小的滑翔伞,在接近山脚处,飞进了一个山谷,再看不见了。

“他飞走了!”马玲难以置信地说,“竟然是‘飞’走的。”

“看看他给我们留了什么!”

我拉开帐篷。帐篷里,一只空矿泉水瓶扔在地上,瓶口插着纸。我把瓶子捡起来,抽出纸打开,上面没写字,单单画了一个很大的方框。

“是正方形还是‘口’字?”马玲照着纸,不解地问。

“是储存卡!”我说,“他偷听了我的话!”

我们立即下山,驱车往市中心。那钉在车顶的“截频仪”,我已将之撬下,放进了车内。我一边驾车,一边让马玲讲述被“截频”的始末。

“大概是我们通完话没多久。”她回忆说,“我就听见车顶有声音,同时耳机‘滋滋’的响了起来。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了。我下车,发现车顶粘了这个东西。我寻思这东西不可能凭空而来,便拿望远镜四处观察,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果然看见山顶那边,有顶微微发亮的帐篷。但我看不太清楚。我连忙钻进车里,想着立马开车去找你。却又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让人给跑了。想来想去,决定冒险先到上面看一看,好向你汇报。你们对话,都给他偷听去了?‘储存卡’又是怎么回事?”

我将储存卡事,简单跟她讲了一遍。然后道:“他一定是想抢在我们前头,去学校找丁郁昇他姐了。我们得与时间赛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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