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两人同时惊呼。白细胞反应最快,盒子一脱手,几乎下意识地,他将自己扔了出去。我连忙推丁郁昇冲到船边。白细胞的头,刚好从水里冒出来。他举高一只手,展示手里的盒子。
“我接到了!”他嚷道。
当他这么欢呼时,实际上我们已经听不太清了。虽然由落水至出水,只是短短十几秒。但船与人,至少已拉开有十六七米远。
我忙道:“先生,赶紧叫船停下来吧!”
反射弧却道:“干嘛要停?他自己跳下去的。”
我心不禁一凛。丁郁昇惊道:“你……你任由他淹死吗?”
反射弧道:“是哦!”摘下一只救生圈,将之抛进海里,高声道:“老弟,给你个救生圈,慢慢漂着吧!”
远抛船后的白细胞,猛地揭开铜盒,怒吼一声,将盒子掷过来,却落在波浪中,消失无踪。海风中,只残留阵阵绝望之声,以及一连串含糊不清地咒骂。
反射弧大笑了起来。扬手挥舞着一金灿灿的金条,似给白细胞看。
我目睹这情形,忽然间,我全明白了。反射弧一定趁白细胞不注意,以极快的手法,偷偷取出金块,再将空盒掷入海中,以诱白细胞自投大海,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一个对手。这人城府之深,手段之辣,看来远超想象。要不是我预先潜伏在侧,恐怕也会着他的道。我和白细胞虽然素不相识,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大海。
我正要动手。忽然,丁郁昇大声嚷道:“船长!停船!”指着反射弧,“你这个坏蛋!杀人凶手!你被炒了!”又看向我,“老贾,你去,叫船长停船。咱们回去救人!”
我呆住了。反射弧也呆住了。丁郁昇嫩脸赤红,他双眼,直瞪着反射弧,仿佛喷出火来!我相信,假如他双腿方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向反射弧扑去!有那么一瞬,反射弧似为他气势所慑。但很快,他脸色一沉,喝道:“谁敢!”
扬起手,手中赫然多了柄袖珍手枪。
我自然不敢再动。丁郁昇也露出了恐惧之色。
“你……你不是我爸爸叫来的。”
反射弧狞笑道:“我当然是令尊请来的。不是跟你通过话来着?乖乖的,别嚷,我不想跟小孩一般见识。你——”
他枪口移向我。我赶紧投降,举手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反射弧恶狠狠道:“你好好看着他,他一乱动,我拿你是问!”
“是!是!”我忙照他吩咐,按住丁郁昇,不让他乱来。同时心里也盘算着如何出其不意地制服他。
他看了看手表,拿望远镜望了望海面。我顺着他,仔细一看,海天相接之处,隐约似有三艘船影。反射弧嘴角露出了笑容。可是忽然之间,他笑容不见了。他身后有把声音,冷冷地道:“‘‘反射弧’,把枪放下!”
我们都吃了一惊。我们的驾驶员,那瘦小的小伙子,站在船舱口,拿枪指着反射弧。反射弧手指稍微一动,立刻“砰”的一声,木屑纷飞,弹孔离他身体,只一拳近!
“别!别!”反射弧慌道,“我放,我放!”他丢掉袖珍手枪,一脚踢给小伙子。
“这位大哥,劳驾!”小伙子看我一眼,“把这枪扔海里。”
他一开口,我又吓了一跳。这分明是娇滴滴的女性声音。我照她话做了。她点头致谢,又道:“再劳驾!把这条橡皮艇也丢下去,让它顺流漂给另一个人。”我又照做了。
“谢谢!”
她话转向反射弧:“金块,请?”这句话,是用法语说出来的。反射弧陡的一惊,面如死灰。他还想装傻。
“啥?”
“砰”的一声。
他跳起来道:“金子!我身上这会儿哪有金子?支票行不?”
又“砰”的一声。
他告饶道:“好啦!好啦!拿去吧!”他把金块丢在地上,用脚踢给女子。金块滑到女子的鞋尖之下。老实说,她嗓音虽然柔和动听,模样却仍是男性打扮。声音与相貌,绝不匹配,给人一种十分怪异滑稽之感。她又要“劳驾”我了。
“劳驾你!”她说,“过来一下。”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旁。她往后挪了一步。刹那之间,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女人香。原来,她咬下了一只手套,露出纤纤玉手,香味是由那只手散发出的。她递给我一支放大镜。
“帮我看一下,金条上是否刻有字?”
我答应着,捡起金块。那金块约二指宽,一拃长,色泽醇厚,上手的感觉很好。我用放大镜检查金条。金块有一面的右下角,果然刻有一行极小的英文字母。那是以极其先进的雕刻技术刻上去的。不借助工具,肉眼凡胎根本觉察不到。那行字,实在太小了。我看了很久,勉强辨认出是“GOLDEN COAST”,连起来,是“黄金海岸”的意思。
黄金海岸!黄金海岸!我心念飞转,试图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它理应有个特殊含义,不然,何必这样隐晦地刻上去呢?我肚里雪亮,却仍要做出为难的样子,道:“有是有,可我不认识。”
丁郁昇早推轮椅,过来道:“我看看!那是我哥的!”
女子道:“给他看。”
我把金块和放大镜给丁郁昇,他看了半天,摇头道:“英文我……我不会!”
女子道:“行了!给我吧。”
反射弧冷笑道:“这位小姐,还不摘掉面具,让我一睹芳容?”
“好呀!”女子道,“你先告诉我,‘黄金海岸’,是什么地方?”原来她早知上面刻了什么,只是让我们验证。
“黄金海岸?哦,原来小姐想去澳洲的黄金海岸度假。”
“‘‘反射弧’,不要演戏了好不好?我是谁,你难道不知?我不知道‘黄金海岸’另有所指么?你和白细胞船舱里的谈话,我全都听见了。”
反射弧耸耸肩:“这位小姐,我连你芳容都未曾见过,又怎么知道你的来历呢?至于我跟朋友的那些话,咳!咳!不瞒你说,多半是假的,目的是为了哄他跳海。”
“你不说也行。”女子懒洋洋地,“我的人马上来了,到时自然有人招呼你。”
反射弧脸色微变,苦笑道:“小姐,别这样,我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了。放了我吧,我还要送这孩子见他爸呢。”
“不是诱拐?”女子道。
“天啊!你问问他,是不是他爸叫我来的?”反射弧抗议。
丁郁昇点头道:“的确是我爸叫的。”
“没听错吧?”女子问。
“没有啊。”
“也行。”女子拿出一部手机,对反射弧,“你跟丁先生再通一次电话。”
反射弧耸了耸肩,故作镇定地报出一串号码。女子叫丁郁昇拨通号码,按外放键。
“弟弟,你仔细地听。”
“嗯!”丁郁昇应着。我也屏住呼吸。如果丁有堂电话里受人胁迫,我自信有把握听得出来。我瞄了眼反射弧,他神态轻松,一点也没有谎言即将被揭穿的紧迫之感。他的手虽然举起,却下来了不少,他站的地方也不是原先站的位置了。他回答女子话时,耸动肩膀,借此带动身体一点点往后移。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报告给女子。女子却只晃了晃手枪,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丁有堂电话通了。当得知说话的人是他儿子时,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他问:“接你的大哥哥呢?让他来听。”
女子小声道:“问他一个问题,看他是不是你爸。”
丁郁昇呆了一呆,明白了什么意思。他问:“爸爸,你答应我的礼物买了没有?”
电话那头“唔”的一声,好一会儿,才说:“买了,包你满意,大哥哥呢?叫他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62还是66?”
“什么?”
“62还是66,你给我买的是哪种?”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回答说:“阿昇,爸爸现在很忙,礼物的事,晚点再说,好不好?大哥哥呢,他不在吗?”
丁郁昇情绪激动地道:“62还是66?你回答不出来,就不是我爸!”
“阿昇,你发什么神经?62,66,两样我都买了,满意吗?”
丁郁昇又呆了呆,随即扔掉电话,仿佛那是魔鬼,喃喃道:“你不是我爸,你根本不知道我说什么。我说的是轮滑,轮滑轮子的直径规格,它有72mm,76mm,没有62mm,66mm。你不是我爸,这声音是假的!”
女子捡起手机,瞪着反射弧:“你还有什么话说?”
反射弧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道:“我无话可说,你既然清楚得很,又何必出我洋相呢?没错,那不是他爸,那是我们的音频团队,我们拿到了丁有堂的声音,根据他的语音语调,说话逻辑,通过音频技术,使我们声音,转化得跟他的一模一样。”
他洋洋自得,一边解释,一边向前挪了几步。他双手已完全放下。配合自己的话作演讲手势。
“站住,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来!”女子警觉了,朝他脚边开了一枪。
“投降!投降!我退远远的,行不行?”反射弧挥着手,连连后退。他后退时,他的左手,极其隐蔽地往后缩了一下。那一刹那,他左手是在我们视线之外的。他一定做了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之兆。几乎同时的,女子猛地望向我,我们一起道:“远离船舱!”
我奋尽平生之力,连人带车,将丁郁昇往前一送,自己也顺势扑倒。身后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
我给气浪冲离了好远。丁郁昇也从轮椅上抛了出去,险些落海。我顾不上疼痛,立即起身,飞扑过去,用身躯遮住他。爆炸使船剧烈摇晃。木屑和火团,下雨般落在甲板。我随手抄起一块木条,把眼一看,见女子缩在不远处的船舷下,一动不动了。
“妙啊!妙啊!”反射弧边拍手,边用法语说。
由于他早有防备,一开始就躲远了,所以并未受伤。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和丁郁昇,缓步而来。很显然,目标是丁郁昇。
来的好!我一肚子火,正没地儿出呢!我拿着木条,颤颤巍巍地做自卫状。
他挥着手:“怂包!想找死吗?”
我不动声色,略转身,蓄势待发。千钧一发之际,有个瘦小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接着便听“扑通”一声,反射弧和那身影,一起跌进了海里!
丁郁昇单腿跳起来道:“大姐姐!大姐姐!”
波涛中,反射弧首先浮了起来。但他神情却十分惊慌,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他颈部有条细胳膊在那勒着。他的头,一次次吃水下沉。原来他水性并不太好,这我可放心了。可是,女子却始终没露出头来!反射弧久挣不脱,呛了几口水后,终于绵软无力。
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水里披散开来。她拖着反射弧,游回船边。我把反射弧拖上船,一转身,她自己却沉了下去。
丁郁昇大叫:“姐姐晕过去啦!”
我立即跳进海里,拉住她头发,提出水面,把她抱上船。控干水后,她的脸色,仍十分苍白。经海水浸泡,她脸上的化装,已然脱落,只剩零零碎碎的假皮,粘在脸上。我轻手搓掉假皮,抹净她的脸。这才看清她的芳容。老实说,我很惊讶。倒不是说她多么地美丽。而是,她竟相当年轻!甚至有点稚气未脱之感。我不晓得她有没有十八岁。当然,她不是不美,她很美,英气勃勃。只是我无法将她的相貌,与处变不惊,沉稳老练联系在一起。她声音也比样子成熟。我正胡思乱想。丁郁昇已自己坐上轮椅,过来道:“她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我摇摇头,跟他说我得看一看。我叫他找条绳子将反射弧绑起来。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子,查看她是否有受伤。当我扶她坐起,我的手,在她腰间碰到一个凸块,而我一碰到那凸块,她便梦呓似的,“嗯”了一声,露出痛苦之色。我连忙掀高她衣角,只见一块小小的碎木片,刺进了她肋部。伤口正渗出血水。应该是爆炸时给伤的。我让她侧身躺下,以免碰到伤口。我看了看那三艘船,它们还在很远的地方。女子的伤势却不能再拖了,需立即处理。
我在炸毁的船舱里,找到一瓶威士忌,以及两条毛巾。我从毛巾撕下一小块,卷成团,垫进女子嘴里,以防她剧痛之下,咬伤舌头。又将另一条毛巾,撕成布条。我打开威士忌,将小半瓶烈酒,浇在女子伤口之上。然后,我咬咬牙,把小木块,从她身上拔了出来。她“唔”的一声,额头立马全是汗珠。我用威士忌,帮她清洗伤口,缠上布带,再灌她一点点酒。处理完后,我自己也出了身汗。她苍白的脸颊,逐渐有了血色。另一边,丁郁昇给反射弧上了绑,正在检查是否牢固。见我过来,他问:“姐姐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但也不能久待,需马上接受药物治疗。希望她朋友快点来吧!”
“这坏蛋怎么处置?”
“交给小姐姐的人,由他们处置呗!”
我想起了那块金条。刚才给女子治伤时,发现金条已不在她手里了。可能掉进了海里,也可能爆炸的一瞬间,她失手掉落了。我知道金条,关系重大,许多围绕着它的谜团,还没解开。如果丢了,我就只好头疼,徒叹奈何了。所以,我打起精神,试着在满船的残骸里找一找。
丁郁昇问:“老贾,你在找什么?”
我随口道:“没什么。”
“是这个吗?”
丁郁昇正拿着那块金条,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怎么在你手上了?”我又惊又喜。
“在坏蛋身上搜来的。”
“太好了!给我吧!”我伸出手,他却缩回手,“不行!”
他虽然拒绝了我,可脸上却挂着笑容,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异样。难道这小鬼头已经看出来了?
“干嘛这样看我?”我问。
“你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真幽默。”
“刚刚你把坏蛋救上船,让他吐出水,他快醒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偷偷把他打晕了。”
“算是吧。”
“你救我时,又是推,又是挡,那么拼命的护着我,身手那么敏捷。老贾,你真的是服务生吗?”
“不全是。”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
“你说呢?”我用回自己的声音回答道。
丁郁昇陡的一呆,好像不敢相信似的:“天啊!你是邓括!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
“声音都变了!”
“你感冒的时候声音不也变了吗?”
“你感冒了?”
“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明变声没什么好奇怪。喝点药水,刺激一下咽喉,再假扮一下不就行了?”
“酷!”
丁郁昇又打量起我的行头,没口地称赞,问我可不可以教他。
“你用功读书吧!”
“我不想读书,想学这个!上课太无聊啦!”
他一昧地求我。我只是摇头,且警告他,不好好读书,不教他任何东西。
“读好书之后呢?”
“到时候再说吧!”我不想他再纠缠下去。问他要了金条。他问我为什么会在船上?我把前因后果告诉他。他听完,更对反射弧恨得牙痒痒,又担心他爸和姐。我告诉他别担心,反射弧虽然坏,却不是凶徒,否则不会对他那么好。我叮嘱他先不要透露我的身份,这样有利于追查他家人的行踪。他答应了。
三艘救援船,姗姗来迟。它们驶到约十海里的地方,就停在了那里。好像观察着我们。任凭我怎么呼喊,挥手,都毫无反应。丁郁昇忽然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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