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鲨鱼壳”与“网弹”

我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我们与三艘船之间的海域上。有个黑色物体,冲出水面,又沉下去。我心咯噔一下,还没回答。丁郁昇已道:“是鲨鱼!啊!好多鲨鱼!”

那黑色物体沉下去,旁边又露出两块,这下看清楚了。正是鲨鱼的尖背鳍!它们一露,马上一左一右分了开去,绕着我们抛锚的船,逡巡着。略微一算,竟有五头之多!一定是刚刚女子落水时,腰伤的血,把它们引了过来!

我连忙冲对面挥手:“鲨鱼!我们给鲨鱼包围啦!救命!救命!”我不确定他们听见没有,但一定会拿望远镜看到。之所以不过来,我猜,一定是跟爆炸有关,他们要先确认发生了什么,才敢放心过来。可惜我找不到望远镜了,不然我一定要看看对面来的是什么人。

突然,我们的船,轻轻震动了一下。丁郁昇立马抓住我,慌道:“鲨……鲨鱼咬船吗?”话音刚落,船身又猛地抖动一下。这一抖,竟使整个船体,往左沉了一下!接着,我听见船身进水的咕噜咕噜声!

“糟糕!船进水了!”我撇下丁郁昇,冲进舱底。海水果然正从卧室舱涌出。舱壁穿了个脸盆大小的洞。海水正从洞口流入!这怎么可能呢?受丁郁昇影响,我也以为是鲨鱼,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是金属制的船,鲨鱼头再硬,牙齿再利,也绝无可能弄开这么大的洞。我摸了摸裂口,边缘还有些温热,四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儿。没错!这证实了我的另一个猜想——这是给炸开的!

我正在想,是怎么给炸开的呢。外面,丁郁昇突然惊呼一声。我连忙跑上去。人已不见了!丁郁昇,女子,反射弧,三个人都不见了!轮椅侧翻在地。我下意识看向海里。七八米的海面上,有团小白点,挣扎着正沉入水里。不正是丁郁昇的白麻T恤吗?水里有东西正扯着他!

他刚一沉,旁边立即浮出两片鲨鱼鳍,转了两转,也沉下去了。我大叫一声,本能地抄起一尖木条,跳进海里!

我刚一入水,身体还沉在水里。忽然,我左边出现一巨大的鲨鱼嘴!我几乎毫无反应,给鲨鱼嘴撞了一下。我吃了一惊。它也吃了一惊。我不是开玩笑。我和鲨鱼,嘴里都冒出一大串水泡。原来撞我的,不是真的鲨鱼,而是披着鲨鱼外壳,用脚踢水的蛙人!那些水泡,正是从蛙人嘴里咬着的喉管冒出来的。“假鲨鱼”和我打个照面,往后让了一让。我总算比他反应快一点。认出不是鲨鱼,我勇气陡增,立马游过去,抓住它侧鳍,原来是块软板。鱼壳里的人更是吃惊,嘴里叽里咕噜想说什么。但我没让他说出口。先照他头,给了他一拳。然后,我用木尖,抵住他喉咙,示意他摘下呼吸面罩。我相信那一拳,已叫他晓得厉害。我的木尖,也已在他颈部,划了道小口。他知道自己流血了,不敢抵抗,乖乖地摘掉面罩。我取来戴上,深深吸了口气。打发他到水上去。他的鲨鱼壳,也落在我手里了。我钻进去,发现它前鳍里,有两个可控方向的手柄。手柄上又各有一枚按钮。口腔里,还有一个信号灯似的半球体。它突然亮起了红光,有声音道:“均汉,船炸了没有?”

钧汉,自然是刚刚给我赶走的那人的名字。舱里的洞,原来是他炸的。我听过他声音,就是“叽里咕噜”时发出的声音。我试着一边操控鲨鱼壳前进,一边模仿他的声音,说:“炸了一边。”

声音那头,静了会儿,又问:“那人呢?也没搞定?”

那人,当然指我了。我不确定所谓“搞定”,是指生擒,抑或什么。所以,我道:“在水里了。”

那声音叹了一声:“快跟上来,要我们带这小孩一直等你么?”

我暗道一声“谢谢”。和我对话的,正是掳走丁郁昇的人!

我连忙应了声,加速向前。很快,我看见了两具停在水中的鲨鱼壳,以及夹在中间,咬着喉管,给人提着的丁郁昇。

“另外两个呢?”我问。

“你云姐姐受了伤,已回船治疗。另一个……”对话突然中断,另一把声音,切进来道,“均汉,云姐姐全名叫什么?”

他们疑心了。但已经晚了。我冷冷道:“你回过头来,不就知道了。”

我一变声。两具鲨鱼壳,倏地调转头来。我岂能容他反应?他们一回头,我的鲨鱼头,已将其中一位,撞了开去。而撞击一刹那,我脱出身来,落正另一具鲨鱼壳旁边。那蛙人的手,提着丁郁昇后颈。我木尖往他手腕一刺。他立马松手,想缩回去。我却已捉住他手,把他从壳里扯了出来!我们打了个照面。他满眼惊讶之色,手脚尚未协调。我不跟他客气,一手扯下他的氧气罩,让他猝然间,喝两口海水,再由他咕噜噜抢出水面。

我转过身,看丁郁昇有没有事。他却异常镇定地看着我,向我示意正往上浮去的鲨鱼壳。我点点头,和他一起向上游,夺下那具鲨鱼壳。鲨鱼壳内,又传出声音了:“朋友,别呈匹夫之勇,你浮上海面看一看!”

这是我撞开的那个人说的。他浮在我身后,以手指天,比划着。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波光粼粼的海面,三艘巨轮,一字排开,渐渐压了过来,形成一股强烈的压迫之感。我知道别无选择了。我给丁郁昇打个手势,便操控鲨鱼壳,升出水面。

巨轮开道的波浪,一波波向我们涌来。我们得紧紧抱住鲨鱼壳,才不至给冲散。堪堪稳住,丁郁昇摘掉氧气管,大叫道:“邓括哥哥,你看!”

我顺他目光,抬头一看。并排行驶的三艘船,居中那艘,正正停在我跟前。船头下方,吊下了一面钢板,斜插入海,仿佛大型运输机的货桥。斜板放下后,我看到了船腹。里头有个平台,略高出海面三米。丁郁昇叫我时,反射弧和那位“云姐姐”,正由两个人扶着,向平台里头走去。上岸较早的两个蛙人,提着鲨鱼壳,站在护栏边同一高大男子说话。其余蛙人,也先后上了船。

男子注意到我了。他身穿一身白背心,双臂颀长、结实,两块三角肌,像两座耸立的小山峰。体型相貌,有棱有角。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强硬!他叫蛙人住嘴,然后上肢前倾,一言不发地俯视我。旁边两艘船聚集不少人。有人指着远方:“那不是小均汉吗?他吓傻了!”

“怎么没人救他?船快沉了!”

他们说的,是一开始给我逼出水面的蛙人。他没了鲨鱼壳,就近爬上危船。可是那船已开始吃水下陷了。他挥手呼救。斜板离水最近的蛙人,正要下水。

男子喝道:“不准去!让他自己游回来!”蛙人不敢动了。

男子斜我一眼。好像在说,都是你造成的!我寻思这帮人,来历不明,行为古怪,明明可以光明正大来要人,偏偏却扮鲨鱼。怎能怪我呢?但我在水下过分强硬的行为,的确有可能招惹麻烦。我伸出手,在水下握了握丁郁昇的手。这一握,我已将那金块,塞到了他手里。相信凭他的机智,金块在他手,要比在我这,安全得多。丁郁昇立马会意了。他点了点头,手心微微颤抖。

“你冷吗?”我问。

“不冷。”他说。牙齿都打架了。这是我的疏忽。我自己可以在冰凉的海水里泡上一会儿而不觉其冷。丁郁昇却还是个孩子,他在水里实在太久了。

我立马道:“这孩子腿有伤。请让他上船,我随你们处置。如果那位‘云姐姐’是你们敌人的话。”

男子偏过头,和蛙人交谈几句,点头道:“小孩上来,送他去医务舱。”

立即有蛙人下水,将丁郁昇接了上去。

“我呢?”我问。

“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男子说。

“为什么处置我?”

“你代号叫什么?”

“嗯?”

“不说算了。待会儿审你同伴,我一样弄得清楚。”男子冷笑道。

原来他把我当成了反射弧一党。不过这误会等女子醒来,自然会消除。我还是乖乖的好。正要说,“抓我上去吧。”突然,左边那艘船,响起一阵喧哗,好几个人掉进海里。船上一人,振臂高呼道:“还等什么?”

又是一阵呼喝声,更多人跌进海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稍微向那边望了一眼。就这么分心的当儿,一张大鱼网,突然从船腹飞来。这网是有冲力的。我给它一网住,便身不由己地给它“打”进了水里。渔网迅速收紧,我几乎是给它拖着,向前滑行,直至撞到坚硬的斜板。上面又抛下两支铁钩,勾住网眼,将我拖上平台。平台最里头,“咔咔”两声,两挺机枪旋转过来,对准了我。早有人替我解开渔网,将我反绑了。男子冷酷地将他手中一杆发射筒,抛给隔壁一蛙人。

“去帮九哥!”他说。

蛙人应了声。提起脚下的绿色袋子,向里头跑去。袋子印有“网弹”二字。实在是惊人!我给他们抓住了,前后不到一分钟,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他们把我带到一狭小的舱室。搜我的身。他们是隔着衣服搜的,没发现我身上一些“肉”,不是真货,当然不会搜出金条。我在想,丁郁昇是否也会这样给搜一次身呢。上天保佑,藏不住就乖乖给他们好了。他们搜完我了身,将我推进里头。

“和我一起的小孩呢?我想看一看他。”我说。

押我来的,不是蛙人,而是两个相当精炼的男人,年纪都在四十左右。他们中的一个,冷冷地说:“不能看。你要在这呆着。”

“为什么?”

“他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男人仍然冷冷的。

“我要在这呆多久?”

“取决于你们?”

“我们?”

“对。你跟另外一个。你们什么时候口供一致,就什么时候离开。”

我苦笑着:“我跟那人不是一伙的。你们‘云姐姐’可以作证。”

“她没见你水下那套本事。”

我揶揄他们道:“我是被逼的。我以为遇上了强盗。我第一次见人扮鲨鱼。”

我有意激怒他们。但男子派这两位年纪大的人看着我,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们相当老练,对我的取笑,置之不理。

“我们怎么行事,是我们的事。阁下一党,也不见得多光彩,名字都要用代号。”

我再次苦笑:“我不是他们一伙的。”

“你代号叫什么?”

“我没有代号。我叫老贾,是船务公司的外聘服务生。”

“游艇是你们炸的?”

“是那位方先生炸的。我们都差点给炸死。那位小姐也是在爆炸中受的伤。我听她叫方先生作‘反射弧’。你们说的代号,指的是他吗?”

“很好,还有呢?”

“方先生还有一位同伴。”

两位男人互相看了一眼。

“还有一个人?他也上船了?”

“是。方先生中途骗了他,他自己跳海了。”

“他为什么跳海?”

我不愿把知道的都说了。本来,我落在他们手上,几乎处处被动。现在,他们既然疑心我是反射弧一伙的,我何不将计就计,从中套取一点信息呢?

我当即道:“争一块金条呗!”

“金条!”两人惊呼。一人道:“你见过那金条了?”

“那位小姐曾叫我帮她看过一下。”

“有没有······”男人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字?”

“有。”我说。

“是不是‘8’——”男人住了嘴,又看了一眼他搭档。

他说的是一个数字“8”,不是“黄金海岸”。可是,金条上面刻的,是英文“黄金海岸”,不是数字“8”。他们说的跟我不是一回事。我心里这么反应,又不禁疑惑。难道还有另一块金条?

于是我说:“不。不是数字,是英文。”

“是······是黄金海······”男人冲口而出,但由于太过惊诧,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两人又互望一眼,神情怪异。他们偏转身,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我却在舱门的反光上,看见一男人手伸为掌,做劈斩式!

我猛地一惊。邓括,你这个蠢货!如果金条事关他们的大秘密,而他们不愿让人知道,你这样贸然自招,不是自取灭亡吗?果然,他们转过身,笑了一笑,尽管竭力掩饰,但人一旦起了歹意,眼中那凶光是藏不住的!可惜我双手反剪,碰不到皮带头,现在我唯一可用的武器,就是腰间那根“软鞭”了。

“你——”一男人假模假样地笑着问,“除了你和云鹫,谁还看过金条上的字?那小孩也看过了?”

我暗道不妙。但还是道:“他?他没有。他坐在轮椅上,离我远着呢!他字母都认不全,还会看英文吗?”

“嗯。”两人点着头,沉吟着,“那——”

舱门砰砰响了起来。男人打开舱门,门外一人喘着气说:“我们人手不够!九哥叫你们也来帮忙!”两人神情立马严肃。船外的确不时响起激烈的交火声。

“那他怎么办?”

“关在这儿不行吗?他还能飞不成?”报信的人急急地说。把两人拉出舱室。一下子,三人都出了舱,三人都背对着我,报信人一转身,落在最后。突然,他右手背在身后,拇指食指张成“八”字,冲我正反比了两下。

他们从外面关好舱门,落了锁。

我立马站直身,双手在背后撕开一条胶带。我的“假腰”和“假臀”,和裤子一起,掉了下来。我找到皮带头一簧片,轻轻一按,带头便弹出一截刃片。我割断绳索,再把“假腰”“假臀”裤子穿好,恢复“原样”。然后,我试着打开舱门,不行。看来是真锁上了。那那人最后给我比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呢?我到窗口看了一下,外面那艘船,正慢慢驶离我这艘船,交火的人全在对面甲板上,不断有人从绳梯爬上去。我不知道这帮人什么来头,照目前来看,他们正在内讧。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呢?

我自己用手,照那手势比了比。正反两个“八”,他想说什么呢?我四面看了看。这船舱,似专门用来关人的,一眼看光,空荡荡连张凳子都没有。壁上很多锐物划过的痕迹,想是关在这的人发泄时划的。突然,我在划痕之中,发现了两个“八”字。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八”字。因为它们是横着的,更像一个“单书名号”。我立马过去,在壁上敲了敲,划有“双八”字那一块,声音响而大,竟是空的。往里一使劲,钢面立即凹进一块,凸出一块。钢板堵着一个小小的洞。里头放有什么东西。我取下钢板,把洞里的东西拿出来。乖乖!是一把匕首和一柄手枪!匕首是伸缩式的,手枪填满了子弹。有这两样武器,回头那两人再来审我,我不就可以轻松制服他们,自己逃出去吗?我连忙藏好刀和枪,重新安好钢板。板壁拼接处,和划痕完美缝合在一起,简直看不出来!看来,我看法有错,划痕是故意划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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