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死里逃生

从酒店大堂,搭电梯上楼的途中,我性情格外轻松,一方面,交了两位好朋友,从此世上,又多了两个可以说话的人。另一方面,“明尼列斯”之谜,正在一点点的解开。还是那句话。也许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甚至离危险,越来越近了。但,我从来不是畏惧困难的人,困难越大,我越要迎难而上。

“钧汉!”回到房间,我正要将那架战斗机,可能坠海的消息,分享给他听。可是,他却不在房里了。床上只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想念船上的人,我等不及了,他们不来找我,我自己找他们去。承蒙照顾,感激涕零。”

这傻瓜竟然自己走了!自己找去,他连路都不会认,找什么?我急忙下楼,也不知他走了多久。他要懂得坐车,直接去海边最好,万一自作主张,在城里瞎逛,逛丢了,我可没那闲工夫找他。

我出了酒店,向保安一打听,知道他确实是一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不用想了,我也叫来一辆车,叫司机载我去海边。去到海边,四处寻找,却不见他人。

我心想坏了,这傻瓜该不会自己租船,出海了吧。可是,他吃饭的钱都是我请的,他哪有钱租船?转念一想,他高钧汉出海,一定得有钱吗?动动脑,甚至,动动手,一样可以。我到港口,一边找,一边打听,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人。都快天黑了,我在岸边等到六点,始终没发现他踪影。难道没来海边?唉!不理他了。他又不是小孩,他爱去哪儿去哪,能找到他的人最好,找不着,最不济,也还懂得回酒店吧!

我又返回酒店。钧汉没有回来,我便将他的事,暂且放下。集中精神想接下来的事。我在衫袋,取出那只青铜色的盒子,把它放在床上。我则坐在床边。看着盒子,思考着。我在回忆所有谈论过盒子的人说过的话。首先,是丁郁亮。他临走前,给父亲丁有堂一个盒子,说了句:想去时才可以打开。从丁郁昇口中,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也就完全没放在心上。现在,我回想起来,感到相当的奇怪。丁郁亮说,想去时,才可以打开,意思是,不想去,就不要打开。为什么不能打开?现在我知道,盒子,实际是起到一个类似信号屏蔽的作用,它能将探测金条的信号,隔绝开去,从而确保持盒人和金条不被发现。丁郁亮这么说,是否意味着,盒子跟金条的秘密,他是知道的。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他怎么知道的?还有,他的盒子,又是哪来的?可惜,当时我没摆在心,我应该多问一问丁郁昇的,而在游艇,又囿于伪装,没法子开口,现在想查,却又上哪儿找丁郁昇去?丁郁昇坚称自己哥哥没死,只是去了一个地方。莫非,我心中忽然有个猜测,这猜测很大胆,却又很符合常理。那就是:丁郁亮见过那人!他也被邀请了,他可能已加入“明尼列斯”,成为他们的一员了!

陡然之间,我心中一片明亮。因为,假如这猜测是对的,许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丁郁亮是“明尼列斯”,他有盒子,说得通;他是“明尼列斯”,他也有一份类似石海元的“任务书”,他要照行程行事,风雨交加时出海,是任务之一,说得通;因为内部动乱,他没把盒子带走,因而祸及家人,说得通。我越想下去,内心越是激动。丁郁亮是“明尼列斯”,那么,他的代号是什么呢!

“丁郁亮是‘明尼列斯’”。我在纸上,写下这“结论”。略舒口气,接着回忆,第二次,是在丁有堂的录音中,那没什么。第三次,是在游艇,反射弧和白细胞那。在那一次,我知道金条实际是一个传感器,金条上面有“黄金海岸”的英文,上面的字,代表着什么,似乎谁都不知,那叫云鹫的女子,似乎也不知道。再之后,就是在高义渠的“凹凸号”船上了。我看过金条的字,他们就要灭我的口。上面的刻字,关系重大,却谜之神秘。

我拿出一支放大镜。那是我回来时在路上买的。我拿着放大镜,准备打开盒子,拿金条出来观察。但是触碰到盒子的那一刻,我犹豫了。因为我知道,这样做,将会面临极大的风险。盒子一旦打开,意味着探测金条的信号,不再受到屏蔽,另一个地方,也许立马知道金条就在这里。接着下来,会有什么发生在我身上,就完全预测不了了。可是,我又按耐不住好奇。我所能做出的应对方式,就是取出来,看一小会儿,立马又放回盒子,离开酒店,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样一来,我看完后,立即就要走,均汉要再回来,可就找不着我了。

我决定等他一晚。

这一晚,实在太漫长了。我躺在床上,一会金条,一会均汉,一会丁郁亮,一会石海元,整夜混混沌沌的。睡着了,做的梦,也是一堆人,在法庭高呼“明尼列斯、明尼列斯、明尼列斯”,龙溪岳冲进来说“都给我死!”,哒哒哒不停扫射。石夫人,石宗棠,石秋媛等,一具具翻查尸体,翻一具,喊一声“爸!”,反射弧一旁冷眼旁观,夹烟似的夹着一金条,在那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又一把轻柔婉转的声音,劳驾,劳驾,劳驾……扑通一声,我掉进了海里……

我从梦中惊醒。天亮了。看看钟,七点三十五分。均汉依旧没有回来。我打开盒子,拿金条出来,用放大镜看。

上面的字母和数字,我已看过,并不新鲜,我再想看,是想要将它们记下来。我默念几遍,记住了,我又把它写在纸上,放进兜里。然后,我收拾东西,离开酒店。

我决定回一趟办事处。

余姐见我回来,讶道:“你怎么回来啦?”

“我不能回来?”

“我的意思是,事情都办完啦?”

我不好意思说,我是回来避难的。我打了个哈欠,道:“上吊,我也得喘口气。”

“啧啧!”余姐忽然记起了什么,拿笔敲了下自己脑袋。

“忘了通知你,前天有个电话,说是找你。女的。”

“马玲?”

“不是。”余姐说,“她没说自己是谁。只托我转告你几句话。”

“什么话?”

“谢谢。”

“嗯?”

“谢谢。她说,谢谢。”

“还有呢?”

“没了。”

“没了?”

“没了。”

“这是几句话!”

“邓括。你怎么可以把这的联系方式,告诉其他人?”余姐板起脸道。

“我没有啊。”

“那她怎么知道?”

我停了一下。

“她说谢谢。谢我什么?”

“我怎知道?”

我又停下来想了想。莫非是她?

余姐提起电话:“这里不再安全了……”

我吃了一惊:“姐姐,不是吧,又搬?窗外的山楂果还没吃呢,等我吃上一颗再搬,行不行?”我哀求着。

她哼的一声:“公事公办,没得商量。《安全守则第四条》:无故泄露号码,搬。”

她打着电话,几分钟,她放下电话,拔掉电话线,将座机放入手提包里,拉好拉链。

“姐,姐,让我走,先让我走。”我冲向大门。可是,在我将将碰着门把之际,“喀喀喀”三声,门外已落下三道大杠。窗户自动关闭。

“不要!”

“晚了!迟了!”余姐嘻笑着说。

她按下桌面一按钮。陡然之间,整间办公室,往下一沉,沉至十来米,又猛地顿住,“咔咔”几声,房子底座,套进一条轨道之上。桌面物品,在这一沉一顿之间,全抛散在了地上。我连忙就近找张椅子坐下,扣好安全带。所有贵重仪器,都绑好了自动安全带。紧接着,办公室以接近超音之速,平行移动,一阵子后,渐渐停下,又突然启动,向左移动,不久又停下,再启动前进,如此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移动了一阵,房子终于停下,往上升,升至一定高度,停止不动。窗户自动开启,大门也收起大杠。我坐在椅子上,闭目做深呼吸,一两分钟后,头总算没那么晕了,才解开安全带,走到窗边,往外一看。

平日看惯的那棵山楂树,不见了。原本是树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堵围墙,墙外面,是一片蔬菜棚,再远则是山。另一面窗,外面也是一堵墙,墙外是条小溪,溪边还有片池塘。再远也是山。

“我们到哪了?”我头还晕晕的。

她对着镜子,梳了梳头,重新绑好头发。然后提起包包,从里头拿出那具座机,放在办公桌上,接入一条新的电话线。做完了这一切,又慢条斯理地揽镜自照,觉得自己美美后,才爱理不理地对我说:“桂林。”

桂林。我自己对自己说。前一刻,我还在广东省,一眨眼,我却到了桂林。我的家还在广东,我还得回去搬家!她这是在玩我。

“一来一回,我得奔波八百公里。你这么整我,会否令你快乐一点?大姐。”

“小惩大诫。谁让你乱勾搭女人?”

“三八!”

我冲出大门。骑电动车、挤地铁、再叫出租车直奔机场飞回天河。不知转了几趟车,终于回到了家。

我瘫倒在床,给两女人这么一搞,我实在是累得够呛。再难处理事情了。我住的地方,是一个繁华小区的三楼,这有上千住户,平日热热闹闹的。我本着大隐隐于市的原则,选择此处栖身,本打算短住两三个月。住进来后,却发现住着还挺舒服,就不太想搬了,离办事处也近。现在说搬就搬,真是麻烦。那个女人,她是怎么知道我办事处号码的?

我知道打电话来的,是那云鹫。我在游艇上,帮她治疗过伤口。但那时的我,是化了妆的,“我”是服务生老贾,救她的也是老贾,我全程很小心,除跟丁郁昇透露之外,没让任何人知道。后来上她同伴的船,他们也只疑心我是“明尼列斯”的成员。我始终没暴露身份。她怎么知道救她的是邓括?丁郁昇告诉她的?她怎么知道我办事处号码的?

由于我对自己的家,实在太过熟悉,每件家具的摆放,闭着眼睛,都能认出它的位置来。而我,常常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人疲力乏,这种时候,更不愿突如其来的灯光,来刺激自己的神经。所以,我进屋后,常常并不开灯,在黑暗之中,来回走动,享受一种奇怪而有趣的寂静。

这晚,也是一样,我太累了。当我躺倒在床,胡思乱想这么一通的时候,屋子,如往常一样,并未开灯。但是,也正是因为黑和静,我的听觉,要比开灯时灵敏一点。所以,屋内这时如果有其他声音,我是能听出来的。

我正正听见了一点声音!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声音极轻,正从大厅,一步步向我卧室走来。我趴在床上,保持原有姿势,一动也不动。我不想轻举妄动。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女人香。这香味,我曾经在一个女子,脱掉自己手袜,露出白白的手的时候,也闻到过。

香味越来越浓了。我正高度戒备,头脑忽然之间眩晕了一下。不好!这是迷香!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立马想暴身而起,来个后发先至。但是,当我正要这么做,我却发现,我双手还能动,双腿却动不了啦!这样,哪怕我上肢立马能立起,下肢无力,势必是刚一起来,又委顿趴下的姿态,想转过身,也转动不了!

我骇然。但是,一刹那间,我告诉自己冷静,还有了另一条对策!我双手还能动,我百分百确认这一点。但我心知,这迷香的药力,要是足够猛的话,我双手也支撑不了多久的。我必须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减少迷香的摄入,最大限度地保持清醒。我屏住呼吸。我是趴在床上的,像“大”字一样。我左手,离床头和床垫之间的缝隙,仅仅几厘米。我悄悄的,伸手进去,摸到了一支“笔”。那是我的“电笔”!我的“电笔”,不是电工用的试电笔,是能瞬间发出120v电力的防身电笔。

这就是我的另一对策。我得保持清醒,待她靠近,靠得非常非常的近,然后,趁其不备,用电笔电麻她。当然,这仅仅能令她麻痹几秒,无法根本解决问题。所以,电倒她之后,我立马就要奋全身余力,迅速而果断的,用刀把她刺死!中间若有一丝犹豫,死的可能都会是我。

我实在太大意了!这女人既然能搞到办事处的号码,那找我一个小小的住处,又有何难呢?

脚步声更近了。房门被轻轻推开,接着,便没了动静。她仿佛在门口停了下来。我暗暗叫苦。这女子的稳重,我在船上是见识过了的。要令她上当,又谈何容易?她再不进来,我快支持不住了。下肢的麻意,已由小腿,蔓延至了大腿。指尖也有点微微发麻了。于是,我咬破嘴唇,肉体的疼痛,使我的意识,又清醒了不少。我在想,假如她还不过来,实在不行,我就用电笔电自己,借用电流的刺激,强使自己不昏睡过去。

脚步声终于动了。慢慢的,她来到了我床边。我心想,完了。因为,我手虽然还能动,可是,要电中她,我势必要转过身去。但耽搁这一阵,我已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了。

难道我就这么闭目待毙?我感觉,有双手,冷不丁地按住了我的腰,然后,由腰间开始,一直往上,直到肋部。她下手很轻,怕弄醒我似的。她是在搜我的身!我不由得惊喜交集,可是又有点疑惑。她不是来灭我口的?

她搜完我腰,肋和身后的裤袋,接着,她又按住我肩膀,似乎要将我的身,翻转过来!莫非,她是想找我身上的金条?还是不想背后伤人,把我翻成正面后,再下杀手?

我疑虑之极。我知道,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就在她努力着,试图将我身体,扳转过来之际,我左手一伸,用电笔,电了她一下。

黑暗中,她“啊”了一声,身子猛地一缩,坐倒在了床边。我一击即中,立马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刀,挣起上身,但还没坐直,就双腿发软地往前跌扑了过去。我前面,有团黑影,我手中抓着刀,刀尖朝下。我这样跌下去,势必会跌在她身上,我的刀一定会刺中她的。我无意杀她,也未必能够。但我必须要令她受伤,丧失行动能力!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就地一滚,躲了开去。我跌了个空,刀也刺空了!

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我侧过身,以肘撑地,努力支撑着。是她按亮了灯。这时,她已站在门口,一身黑衣,看不到她的脸,因为她戴着防毒面具,但从那双惊疑的眼睛里,我确定是她。

“云鹫姑娘,我知道是你!”我大叫道。

她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似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突然,窗外哼的一声,有人拉开窗户,讲了一句:“妇人之仁!”

云鹫陡然惊呼:“中叔不要!”朝窗外飞身一跃,扑住一正要跳进的中年男子,两人一同,跌了出去!我又是一惊,外面,可是三楼高的高空啊!

只听“嘚嘚”一连串脆响,窗边的地板上,却有只鸡蛋大的玻璃珠,在弹跳着,球面有数字,蹦跳间,隐约见那数字,由“4”变“3”,再变“2”······

我猛地一惊,立马将旁边的桌子拉过来,挡在身前。下一秒,便听见一声巨响,窗边发生激烈爆炸。我只觉一股冲击,夹着热浪,在桌子两边,狂风骤雨般掠过。接着,我和桌子,一同飞了起来。我最后的记忆,是撞到了墙壁。

再次醒来,我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之上了。余姐和马玲坐在床边,每人握着我一只手,在那啜泣。旁边还站着一位男人,那是组织另一名骨干,我的好兄弟,创始人之一,登龙。当年组团时,我们年纪都很小。我十七,他十八,另一位核心人物“翼”,也不过二十二岁。

“你醒啦!”他立马趋前,喜孜孜地道。余姐马玲也破涕为笑,一个个争着问我这疼不疼,那痛不痛。

“我怎么啦?”

“你给爆炸炸伤了。幸亏有面桌板挡着。不然你可能见不着我了。”登龙开玩笑说,“现在感觉怎样?”

“我躺多久了?”

“快一个星期了。你头撞到墙,脑震荡了。”

“我腿怎么了?”我见我两条腿,都裹着厚厚的绷带,一点知觉也没有。

余姐鼻子一酸,掉泪道:“做了植皮手术。还好,只烧伤了表层皮肤。你怎么不缩腿呢?”

醒来后,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当时一些事情

“我中了迷香,双腿动不了了。”我检查了下身体其余部位,好像都无大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真实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都不能行动了,他们还······太狠了!”余姐咬着牙说,“都怪我,我不该放你回去的。“

“傻瓜!”我拍拍她手背。

“你嘴怎么了?”我发现马玲一笑,总有意无意的,用手捂住嘴巴,她没有捂着嘴笑的习惯,她嘴角似有淤青。

“还不是那帮坏混蛋!找不着你,就去搞马玲。”余姐忿忿地说。

“我这不好好的么?”马玲拉住余姐的手,不停地使眼色。

“眨什么眼呀!傻丫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不过是小小的挫折。但,也算给他一个教训。别仗着有点成绩,就飘,以为什么事都搞得定。单枪匹马,多威风!须知,这世界,是很复杂的,什么人都有。蠢的,怪的,狠的,神经的,变态的,强你一百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跟这些人打交道,最最不能掉以轻心。一膨胀,稍微放松一点,说不定就得出事。这不,躺这了。唉,你呀,一开始闻着味不对,你就应该叫人,而不是一个人在那硬撑。登龙,你说是不是?”余姐日常训话。

“嗯!余姐说的对。至少应该找我商量商量。”登龙点着头,“不过,现在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好好养伤。有人替你处理了。”

我愕然。

“不是吧?我顶多十几天就好了,到时你来帮我,咱俩一起上。这样才行,我应付不了,其他人恐怕也应付不了。而且,那么危险,对手是——”

“行了。”他微笑着打断我,“养你的伤。”

“到底谁接手了?”我问,“你告诉他,我醒了,你让他来,我要跟他好好说说。”

“好了好了!你养你的伤,什么都不用管了,现在,马上,安静,不用想了。他也不会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也应付得了。”

“啊?”我再次愕然,“那个人吗?他回来了?”

“嗯。”

我放心了。那个人叫我不用管,我还真就不用管了。因为,他一定搞得定。他就是:

铁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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