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窗口出来的那只怪物是不是闻霞，都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因为，怪物一旦吃了人，就会死掉的。
林桐说，没有看到其他别的人或是怪物从窗口出入，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应该是从房间的门离开的。钥匙在死者的衣袋里，而大门必须得用钥匙才能从外面锁住，因而，凶手离开后，一定有谁从屋内带上了门。是怪物吗？可是根据林桐的描述，怪物从窗口进入，再到出来，中间只隔了很短的时间。怪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窗户走到门口再返回吗？而且，再加上怪物对屋里的情景反应的时间呢？怪物进来的时候，凶手还在屋里吗？怪物为什么要关门后再离开呢？怪物身上的血是谁的呢？
如果不是怪物关上了门，那有没有可能会是死者呢？可是，死者为什么要在凶手离开后把门给带上呢？更重要的是，凶手离开之前，应该已经把匕首插在了死者的身上，难道死者把门关上后，才死掉的？……为什么呢？
还有，林桐的妈妈曾提到林桐爸爸遭遇事故的事情，那场火灾，难道也跟“814案件”下落不明的凶手有关？林桐妈妈认定，林父的死不是意外，林桐一定是在火灾现场看见了某个人。她拜托我，帮忙弄明白林桐到底目击到了什么，同时对她拜托我的事守口如瓶。如果主动跟林桐提起她爸爸的事故，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我决定见机行事。
我又翻来覆去地想着案发时屋里可能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就是那个怪物干的啊？”林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只有人类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怪物不可能吃人。”我一次次强调。
她一次次反驳：“怎么不可能？”
“你见过吃人的怪物吗？”我问。
“当然，”她认真道，“漫画书，电影上的怪物都会吃掉人类。”
在书店，她指给我看封面上的怪物：怪物张着巨大的嘴巴，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牙齿快要触到人类的帽檐。
林桐说：“看，那个怪物快要把人给吞下去了。”
“没准怪物在跟人类说话呢。”我指着怪物的牙齿，它们尖尖的，很可爱。
在来人类世界之前，我就在书上读过不少人类书写的怪物故事。他们用大量的笔墨描绘我们的眼睛、牙齿、爪子、声音……有时候像我们，更多时候又不像。他们用更多的笔墨描写人类与怪物的争斗，写怪物怎么伤害人类，最终又怎么受到人类的惩罚。
每次遇到这样的书，我们都不会再将它们归还回人类世界，而是送到厂房做燃料。人类世界里同怪物有关的书籍就这么一点点燃烧在另一个世界里。
“书上都说错了，怪物们不是这样的。”我认真地说。
“可是——”林桐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停了下来。
她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我亲眼见过吃人的怪物。”
我愣住了：“在人类世界？”
她点点头。
“也许，在闻蓝你所在的怪物世界，怪物都很友好，不会伤害人类，可是，在人类世界里，确实存在着吃人的怪物。”
难道，人类世界的复杂性，也包括这一点吗？怪物们，竟然也可以消化成分复杂的人类了？
不光人吃人不会死，吃人的怪物也不会死？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存在怪物是凶手这种可能性，许多疑团也就说得通了。
这种畅快感，就像是解题时突然发现了漏看的条件。可是，这个条件真的可靠吗？在怪物世界生活了十几年，习惯了怪物法则的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那个怪物真是闻霞的话，闻霞会忍心吃掉那个奶奶吗？她们，不是朋友吗？她会因为为她读书而开心，会在讲起她时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我怎么也不相信闻霞会吃掉她。
我盯着黑板上的公式昏昏欲睡，不过，到底是用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往书上啄的脑袋，要是不小心吃了书，小命可就要没有了。
下课了，林桐头一次到我的课桌跟前找我，她轻轻戳了戳我的手臂：“一起去？”
她的意思是，一起去领怪谈的奖金。
我跟着她出了门，又犹豫了起来：“我们这是骗人吧，明明不存在什么怪谈。”
林桐不以为然：“他自己相信啊，我们只是做他要我们做的事，算不得骗。要说是骗的话，相信怪谈的他算是先骗了自己吧？而且啊，我打算把真相告诉他。”
我吓了一跳。
林桐笑了：“放心，我只会告诉他怪谈不是真的，不会提你的事的。而且，我会努力帮你，不会有人来破坏你的信箱。”
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来到初二（十一）班，面朝走廊的推拉窗露着条手掌宽的缝，林桐跟坐在窗前的一个同学说：“我找何小龙。雪人的纸条拿到了。”
一时间，窗里的几个人的眼睛都瞪圆了。窗前那人还没去叫何小龙，就已经有人替他喊了：“龙哥龙哥，有人拿纸条过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脑袋方方的男孩嚼着口香糖走了出来。林桐见了他，迟疑了一下，她把手里的两张纸条递给我，我明白过来：她是想要我把纸条给他。我捧着纸条，他却并没有立即接过去，而是说：“走，去操场。”
几个看热闹的学生也跟在我们身后，到了雪人跟前，何小龙见雪人的脸上是那两颗弹珠，又吩咐：“把眼睛取出来，看看后面还有没有纸条。”
幸好，我早就取了小舟的信，现在弹珠后面什么都没有。
“把纸条拿过来吧。”何小龙道。
我递到他面前，他还是没有接，我这下才明白：原来，他还是有点害怕，一旦接触了雪人眼睛后面的纸条，也许会遭遇什么厄运。他说：“你打开，我看。”
我把纸条展开了，他把头低下去，看了一会，骂了句脏话：“糊弄我呢？上面什么都没有。”
“是啊，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林桐冷静地说。
“另一张呢？”何小龙明显有点不耐烦了。
“另一张也看了，”林桐这次没有让我展开纸条，而是拿起来，把它捏在两个指头间，“上面写的意思是，渴望用悬赏的方式看到纸条上文字的人，直到看到纸条为止，每天都会丢失一样重要的东西。”
何小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又是糊弄人的吧？”
“就是这么写的，”林桐不卑不亢，“那你到底有没有丢啊？”
何小龙还没开口，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龙哥是差不多十天前告诉大家要悬赏的，这么说，是十样东西。”
“确实有丢东西啊，前天，龙哥就把最好用的橡皮给丢了？”
“对了，上周数学测验的时候，你不是漏写了一个题嘛，要是不漏写的话，就及格了，这也算是重要的东西啊。”
……
何小龙的脸色越变越差。他吼了一声，让叽叽喳喳给他数着丢失物的人群闭嘴。他问：“纸条上难道就没有破除诅咒的方法吗？”
见我们没有回答，他长叹一声：“我，真的中了这样的诅咒啊。”
我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我又将纸条往他的手里递，他还是不肯接。林桐说：“我们拿到了，说话算话，五百块。”
“可是没有破解诅咒的方法啊。”何小龙的眉头拧在一起。
“没有诅咒，哪来破解啊？”林桐笑了，“其实另一张纸条上也什么都没有。”
她一边说，我一边展开另一张纸条，空白干燥，连水渍都没有。
“可是刚才，你确实觉得自己丢掉了重要的东西，大家也都认为你确实丢了东西，对吧？”
何小龙好像觉得受了打击，他气得脸红了起来：“你耍我！”
“其实，这个怪谈，只不过是大家的心理暗示。也许一开始的时候，给雪人换眼睛的人，恰好丢了某样东西，渐渐地，参与的人多了，消息传开了，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好啦，诅咒破除了，五百块。”林桐干脆地说。
虽然一副不爽的表情，但他还是信守诺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红色的大钞，递了过来。
“还有五块押金。”林桐接过。
不等何小龙吩咐，一个瘦瘦的男生掏出了张钞票。
何小龙问：“你们是哪个班的？于峰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朋友？”
林桐道：“不算朋友，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原来不是给那小子打抱不平的啊。”旁边一个脑袋圆圆的男生说。
“什么？”于峰的事林桐没跟我讲过，我一头雾水。
“要你多嘴。”何小龙瞪了圆脑袋
“于峰怎么了？”林桐问。
“跟你没关系。”何小龙嘴角扯了扯。
林桐没再搭腔，拉着我转身往回走。
几乎是一路飞奔，冲到教学楼里，她的手抖了起来：“闻蓝，何小龙竟然也——”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看上去比我还要疑惑：“你没看到吗？他跟你一样，也是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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