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2)

韩岭用尽全力抬起眼来,听见被封死的地窖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竟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清脆而活泼的少女声音:“你们听!这里面好像有人!会不会又是被拐卖的孩子啊!大家先在外面等等,我下去看看!”

那个少女声音吐字清晰,活力十足,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绝非是他们P区这种荒僻村落的人。

“秋凛!咱们还有好多任务,在这种地方,别多管人家的闲事!”似乎是她同伴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劝阻。

浑浑噩噩中,求生欲战胜了一切,韩岭用尽全力敲击着墙壁,发出嘶哑的呼救声。然而,外面一片安静,再没有人回应他。

她们已经走了么……是啊,他原本就该在这个肮脏黑暗的地方慢慢腐烂,又有谁会来这种落后野蛮的地方多管闲事?

神志不清的同时,韩岭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的神智还比现在清楚许多,她一天天地趴着窗棱向外看,呼救求饶,甚至写了小纸条求关系好的同村小孩递出去,想和家人求救。

然而,村里的人都是彼此包庇串通的,母亲递出的“信”,最终只会落在村长手里。而一旦被发现,等待着母亲的只会是一顿残酷的毒打,侮辱,之后会连续几天不给她饭吃。

母亲的神智开始变得越来越糟糕,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拐卖人口的事情,在这里早已是司空见惯了。想必那些体面人也不想沾惹麻烦,早已经走远了吧?

天上地下,没有人会来救他,就连那个自己称为父亲的人,也恐怕早想让他这个怪胎、逆子在这里活活饿死吧?

忽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锐利的红色光束割裂了虚空,那锈蚀的铁锁,如豆腐一般被割裂为两半,扑通坠地,溅起一蓬灰尘。两扇破门洞开,晃眼的光线猝然逆射而来,白晃晃的一片,逼得他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一阵刺痛,眼前一时化为空白。

——女孩没有听同伴的劝阻,执意咚咚地跑下了地窖的楼梯。她不知用什么工具,刷刷几下就打开了门锁。

随着那道天光越来越宽,耀眼的光芒扯裂了黑暗,渐渐的,韩岭终于看清,有一个纤细的影子,伴随着明晃晃的光出现。

手电筒的光柱向他射来,照亮了他的脸。

许久没有见过光,韩岭的眼睛被强光刺得干涩,生疼。当他终于勉强能看清东西时,女孩的剪影出现在地窖洞口那一片纯白色的光芒里。

那是一个瘦巴巴的女孩,她的肤色很白,五官端正秀丽,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灵气十足,身形有些单薄,看起来却极有活力。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冲锋衣和帆布裤子,衬出笔直结实的小腿。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腰包系在胯前,腰带上悬挂着种种奇形怪状的工具,一头漆黑的长发却随意披散着。

虽然视觉还未完全恢复,然而他还是清楚地看见,她左眼下有一颗小痣,像是脸颊上一颗正在坠落的泪珠。

女孩收起了手里银色的激光刀,另一手举着手电向他照来。下一刻,她全身一阵颤栗,后退了半步,显然是已经看见墙角处,韩岭母亲已经僵硬的躯体。

那只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女孩。韩岭本以为,她下一刻一定会惊叫着转身而逃。然而,那个女孩却只是抿了抿嘴唇,就站定了脚步,举着手电继续在阴暗的地窖里逡巡。

忽然,那只温柔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有什么凑到了韩岭唇边。强烈的饥渴,驱使他如野兽一般低头,疯狂地吮吸着,不顾一切。甘洌地水漫进他肿痛的喉咙,像是上天降下的甘霖。

女孩手背的肌肤触到了他的脸颊,那样滑腻,那样温暖。

“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父母呢?”

父母么——女孩的这个问题,听在韩岭耳中荒唐得好笑。母亲的尸体,正在他们脚边腐烂,而那个所谓的父亲,将他们关进这个地窖,几乎活活冻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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