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非基准人类）特殊事务处理员（Subspecies Specific Processor），简称“殊务员（Spe-cor或Sub-Spe-cor）”，唐子曦便是这些殊务员的一员。他们的工作就是帮助处理与非基准人类犯罪伤人有关的事件。处理异种或者是非基准人类这些特殊公民和社会之间异常失衡行为事件。
而所谓“异种和社会之间异常失衡行为事件”中的很多一部分的处理方法，都是将一些不干不净的超出社会运行规模的、不该浮在表面的东西清除干净。简单来说，就是“杀死”。
这不仅仅是法律条款规定的，还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这个社会的领导者——人工智能枢机核心及其人民议会颁布《非基准人类规则案》。这一《规则案》并不是正式的法律条文，因为执行其条文的并不是行政公安和司法机构，而是独立其外的中央殊务局。触犯法律、违背规矩，对非基准人类也就是异种来说，结果只有一条死路。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非基准人禁止从活人身上汲取血肉。
强光褪去，她面对窄巷都走来一堆身穿制服的人。
他们靴子踩踏在血和内脏液中，沾着丝抬起又落下，丝好像不饶人地想拼命攀附在鞋底，但公安的警察还是迈着步伐扯断了血脏液丝，在原位留下鞋子大小的空缺位，周围的血又慢慢往空位回流，久久没能将它填满。
唐子曦简单跟警察陈述了她刚才的所见所闻，也说出刚才审问得到的消息，说的时候，她没有说出自己关于“龙血帮”的猜测，毕竟那的确只是无根据的直觉猜测。两位警察，一个华裔男警员，一个拉美裔女警员，总之是很平常普通的存在，一听到“Rutan”这个名字，这两位听她讲述的警察眼睛都好像亮了起来，两两相视。
“你们已经在查了呀，有什么情报吗？”唐子曦追问两个警员，结果他们都避开了子曦的视线，支吾起来，最后还是那位女警说：“对不起，我们也在整理信息，到合适的时候我们才会发布悬赏。”
换句话说，就是不想让殊务员捷足先登，能调查多少就调查多少，遇到对普通警员来说棘手至极的麻烦时，才会想到发布殊务员的悬赏令。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类似的职业都是这样的遭遇。
“殊务员”这种职业放在以前，类似的职务在古早历史中就是：“驱魔师”、“除妖师”、“猎魔人”，不少民间的人都还在用这些称呼。“锦鼠”也算是一种“爱称”，“吃锦缎的老鼠”即指殊务员有官方的补助补贴以及高额的报酬。报酬就是来自于社会各界各方的悬赏令，而众多殊务员们最大的主顾便是官方的公安厅。
按条例来讲，民间殊务员在异种处理事务上有自己的独立权，可以独立于公安厅进行自己的调查和行动，但是其独立的行动必须经过公安厅、法院审批发布通缉悬赏令。这些悬赏令大多都是对某个异种罪犯、团体进行处刑。
社会上公认殊务员作为平衡维持秩序的特殊人员，在很多方面也拥有道德意义上的括免权。有时候，民间殊务员擅自行动处刑目标，也不会有很多争议。毕竟追查上门，遇到身为危险分子的悬赏目标，殊务员不自卫的话，死的就是殊务员自己，这也是一种正当防卫。
而民间殊务员的处刑和公安厅的追捕调查区别在于，殊务员的处刑行动有悬赏报酬拿，而公安厅没有，其实这和私家侦探有点像，但侦探可没有决定犯人生死的权利。
所以实际上，对异种——非基准人的处理事务，都是由公安厅和民间殊务员合作调查并共享数据，真正的行动则总是殊务员来进行，有时候公安厅也会提供援助。
唐子曦见两人不开口，也不多为难，毕竟这是人家上级的命令，继续陈述刚才的所见所闻。在唐子曦口述笔录时，虚弱的巴尔干人已经被两台两足警用机械架走。唐子曦注意到给她做笔录的两个警员身后还有一个警探，没有像前两个一样戴好警帽，扣好制服扣子，还有一头乱遭的长发，绑在后面成一个小辫子，看身形宽肩虎背的，是一个男警探。
那位邋遢警探来到那堆烂泥般的尸体堆前，嘴里叼着根烟，正俯身查看着那比较完整的一具。
尸臭熏天，即便是香烟也遮不住，让他也不免用手拂了拂鼻头前方。
待做完笔录之际，邋遢警探似乎有了什么成果，但那人没有第一时间跟其他同伴汇报，而是挤过两个做笔录的警员，径直来到唐子曦面前。
这时候唐子曦才看清楚对方的脸，身形高大，目测是个中年人，欧美裔，大概是旧美混血？满嘴不修边幅的胡茬子，有一道显眼的狰狞伤疤划过鼻头，鼻梁直接凹下去了一小块。子曦对他第一印象，还是和之前远看一样，邋遢散漫。但看到眼睛时，那双锐利凝重的眼时，她也不由得颤了一下，那种眼神她自然是认得的。
像她一样的身经百战的眼神，那种只有每天与扭曲血肉、骇人力量、张牙舞爪的怪物打交道的人才拥有的，能震慑住怪物的眼神。
“莱恩前辈.....”被挤走的拉美裔女警无奈上前劝，但是被那个警探挥手拦下。
“您看起来很年轻，唐小姐。”警探绷着一张脸，脸凑近，以俯视姿态面对，无形带着威压，唐子曦见过这种气势，鹰派警探才有的刺骨，那双眼睛一开始就死死咬住目标，只要和嫌犯有一丝关联的就绝不会放过。
但唐子曦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迎上了那正在审视的鹰眼。
“您也有很丰富的阅历，‘警员’莱恩。”她看着对方左胸和其他警员一样的职阶名牌回以英语，这家伙还不是警探。
双方相视了一会儿，眼神好像如刚才的厮杀一般交锋，两人都摆出互不退让的姿态。而最终败下阵来的是那个叫莱恩的警员，是对方身后的女警员咳嗽一声提醒了他。
“哎呀，我只是在想，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还是殊务员，真叫人吃惊！”莱恩警员的姿态塌下来，回避了唐子曦的眼神，瞬间切换到另一幅更加符合邋遢散漫印象的样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以为您是哪里调过来的高级警探先生呢，没想到只是初阶警员呀。”唐子曦难得摆出了她的营业式微笑，完全不打算就此放过对方。
唐子曦只消一眼，那股子目中无人的做派便一览无余。那双凝重的眼睛，都无疑表明，这个警员曾是警探，显然是犯了什么规矩被降职。听对方的英语口音，是比较纯正的美式，而且是扬基美式，似乎也不是长烟本地人。唐子曦印象里也和长烟许多警察打过照面，确实没有关于这个扬基人的印象。长烟本地欧美裔应该是以讲俄语的斯拉夫人居多，英语也带一股俄式饶舌味。大概是在原来的公安厅犯了什么事被调到边远分局吧。但因为丰富经验和身经百战锻炼而来的肃杀气质，也能够震慑同级的同事。
对方只是咳嗽了两声，一副乐天不知所谓的姿态没有变，准备拉开话题。
“唐小姐，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在您刚才的打斗里面？”莱恩警员笑眯眯地说。
唐子曦则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莱恩警员后方的一片狼藉，歪头微笑着，说：“到处都是。”
这是个什么蠢问题？一大堆活尸和一个狼人突然出现在小巷对无辜的过路人发起袭击，这到底哪里不算异样了？
“不，我的意思是，看那帮活死人，他们身上有什么和其他尸鬼不一样的地方吗？”
“嗷嗷乱叫，走路不稳，半死不活，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你仔细回忆一下，他们这嗷嗷乱叫，是‘沙沙’地嘶吼呢？还是更寻常的‘呜哩哇啦’叫呢？”
“乜嘢啊（什么）？”唐子曦正诧异着，莱恩警员给她让出一条路，示意她走近那具尸体来观察。
莱恩警员一挥手，无人机抛射的强光集中在了尸体上，准确来说，是尸体的颈部断面。
头颈被唐子曦的银剑整齐划一地割开，断面上，除了颈椎，若干血管血肉等等，就是八根喉管，没什么特......
等等，八根喉管？
她俯身靠得更近，因为身体挡住光源，她不得已要拿出自己的机板来照明，但没等手伸进外套，一只拿着不知从哪卸下来的探照灯的手伸进视野里，是莱恩警员，手里的是从警用无人机身上“借”来的多功能手电。
吹了一声口哨，莱恩警员另一只手揣兜里，腰也不弯地和唐子曦说：“怎样，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了吗？”
“八根喉管，多了一根，就像....”
“吸血鬼一样。”莱恩警员直接替唐子曦回答了那个词，表情凝重着。
血裔，名字有很多，从古至今，吸血鬼，僵尸，返魂尸等等都是他们的名字，本质上是一种对紫外线极度敏感——敏感到皮肤能在接触时沸腾甚至直接燃烧起来——的对银、汞等元素有特殊反应的极度依赖血液摄入的人类，连同兽化种一起，都被划分在非基准人类之下。
“吸血鬼”这个称呼在现代某种意义上是对血裔的蔑称，刚才唐子曦还在斟酌要说哪个词。像她一样经常和违反规矩的血裔“打交道”的人，口中说的“吸血鬼”也多是指那一批没有底线的家伙，没有多少带歧视的意思。
不过，这也仅仅是现在的她，换做是以前，她口中的吸血鬼肯定泛指一切异种。从莱恩警员的称呼里，她嗅到了一丝暗藏在那嬉皮笑脸下的火药味，从那眼里那剧烈而暴力的暗流中散发出。
“吸血鬼依靠血液而生，但大量血液直接进入食道和正常食物混在一起会引起一系列不良反应，吸收效率也很低，所以他们就进化出了专门的一条血食管。每个吸血鬼都有多出一条喉管那就是血食管，所以一般的吸血鬼说话都嘶哑嘶哑的好像他妈含着一口浓痰一样......但是呢.....”警员眼睛瞄向那堆尸体，眼里带着蔑视，“像尸鬼一样的半吊子还不会。”
尸鬼，是血裔吸血产生的副产品，血裔对猎物吸血致死并且没有或给予极少量血液，都会使猎物起死回生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尸鬼，无非是继承了血裔的部分再生力和吸血本能，让死者的身体机能和低级脑部功能继续维持运转，嗜血程度之深会让他们吞噬血肉。
血裔长相与基准人类几乎无异，除了特化的尖牙和瞳孔，是看不出和基准人类的差异的，至于传说中“苍白”、“尖耳”、“蝙蝠化身”是经过加工的设定。血裔拥有强大的力量与自愈能力，一些个体甚至拥有异能。尸鬼则不同，外表和曾经人们想象的“丧尸”没什么区别，而且看起来呆滞僵硬的。
因为尸鬼本身就是转化血裔失败的产物，正因如此，身体构造中还没来得及进化出新的血食管。这些知识唐子曦本就深谙于心。事实上，血食管也是血裔身上的弱点之一，再生速度没有其他喉管那么快，割破之后一般都能让血裔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一些情况需要留活口的时候，除去削掉四肢，破坏关节，要暂时瘫痪血裔目标的话，攻喉损伤血食管是最省事的。
她现在还能回忆起手中持刃精确割开喉咙的准确颤动幅度。
“所以呢，他们原本是血裔？”唐子曦根据得到的所有情报得出这一推论。
“原本是？”莱恩警员咧了咧嘴，手上把弄着那柄多功能手电，调成强紫外线灯模式，就往尸体身上照。
尸鬼因为转化不完全，皮肤也几乎保留基准人类的样子，而不像血裔那般害怕紫外线。
但是现在这具被紫外线灯照着的尸体，皮肤表面正在“滋啦滋啦”地响，像是被生石灰兑水似的反应，表皮被灼烧着，携着白烟和蛋白燃烧的气味褪去，连血液和脏液都在翻滚冒泡。
“他们就是吸血鬼，不过蜕回原本的姿态罢了.....”后面这句话说的很小声，但耳朵里的唐子曦听得清清楚楚，“他妈的怪物...”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注意到那张脸低垂着，眼睛里面好像燃烧着漆黑的火。但她并没有多在意这个警官背后藏有多少愤怒，更在意的是，对方指出的关于这些“受害者”的事实。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唐子曦一边跟随这位莱恩警员检查尸体，一边复述自己刚才的所有行动，就好像她是一个嫌疑人似的。之后，又一批警用无人机过来进行收尸和清理，那不同于巡逻扫描的小型无人机，而是四足行走的后勤型。
唐子曦站在小巷外的街道对面，就靠在墙边看着，看着那些四足巨兽将尸体残骸用虾钳一样的手臂一个个装袋，抽成真空，收进机器腹部的容器里。
本来呢，她录完笔录就该离开了，但是方才那位帮她做笔录的女警来到那个叫作莱恩的警员耳边碎碎叨叨些什么之后，这位莱恩警员强行让她留了下来。大概就是和“Rutan”相关的消息吧。
预感这个人比以往遇过的所有警察都要麻烦，她只叹了口气便在一边等。
一切收拾完，安置全息投影装置投映警戒线之后，警员们陆续上车，只剩两个留值的人。一个便是那个莱恩警员，另一个是方才给唐子曦做笔录的华裔男人。
“我们待会儿等换班的同事来之后，刚好要去吃个晚餐，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吗，唐小姐？”领头的莱恩警员这样请求道，尽管表情语气没有一丝要“请”的意思。
“莱恩你丫又干嘛呢，唐小姐所有手续都做完了....”跟他一起的那位汉裔警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来并不是所有同级同事都视莱恩为尊敬的前辈，调任的莱恩警员也显然没少给他还有其他当地公安厅同事惹麻烦。
“小姑娘想买菜回去做饭遇上这茬儿，肚子饿着又被我们耽搁这么久，请一顿饭是应该的，”讲到一半莱恩警员头看向唐子曦，“不是吗？”
这人洞察力很强，而且的确，唐子曦从下午那杯咖啡之后，除了水，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但她还是拒绝了，说：“有什么问题我会通过公安客户端的通道反映的，你们也可以通过这个线上咨询我，今天太累了，我们改天可以吗？”说着话时她低头瞄了瞄身上各处衣服的划痕，特别是左袖那大缺口下，撕裂人造皮肤下暴露出的义肢表面，她实在不想以现在这个狼狈模样出现在公共场所。
莱恩似乎注意到了唐子曦的眼睛方向，也不再多问，任由念念叨叨的同事抓着他走了。
唐子曦直到这时，才真正走出这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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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晚上八点多。她老实走了大路，是她家附近的大路，夜晚总会有夜宵摊贩在，她想随便找了一家炒粉摊来解决晚餐问题。
冷风拂过，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姑且保暖内衣还在运行，也不至于冻得她发抖，其实她刚才应该请求警察直接开车送她回家的，但因为她其实还隐瞒着一些信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尽量不想跟警察接触。
她其实有想过把刚才从巴尔干人嘴里得知的所有可能情报告知警察，但是，这些都只是不够准确的推论，仅凭直觉办事，换来的后果是被拉到公安做各种询问，到凌晨都还不能回家，最后被当做一个笑话。对这种种一切疑问，她想先通过私人调查查清再让公安插手。
唐子曦随便在一家快餐店快速点了打包餐，一份蛋肉炒面，她便在那儿等，毕竟店里的暖气对现在的她来说真的很宜人。偶尔有零星其他顾客经过多瞟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光是看到划痕下那副战斗义肢就能知道唐子曦的殊务员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过多地在意，毕竟在长烟，殊务员和异种满地走。
她正要打开机板扫描付款，结果有个人站在她前面抢着她扫了码，而且还顺便加点了一份炒粉，但是加的是爆辣，最后还嘱咐了一句，这位小姐的份换堂食。
是个高大的男人，高出唐子曦一个头，一件黑皮夹克，绑着小辫子，即便脱了制服，子曦依然能认出对方。
“莱恩警官，你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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