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莱恩在唐子曦搀扶下走出昏暗的通道，他们来到了垃圾处理系统设施的某个隧道里，这里是预留的待开发区，因此并没有特别多的机器管道设施，更多只是空旷的混凝土空间和若干施工建材杂物。
穿过一堆杂物之后，没走多久，“EXIT”的荧光标识就出现在眼前，唐子曦继续扶着腿骨折的莱恩出去。
“这儿哪，连上网了吧？”唐子曦因为扶着对方腾不出手，催促莱恩拿出机板确认位置。她则调用自己的DNI立刻联系Emeth，但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反应。
唐子曦心里默默白了那个暗网飙客一眼，继续专注眼前的事情。
莱恩在上衣口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机板，点出全息界面，划了几下便展开了定位地图。
“是溪山区的处理站，离大道不远，叫你的车来这儿等着。”唐子曦勉强伸出手，指向了地图上的某个点。
莱恩照做了。或许是因为疼痛，也或许是因为让Rutan这个仇人溜走，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先前那个嘻哈警探。
这种事情总会让人堕落至此，唐子曦心里这样想。
他们还没敢停下休息，还是一直往出口走，一路弯弯绕绕。穿过正在运行中的垃圾处理系统设施，高大的管道下由专门的粉碎焚烧一体机传送带承接来自这片街区的所有垃圾，通过一系列更加复杂的处理过滤回收工序，排除彻底遗弃的废渣和可回收残渣，两种排出物分批重新输送回地表设施，分装不同的运输部门的车，运到各自产业链的下一个终端。
这里也是公安搜查过的区域。
往上走就是回收设施的区域，庞大的处理厂几乎是全自动机械在处理，偶尔遇到零星的检察人员和巡逻人，唐子曦带着莱恩简单绕过他们，便来到了她所要求的停车的地方。
一打开工厂门，正好是处理厂的一个小侧门，外面便通向窄街。
莱恩的车已经停好在了外边，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直到上了车，选择最近的医院作为目的地启动，车辆升空驶入空中车流之后，两个人在躺倒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
莱恩设置让AI司机走了大道而不是小道，小道说不定有更多可能的埋伏点，大道反而可以隐入车流中，虽说夜晚的车流寥寥无几，但也聊胜于无。
唐子曦坐在靠左的驾驶位上，头侧向车窗，避免左眼再看见屏幕的刺激性的光，即便是眯着，光总会在松懈时灌进眼皮里。
莱恩把唐子曦的举止神情看在眼底，但没有过问，毕竟，更令他在意的还是身上的各处磕伤以及骨折的腿。腿稍微一动，就能痛的几乎让他再失去意识。莱恩想挪一下屁股，一不小心动了一下腿，骨折的地方就像被蛇猛咬了一下。
“该死！”
“忍一下，一会儿就到医院。”唐子曦手上还在机板上操作着，她似乎打开了什么应用，可以直接读取地形扫描勘探数据的应用，长烟的地铁线路建的还算长，延伸了十多公里，但断断续续的，一段总不会接着另一段。
她只扫描了一下生物热源，过滤掉地表上密密麻麻的市民和动物热源，读取刚才尸鬼热源信号，过滤出来，就是一个个连接地铁线路的某些区域的热源，而远处，有一片区域，里面的热源特别密集，那是建鑫集团总部所在的大楼——克里昂大厦。也是尸鬼饲场吗？
察看完该看的信息后，唐子曦躺在座位上静歇，左眼似乎能够慢慢接受正常的光线了。莱恩也安然躺坐在座位上，腿一动也不敢动。
但那双目视前方，紧紧皱着，像燃烧起来一样的眼睛，完全没有静歇的样子。
“你找了帮手对吧，暗网飙客？”莱恩冷不丁地提问道，直觉准的吓人。
唐子曦眯着左眼观看外面流逝的窗景。霓虹光彩和车流的照灯全都成了弥散的光斑，汇成混乱的色彩抽象绘画，当醒目的颜色消融在一起时，它们又成了简约的至上主义的画作，只剩下简单的几何形状组合。她静默了片刻才回答，说：“想抓我？”
“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孩子..”莱恩苦笑着说，毕竟他们都是进行私人调查的家伙。车辆慢慢从空中车流进入地面车流，可以瞧见地上的行人街了。还是形形色色的路人，或匆匆忙忙，或悠闲寻欢。
“所以，”莱恩问道：“你是个作家？”
“啊...嗯。”唐子曦还是意外对方会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作家不是其他？”
唐子曦静默了一段时间，“我妈妈...”叹了口气她还是开了口：“妈妈她也是个作家，不仅仅是作家，还是个画家、作曲家...是个全能的文艺创作者。”她盯着窗外路过的一个又一个行人，先是孩童，然后是男人，最后是女人。她在寻找某个能和记忆中的轮廓重合的身影，即便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去找。
“我喜欢妈妈的创作，也想学她创作一些东西给她看，就这么简单。”
“确实是个很简单的理由，”莱恩的脸色很平静，随后问出下一个问题:“她怎么了？”
又静默了半响，明明外面的市街那样的喧嚣，但车内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风声。
“车祸，就在我12岁那年。”唐子曦并不顾忌这些问题，毕竟那已经是往事的往事了。
“抱歉孩子...”莱恩淡淡地说，“那你是怎么当上殊务员的呢？”
“我被陆续分到几个大家庭后，溜了出来，在街头混迹，为了谋生拜师学艺，两个师父，第一个教了我杀人，第二个教了我怎么杀更凶险的异种。自然而然，我就跟着做上了殊务员的工作。”她也在用很简单的话语来回答。
“自然而然...”莱恩嘴里呢喃重复这个词，“自然而然，一个小丫头就学会了和怪物搏斗；自然而然，一个年轻人就学会了杀人并精通于此...呵呵..自然而然...”
“我也来告诉你一段自然而然的经历吧孩子...”
那是一个很简短的故事，里面包含的元素很简单：一个平步青云、不拘一格的警探，拥有一个美满的传统家庭，有妻子和儿子。还有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和警探作斗争，警探虽然很精明，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罪犯敢在联共首星这个严密监管的地方，直接放火烧了一个街区，罪犯放火是为了除掉警探，只不过呢，警探刚好出勤任务不在家，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家人。
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复仇故事，警探的家人被杀，曾经前途似广的警探为了抓捕凶手，不，应该是追杀吧，总之，为了找到这个敢在首星哥伦比亚区纵火的疯子，他使尽了一切手段，酷刑折磨有线索的犯人、和暗网飙客合作、直接顶撞上级的命令，结果就是，他被贬到边远的公安分局。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运气还是命运之类，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他碰巧接了这个分局正在调查的案子，又碰巧发现，案子幕后的主犯，是他苦苦追寻，誓要碎尸万段的那个凶手，Rutan。
莱恩讲完这个简单的故事就躺在座位上休息，他说的样子过于轻描谈写，以至于让唐子曦都有些惊讶，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废话，她也没有为他人感到抱歉的习惯。
沉默总是一剂应对这种状况的良药。
之后，她送莱恩来到医院，在唐子曦离开前，莱恩叫住了她，在病房门前，唐子曦停了下来，回头看，但莱恩却只是说：“不，没什么，谢谢你送我来这。”莱恩的低垂着眼，很难看出，那究竟是落寞还是在处心积虑地谋划着什么。
唐子曦见对方没什么要说的便离开病房，来到外面叫来自己的车就回去了，因为使用了能力很疲倦，她洗完澡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就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她才终于联络上了Emeth。
这次事件通过莱恩提供的情报和唐子曦的亲自调查补充了更完整的细节：一个在暗网被称作“龙舌兰进化会”的组织在贩卖一种新型异种转化剂，多是血裔转化剂，不排除有兽化种转化剂的存在。这种异种转化剂很有可能致使用者变成血裔后再“退化”为尸鬼，退化为尸鬼的一帮人就会被回收，圈养。
那天在那个尸鬼饲场里见到的排污内容和成群尸鬼，大致也能和长烟失踪案里的数百名失踪者对应上。
“他们会不会，被直接拿来做实验呢？”Emeth听了唐子曦整理的信息，在机板通讯的另一头说。
“生物实验？”唐子曦靠在自家阳台栏杆扶手上，正喝着咖啡驱散起床气，一开始热气铺面而来，直冲左眼让她十分难受，调整好角度才开始喝，第一口太烫，吹了一口长气，才喝下第二口，一点糖都没放，提神倍顶。每喝一口她的眉头就紧皱了一小下，连喝好几口，她才继续说：“胆大过头了吧？”
毕竟是和联共宪法也就是和枢机核心直接对着干的行为，私人进行的生物实验是严格禁止的，一经发现，等着的就是一辈子的牢饭或者搅烂脑子的死刑微波。
“你在喝咖啡是吗？总喝太烫的容易伤肠胃哦。”另一头的家伙正一本正经扯着无关的东西。
“啊...对...怎么了？”唐子曦说罢又喝了一口，不过真亏这人能推理出来她现在在干嘛呀，好像眼睛无处不在一样，有些吓人。
“是速溶咖啡？”
“姑且是有咖啡机的，但是...”
“没咖啡豆了，为什么不买呢？”
唐子曦被问住了，为什么不买呢？最近的便利店就在楼下，可以直接委托无人机送上来，高端一点的咖啡豆也可以网购选顺峰快递，即便在首星，半天内就能送货上门。
“因为....”
“没钱是吗？”另一头的声音刚停下，唐子曦就感到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低头一看，是小洛，一副“给爷肉条爷要饿死了”的样子。
唐子曦叹了口气，明白了，这家伙说的东西并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为什么冒着被送进行刑场的风险也要搞这种禁忌实验？还能因为什么？不排除主谋的特殊目的，绝大多数参与的家伙，都是为了一个字，那就是“钱”。
“所以...”唐子曦蹲下单手“擒”住小洛，肚皮、下巴所有舒适点全方位拿下，没有猫能在她的手下四脚站着，接着逗小洛的劲儿，她继续说：“你接下来怎么做？”
“你不是说上头有保护伞吗？刮一阵风吹掉就好。”
“怎么做？”
“你到时就知道了，等到伞被吹飞的时候，也是公安行动的时候吧，你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好啦，我还有事先挂了。”
“喂，等等——”没等唐子曦说完，通讯便挂了。看着机板全息界面里的“用户不存在”的提示，她无奈关掉界面，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便起身走进屋内，小洛还在地上咕噜咕噜叫了一阵才起身跟着铲屎官走进更暖和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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