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塞的下水道

暴雨来临之际,我正窝在沙发里吃苹果。

电视里的女主持用标准播音腔播报“气象局发布红色暴雨预警,三小时内降雨量将达100毫米以上,请相关部门做好抢险工作,禁止集会、外出...”,还没等她说完,电视屏幕一闪,断电了。

家里瞬时变得漆黑,现在是早上十点,可也没有一点光透进来,窗外黑云密布,直压压的逼近,像是要把这栋楼都给摧毁一般。我拽了拽有些滑落的毛毯,低头看我手中被啃得残缺的苹果,不知怎么,老觉得腥气,清甜的果香中总若隐若现的夹着一丝铁锈的味道,我皱皱眉,准备往垃圾桶里扔。可是手一伸出去就又顿住了,这是世界一号,我老公买的。

我老公不爱吃水果,而我又胃口小,吃的速度追不上果坏的,所以自结婚以后,我们家就很少会买水果。前几天他莫名其妙的拿回一箱世界一号,说是我这么多年委屈了,那么爱吃水果的人,跟了他以后,也吃得少了。世界一号,世界上最贵的苹果,一个就要一千多块,他那一箱,有整整十个。我清楚梁为,他不是个舍得花钱的,这许是他从公司拿的,不,也不能说是拿,算是偷,正大光明的偷。打着招待客户的名号,去超市疯狂采买一番,他每次都是这样。

“咚咚咚”

残缺的苹果还滞在手中纠结,门外声音剧烈,急促,似狂风暴雨。是张婆婆,我们小区的热心人,万事通。我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把门打开,张婆婆倒是个傻的,这么大雨还往外窜。我见她发丝一缕一缕,被雨润得油亮,说话间还会震下几滴雨水滚入眼里,不过她似没感觉,眨巴眨巴眼,就把雨水驱赶出了。

“你家,你,你快去看看,你家老梁,死了!”

张婆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佝偻着背一起一伏,我都辨不出,她身上那些红色的玫瑰和莲花图案,是被汗水浸湿,还是雨水冲烂的。我伸出手去抚她的背,她向后一缩,眼神闪过一丝惶恐,让我也一下子警觉了些,转身从盒子里也拿了个世界一号递给她。我知道,我这么做已然是露馅了,可即便我做过再全的准备,在事情来临之时,也还是会尴尬无措,手忙脚乱的做些不恰当的事的。

“在哪呀,我们快去看看吧”。为避免尴尬,我抢先一步说了话。张婆婆没有接过苹果,跑到楼梯口,催着我赶紧,作出一副给我带路的模样。我转身放好苹果,从镜子里见张婆婆忙里忙慌的掏出手机,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水珠往下掉,手哆哆嗦嗦的在那些大红按键上乱摁。

“在给谁打电话?”我突然转身,张婆婆吓了一跳,脸上的水珠越发的多,滚落得也越发的快。张婆婆捡起被吓掉的手机,再抬眸时,刚好对上我杵过去的脸,“张婆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啊,怎么紧张得这么多汗水?”,我对上她的眸子,冷冷说出这话的同时,用手擦去了她左脸的汗珠。张婆婆不敢看我,手一直悄悄忙着擦拭手机上的水,低声回复:“没,没有,是雨”。我刻意在她面前举起三根手指搓了搓,黏黏糊糊的,随即放入她的掌心,在里面剐蹭干净,“好,你说是雨,那就是雨”。

张婆婆两只眼睛盯着我,我也使劲往里面看,用我平生最凶恶的眼神,一秒,两秒,她的瞳孔放大,再放大。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张婆婆是个识趣的人,她跟小区里家家户户都交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余光里闪过一些红光,我斜眼向上,我们楼道的摄像头,坏了好几年,是什么时候修好的?它此刻正对着我,一闪一闪,好一副得瑟模样,像已经抓到我把柄了一般。

我老公死了,我确是在张婆婆来之前就知道了,但我没杀人,真的。

我心里如此默念,不知道顶上的摄像头能不能听见。

梁为死了,如不是暴雨,是不会这么快被发现的。我们是老小区,不平处有许多,梁为被冲到某个出水口,泡肿的身体堵塞在那,把积水也堆得涨大。抢险队挪开井盖,梁为的脸正冲着上面,白花花的,眼睛还没完全闭上。打开井盖的小伙子,也不过二十出头,刚参加工作,没见过这样场面,生理反应的吐出了许多,挂在梁为脸上。

我赶到的时候,法医正摇头,说死者应是吃下了些赃物。刚刚那个小伙急着打岔,“没有,他没吃!也没有多脏,我早上刚吃的驴肉火烧!”我站在人群里,被逗得笑出了声,引得许多警察向我侧目,我抿了抿唇,似乎此刻不是该高兴的时候。一个警察将我带去,要我确认梁为的身份。此刻他躺在地上,皮肤组织都已被尽数泡发,空中还漫着大雨,打在尸体上,并不回弹,他的尸体像是软软糯糯的。我眼神再往上,平日粗糙的那副模样,此刻竟也变得细腻起来,五官展得很平,我再认真的看,也很难相信这是梁为的脸。

“你是他妻子?”警察问话,其实他早已确定我的身份,不知道此刻的提问算是走流程,还是想从我这找出些破绽和线索。我面不改色,抬眼对上他那副凌厉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回,“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异常的难受,承认是他妻子这件事,比看到一副尸体,更令我反胃,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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