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妖魔鬼怪

第二天上午,原本该在路上的两人此时却愁眉苦脸地趴在窗前,叹气声此起彼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真正是有苦难言。

起因是早晨起来之后,曲文言去找赵千拾,想把住宿费和饭钱还掉,而赵千拾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她,满脸不屑地说:“你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的,昨天夜里外面死了很多人,就你们这小身板,不管是患上传染病还是遇到劫匪,你们都逃不脱。”

知道这个消息,曲文言赶紧询问了楼上张阿姨自家小区的状况,得知到她们想回家也不容易了。“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每次都这么迅速?明明还有很多希望的,过一晚上就彻底改变了,倒霉倒霉!倒霉透了!”

“我们再去问问赵千拾吧,现在、立刻、马上过去。”

“唉,难道我们真的要被留在这里了吗?”

“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的,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绝对会是幸运的人,一切糟心的事情都会过去。”

“我去找她吧,你腿上的伤还没好。”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伤口不影响走路。”

“别在那犟了,现在的这种形势,保不准哪天就要四处奔逃,你的腿伤好不了,动作稍微大一点都滋滋往外冒血,还指望我背着你逃命啊?”

把曲文雅劝止住,曲文言独自出门了,她在长长的走廊上左顾右盼,没看到赵千拾,倒是看见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她在口袋里摸索半天,往那人的面前放了十块钱,正要转身下楼,脚踝猛地被地上躺着人死死抓住了,吓得她大叫。

“你别喊啊,我耳膜都要破了。”

“不是,你抓我的脚腕干嘛?要不是我控制住了,应该重重给你一脚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赵千拾站到了楼梯转角处,看着这边的动静,她摇摇头,接话说:“就算你给他一脚,也无济于事,这个人皮厚得很,抗打。”

“呸,你个赵千拾,我看你干脆改名叫落井下石好了,我们好歹是朋友……呢,居然这么无情。”

“谁跟你是朋友,周物?你是不是忘记你欠我的钱还没还给我了。”

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把曲文言绕晕了,她问赵千拾:“这个人也是我们那样的情况吗?他怎么在地上睡觉,我还以为他是乞丐。”

“他?他是自己死乞白赖要过来的,身上没几个钱,马方远那个吝啬鬼还看不上他呢,可惜啊,赶都赶不走,像狗皮膏药似的。”

“这是为什么?难道你没有家吗?”曲文言看着周物,脱口而出。

周物嘴巴张了张,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旁边的赵千拾替他回答说:“他是个孤儿,先前住在不远处的老平房里面,房子前几天倒了半边墙,他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就来这儿了,底下睡的被子枕头还是从我家拿来的。”

“这里都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啊……呃,不好意思,冒犯到了你们,我只是联想到昨天在路上放钉子的人,然后……哎呀,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感觉到面前灼热的目光,曲文言为自己的失言而万分羞愧,脸又红又烫的,连头都不敢抬高了。

本以为会被狠狠反驳的,没成想,赵千拾竟然大笑着说:“难得有跟我同样想法的人,我一万个赞同你的观点。”

“我赞成这句话的一大部分,但是,我觉得连叔是个很好的人,他特别善良和聪明,可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周物蓦地站起来,挡在曲文言前面,激动地手舞足蹈。

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曲文言突然感到了压力,不自觉往后面退了几步,她定睛一瞧,发现周物穿的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跟邋遢沾不上边,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每天睡在楼道里居无定所的人,也许是我带有偏见吧,她暗暗心想。

可她良心不安的模样落在赵千拾眼里反倒成了害羞,于是故意把手放她眼前用力挥了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是,他的确是有副还不错的皮囊,但光有这个顶什么用?你千万别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

“啊?你在说什么。”曲文言这时才看清周物的长相,确实如赵千拾所说,是副美好的肉体,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加上微薄的嘴唇,还有结实有力的手臂,以及每一块听话的肌肉随着情绪向上起伏着……她在心里赞叹,这是照着画人体肌肉素描的绝佳人选。

很显然,周物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他靠在墙上,挑衅地说:“喂,你不会是妒忌我吧,不然干嘛说这种酸不溜秋的话。”

“拜托,我有什么好妒忌你的,你买不起镜子,我可以借给你。”说起来,曲文言第一眼见到赵千拾就感受到了具有攻击性的美。至于哪里有攻击性,大概是因为赵千拾长得很像只飞驰在大草原的豹子,她小麦色的皮肤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锐利,仿佛任何猎物都逃不过她的双眼,鼻尖小巧精致,分布着几颗分散的雀斑,似乎她不经意间动动鼻子,就即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你就是垂涎于我的美色,天天盯着我的脸看,赵千拾,你承认吧,你内在绝对是个思想龌龊的大色鬼。”

曲文言被他的话呛的咳嗽了几下,眼珠子都不敢乱瞟,轻轻往斜后方一转,刚好对上了赵千拾的眼睛,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赵千拾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也很长,人们常常用“汪泉”和“清澈”来形容姑娘脸上夺目的大眼睛,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那是一个捉摸不透的黑洞,看久了头晕。

“这个你还真说对了,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我早把你赶出去了,更不会傻乎乎地给被子给钱,没所谓,算是花点小钱净化眼球了,感谢你爹妈生的这张脸吧。”

“什么给啊,我不是说了是向你借的吗?”

“借?自古以来,有借就有还,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等等,现在是时候吃午饭了吧。”

无聊!赵千拾撞了下周物的手肘,转向曲文言那边,态度亲和地说:“如你所见,这栋楼里有很多四体不勤的人,杜连大叔在他楼下的大厨房里做菜,我们就自己买食材,再一起出些人工费,合伙在那儿吃饭。你们是怎么想的?”

“当然也跟你们一样,那个,钱该给谁?我们会出钱的,绝不会吃白食。”

“给杜连就行。另外,不要动不动说给钱的事,在你眼里这是应该的,但在外人看来,你可能成了移动钱包。”

手机响了,是曲文雅在问发生什么事了,曲文言收起手机,点点头,就转身回去扶姐姐下楼吃饭。等她们再返回来,周物还在地上躺着,她问:“你肚子不饿吗?”

“饿啊,肚皮早就咕噜咕噜的抗议了,但我没钱吃饭,只能等大家吃好了,到垃圾桶里捡点剩菜剩饭填饱肚子了事。”周物翻了个身,怏怏地回答说。

看他可怜,曲文雅弯下腰,小声地询问:“这样吧,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吃,我来出钱,你觉得怎么样?”

有人请客吃饭,他当然是高兴的,可还没等他从被窝里弹起来答应曲文雅的热情邀约,赵千拾就冷不丁从楼梯下面探出头来,直直地瞪着这边,把他吓了一大跳。

“厨房在楼下,快下来吧。”赵千拾是怕她们找不着路,特意回来带路的。

“可是他……”

“你们别听他瞎掰,他逗你们的,他每天恨不得当连叔的后面的跟屁虫,怎么可能挨饿,他刚才吃过饭了,肚子饱得很。”

这叫什么事儿嘛,曲文言一扭头,周物只是耸耸肩,冲她笑了笑,然后马上跟只乌龟似的躲进他的乌龟壳里面,任谁叫他都不带动一下的。

走在路上,曲文言悄悄打量着这里的环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晦气的是,她大老远就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哪怕离得还远,她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已经竖起来了。“话说回来,你昨天得罪了他,他不会报复你吧?”

赵千拾愣愣地回头,指了指自己,轻笑着说:“呵,他不敢,你们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他昨天没赚到你们的钱,不甘心,接下来花招多着嘞。”

“嗯,我们会的。”

刚走到门口,有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朝她们招了招手,他脸上没刮掉的胡渣都在颤抖,特别腼腆地说:“这就是昨天新来的租客吧,你们好啊,我是杜连,你们也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叫我连叔。千拾邻居,恳请你能费点儿心照顾下人家俩小朋友,看着多造孽。”

“不用您提醒,毕竟是住在我家里,我又比她们年长了几岁,应当的。”

趁她们吃饭的工夫,杜连左擦擦右洗洗,像个陀螺一样没停下来过,曲文言待着不自在,出声问了句要不要帮忙,一直没有得到应答,她脸“噌”地红了。

“他耳朵不太好,你得大点声,不过你问了也白问,他瞧不上我们做事,等会儿吃完饭把你手里的碗洗干净就好。”

水龙头在院子里,曲文雅的腿还有点痛,先上楼去了。曲文言端只碗,跟在赵千拾身后,摇摇晃晃地走,洗好了碗,两人又晃晃悠悠往回走。

“哎,你想站到高处去看看吗?”赵千拾突然站住,一脸坏笑地问。

这话把曲文言问住了,她挠挠头,憨憨的,说:“你是想带我到楼顶去吗?这楼也不高啊,从上面跳下来都不一定能摔死,能看得到什么。”

“不是楼顶,你跟我来。”

说实话,曲文言现在心里正在打鼓,她还真不太敢跟着去,脑子不受控制地快速把所有恐怖镜头都过了一遍,这没被怎么着呢,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跟上啊,怎么在发呆,你不想去?”

“我去!等等我。”

原来赵千拾说的地方要经过后院的一个狗洞,曲文言虽然很贪玩,可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野性的事情,她犹豫了片刻,才屏住呼吸穿了过去,外面有很多杂草,绕过些带刺的树枝,可以看见一棵非常高的大树,一个成年人环抱都抱不住。

“这里不会有蛇吧,或者臭虫之类的。”曲文言把手插兜里,有点紧张地问。

“不好说,但至少我没遇见过。”

话音刚落地,赵千拾三下五除二斩掉了树干上尖锐的部分,然后轻巧地爬了上去,坐在一根强壮的树枝上,向下喊:“别怕,上来啊。”

曲文言平时胆子挺大的,她学着赵千拾的动作,慢吞吞地往上爬,爬上去一点又滑下来一点,坚持了好半天才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这儿能看得很远,对了,你家在哪边?”

“我分不清,我的方向感很差,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和曲文雅可能也不会被几颗钉子留下,她更不会受伤,全怪我看错了导航,怪我。”

“唉,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你想太多了。”

视线所到之处看着都很荒凉,根本望不到路,曲文言叹了口气,说:“好冷清。”

“哎,你这是旧想法了,当前这种情况,越冷清越好,人多了反而危险,谁知道哪个有病。”

正坐得好好的,突然,不知道从哪飞来只虫子,把曲文言吓得脸都白了,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从上面滑下去,赵千拾紧跟其后,笑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断断续续地朝前喊:“那只是只小虫子,你不是说你最胆儿大的吗?”

“抱歉,其实我胆子没那么大,我超级怕虫子。”

“哈哈哈,走错了,右边、右边。”

她们全然没有察觉到,此时此刻,楼上某个窗户里有个人一直在盯着她们,或许是这种天真烂漫的笑声太过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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